第一百三十三章 （第一卷終）

「家人啊，我不能沒有你，求你千萬不要拋棄我！」

自殺者察覺到了夜無殤有些異狀，緊緊抱著對方大腿不肯鬆手。

夜無殤扶額，不再想心經的事情：「他是我的魔念，因為機緣巧合在失心牆的力量下與我分離出來了，你有什麼好的辦法處置他。」

蔣瑾這時注意到兩張絲毫不差的面孔，一個趴著一個站著，其中趴著抱人大腿的那位正滿目期冀地向他投以懇求的目光……不過蔣瑾是誰，執掌無間海獄鬼判殿的殿主，他還真沒遇到這種情況。

「我看你是不想滅掉他，我有兩個建議，一是讓他寄宿失心牆，不過，失心牆內似乎有別的存在，你這魔念可能會有危險。」

夜無殤揉揉太陽穴，他有點困，頗感無力道：「那第二個建議呢？」

「分魂之法，將這個魔念煉作你的分身，但是，可能會對你有危險。既然是魔念，就有可能反噬主身。」

夜無殤微微一怔，淡淡搖頭。

「家人啊，求你讓我做你的分身吧，我向你保證絕無二心，我可以替你擋災，可以在你戰鬥的時候迷惑對手視線，還可以在你累的時候給你端茶倒水做飯……」

「滾！出門別說你是老子的魔念所化，虧你端茶倒水做飯也說得出來。」

夜無殤青黑交加的臉上滿是懷疑人生的神情，就這，還是魔念？我夜無殤縱橫上元十九載，怎麼能有這麼廢物的魔念。

「那個，你有分魂之法嗎。」

夜無殤撓頭，怪不好意思的向蔣瑾問道。

「有，不過，你得自己去取，藏經閣被神族施加了封印，尋常人等不能進去。」蔣瑾無奈說道，然後又怕對方誤會，多解釋了一句：「我之前看的典籍，都是我父親給我留下來的，至於我父親為什麼會有，那是我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爺爺再往上不知道數多少輩的祖先傳下的拓本。」

「好，我想去看看。」

夜無殤現在感到很疲倦，是他的靈魂脫離肉體太久，又沒有擷殤花的力量滋養，肉體在通過這種方式感召魂魄回歸，否則肉身死亡之時，可能就是夜無殤的靈魂再次受刑之日，因為他不確定他這麼對待自己的肉身，算不算自殺……萬一無間海獄不止一面失心牆，夜無殤當即清醒了幾分。

「對了，它對你有幫助嗎？」

夜無殤喊住在前方引路的蔣瑾，他取出融在無殤劍內的輪迴念珠，遞給了對方。

記得進無望峽谷之前他向對方說要給他一樁造化，他以為有輪迴念珠在身，就可以無畏這無間海獄。因為冥皇對他說過冥皇殿、禁忌之力都與遠古時期的無間地獄有著巨大的聯繫。無間海獄由無間地獄演變而來，怎麼禁忌之力都是神族忌憚的力量，在這裡也當發揮奇效才是。

現在看來，失心牆所代表的真理「相由心生」，並不遜於禁忌。不過也有可能，是因為夜無殤不夠強，掌握的禁忌的理只有一絲。就算是一絲可以複製出無數絲，它也不可能由量變產生質變。量變只會使夜無殤對那一絲真理領悟的越加深刻，質變卻是窺一斑而知全豹。

「果然是輪迴之力，有幫助，它或許可以帶我們進藏經閣，我從藏經閣的收穫就算你贈與我的造化。」

「別這麼看我，你不知道萬萬年前，我幽冥一族的家底有多麼的殷實，就算是神族來此，也休想在藏經閣占的一絲便宜，所以他們只能封印，不讓我等後人有進入的機會。」

「輪迴之力的力量層次，應該能抵擋住幾息封印的力量。」

夜無殤默默頷首，他轉頭看到魔念沒有呈現出油盡燈枯的狀態，正規規矩矩地跟在身後，心中生出一絲期待出來。他不滅掉魔念有一層最大的考慮，那就是他在懺悔之後覺察他自己的內心並非良善，他此時滅掉魔念了，內心清凈自在，可以安穩無憂地修行須言所說的「自證成神」之法，但在以後萬一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心生魔念，這無疑又是修行路上的羈絆。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夜無殤內心門清，若不是藉助無望峽谷的規則以及失心牆的力量，他根本沒有機會將魔念剔除出去，魔念的難纏就在於，它會偽裝自己的屬性，在夜無殤認為它無礙的時候，伺機作祟。這一點從夜無殤來到無間海獄時開始，到無望峽谷不斷重複式體驗來看，就能得到證實。

夜無殤實在是不敢在讓魔念回到自己本身，那無疑是一顆定時炸彈。

分魂之法，倒是不錯。靈魂是念之根本，我若是分出一小部分靈魂，主魂對分魂執掌生殺大權，這魔念就算是做出什麼幺蛾子我也不懼，大不了自爆分魂，修養一陣子；更重要的是，它要是安安穩穩地當一具分身，我主身心生魔念時，按照海族內的說法，那就是使分身大魚吃小魚。我的一時之念，怎能敵的上我積累了九十九世的魔念。

此時夜無殤也認清了一個現實，那就是有一雙無形的手，在推動他成長。而那雙手，可能就是天意，若是天意教我在萬年前修鍊百世千劫之法，若是天意讓我在此生擁有百世記憶，若是天意讓我走上自證成神的道路，那麼我此生存活的使命，無疑只剩下一意。

「神族，該醒醒了！」

夜無殤的腦海中只剩下一個聲音，那就是須言的話語：

「百世千劫之法，讓你掌握了禁忌的理；我菩提星的自證成神之法，將會助你位極不朽。將這兩者合一，唯有你一人能做到。」

「我只希望，神族能清醒過來……」

夜無殤的背後鑽出纖細帶刺的枝蔓，將他團團圍成一個「繭」，枝蔓上的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陡然向外擴張，嚇得蔣瑾快速閃到一邊。

一道閃電自星辰海禁域上又猖狂地掠過，天際傳來如戰鼓助威吶喊般的雷霆之音，這戰鼓不停地在天空中激烈敲動。像是跨越了虛空，遠在星辰海深處的無間海獄中，都能見到刺眼奪目的電光，聽到使人震耳發聵的雷聲。

這一次的雷霆明顯的比夜無殤收取失心牆時，還要殘暴幾分。

有一道電光跨越深海的距離，攜帶著狂暴無匹的戰意破空而來，人未至一雙雷霆戰錘先落地。

「吾乃雷霆戰將泫錘真神，不想死的給我滾開！」

流水的電光中先後探出一雙手將戰錘握起，接著走出一道高大威猛的人，他一眼鎖定夜無殤所在，怒目圓睜，眉宇間煞氣衝天，無情道：「區區人族，也敢觸碰禁忌，死！」

「無間海獄圖！」

蔣瑾見狀雙手結印，無間海獄所處的區域劇烈顫抖，一股足以令星辰海禁域九大海王都忌憚無比的威壓自上而下，朝雷霆戰將鎮壓而去。阻攔了對方三息過後，蔣瑾遭到反噬半跪在地。

雷霆戰將地掃了蔣瑾一眼，旋即一腳將其踹飛，繼續掄動雙錘，攜帶著摧枯拉朽地雷電之力，轟向夜無殤所在的帶刺的繭。

「咣嗤！」

繭上面的刺，被悉數轟碎。枝蔓所組成的繭也緩緩爬滿裂痕，有刺眼的金光，從中溢出來，光之所拂，哪怕是雷霆戰錘，也被消融進虛無。

似乎有一雙天地之眼睜開，雷霆戰將有一種被窺視的感覺，他神力涌動，腳下炸裂出一團團雷霆風暴向四處肆虐。

「為天地立心，為生靈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須言上尊，我悟了，大恩不言謝，你的心意我領了。」

「這股力量是神力，好霸道的力量，是有關於雷霆的真理。」

金光中的夜無殤小聲呢喃道，他現在也處在雷霆風暴當中，不過詭異的是，真神的施展出的招式，沒有傷到仙帝境界的夜無殤一分。

「家人啊，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要死了，咱兩快融為一體吧，讓我來對付他！」

夜無殤沒空搭理魔念，縱身一躍，他居然主動向雷霆戰將發起了進攻。身上的金光不散，隨著夜無殤身形移動微微變形，一開始雷霆戰將還沒認出來，懵然處在被動挨打的過程中，直到他怒不可遏地一聲嘶吼，電光兼并了金光，他開始心生退意。

仙帝境界，觸摸了禁忌，還點燃了神火，若讓此人上了神界絕對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雷霆戰將一念及此，毫不猶豫地從虛空中撕開了道口子，意欲電遁。

「這還是我第一次弒神。」

夜無殤地聲音似在九天而落，然後他隨意默念了幾句無殤心經「懺悔篇」的語錄，一道道金光符文封住了真空，雷霆戰將在前所未聞的惶恐中，被夜無殤身上的金光消融成虛無。

這一切說起來長，其實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夜無殤的弒神之姿，投射在蔣瑾的眼裡，把後者的心都征服了。

「真神有這麼弱嗎？」夜無殤若有所思地將神火收斂。

自證成神之法一旦成功，就能弒神，這也太恐怖了些吧。

蔣瑾擦掉嘴角的血跡后，發表了自己的看法：「那應該是一尊分身，我剛剛感覺到有奇異的波動接引走了他的靈魂。」

夜無殤頷首，突然面色驚變，如若大難臨頭，他著急地說：「怎麼離開無間海獄，藏經閣先不去了，我要回歸肉身，晚一步我就真的死了！」

「一般來說離開無間海獄只能通過後殿，不過，我不確認能否把你送回星辰海之上。」

夜無殤聽說能離開，當即道：「輪迴念珠先放在你這，快帶我去，我會再回來的。」

蔣瑾喜出望外，眼神示意對方跟上。

「家人啊你可不能拋下我，我願意做你的分身為你排憂解難。」魔念又一次委委屈屈地哭訴道。

夜無殤雙手不斷揉著太陽穴，他算是看透了，這個魔念是明白硬的不行，所以來軟的，想通過這種潛移默化的侵蝕戰術，逐步向自己的心中埋下魔化的種子，只要給了魔念可乘之機，它絕對會暴露住自己的本性。

魔到深處不再是魔。

「既然如此，你就替我在這無間海獄之中領悟真理『相由心生』，待你成功之日，我把失心牆交予你掌管。」

說罷，夜無殤殘暴地從靈魂中割裂出一道分魂，忍著劇痛，將之打入了魔念所掌控地自殺者身上，沒時間尋找分魂之術，只能如此了。

一紫一黑兩道身影飛速地穿過，途中時不時地有成隊列式的惡鬼海族，對蔣瑾恭敬行禮。在路過一處「天子殿」時，夜無殤從中聽見了嬉鬧之聲，這使他著急回歸的同時，多了幾分好奇。

「天子殿是中殿，是我族生活的地方，偶爾會押解幾個罪犯，以便族人熟悉天賦。」

夜無殤微微嗯了一聲，專註跟在蔣瑾身後，以防跟丟迷路。

夜無殤是不止一次聽說他說起「我族」二字。

他自稱幽冥一族，在遠古神戰時期，幽冥族就已分崩離析成鬼、冥、魂三族，其中鬼族和冥族夜無殤頗為了解，蔣瑾絕對不是冥族或者鬼族，那他說的只會是魂族。

對於魂族夜無殤了解甚少，他打算回歸肉身向冥皇打聽一下后再與蔣瑾細談，如果可能的話，魂族也許是光復冥族的助益。

「酆殿！」夜無殤看到前方的牌匾微微一愣：「這是後殿？」

蔣瑾從前方道了聲「是」。

夜無殤趕路的同時忍不住吐槽：，「為啥不直接說鬼判殿、天子殿、酆殿，分前中後有點多餘。」

「夜兄有所不知，三殿牌匾上的文字有几絲真理之韻，來這裡當差的惡鬼海族不會識得這幾個字，只會以前中後分辨之。」

蔣瑾帶夜無殤來到一處水晶漩渦面前，那漩渦高數丈，一看它是順時針旋轉，再看它又是逆時針旋轉，看到最後就算是蔣瑾本地人也難以分辨。

「到了！你直接走進去就行。」

「你確定？」

「確定！」

「我的那道魔念就拜託了，把你這裡的刑具都給它伺候個遍，別玩死就行。」

「如你所願，重複死亡可不是無望峽谷獨有的規則。」

夜無殤身軀一顫，彷彿看到魔念將要面臨怎樣的待遇，鄭重點頭，一頭鑽進了水晶漩渦當中。

蔣瑾收起了面對夜無殤時的笑容，恢復到了前殿判官的角色，悠閑轉身地同時嘴裡念叨著流傳了十幾輩的歌謠：「他來了，他帶來了萬萬年的的希望，我走了，我要那些罪神跪地求饒。誰能有一顆永垂不朽的心臟，誰又將誰的鮮血掩藏……我們回來了……舉世癲狂……」

「有此輪迴念珠，我再也不用懼拍九脈海王了。」

……

遠天境內，聖庭所在，在這麼一處最接近神界壁壘的地方，一波又一波的封神境強者進入，有的人面容凝重、有的人不屑一顧、有的人神情恍惚，更多的人是面無表情，他們這麼一群人皆是站在一尊身穿海藍色長袍的真神面前，假裝信服。

「哼！封神極境一個都不來，聖庭的架子還真是一如既往的大。」

一群封神境皆是兩眼一閉，靜默不語，現在誰開口誰就是嫌自己命長。

「很好，很好，你們不給我面子，那也休怪我不客氣了。」

真神一怒，天地變色，在場有一位算一位皆是被一柄柄冰劍抵住了要害。

「溟沆神使，尊位之爭還有不到兩月時間開啟，你現在下界早了。」

溟沆神使冷漠地看向說話的那位封神後期，宛若瞅著一個死人，眼睛一閉一睜，大廳間轟然響起了屍體倒地的聲音。

「你敢在聖庭逾矩殺人，聖主是不會放過你的！」

溟沆聞言放肆大笑：「聖庭之主?他現在自身難保，能不能在神界活下來還不一定，識相的，就給我乖乖聽話，不然躺在地上的就是你們的榜樣。」

猶如一石激起千層浪，諸多封神境神色都慌亂了，聖主在神界有頭有臉的人物，聖庭就是依靠聖主的支持才成為一處凈地，屹立在遠天數千萬年而不倒。對聖庭眾人來說，聖主就是守護神，因為有聖主定下的規矩，每屆尊位之爭而下界的真神都很和氣。

現在這一幫子聖庭中人聽聞守護神的噩耗，第一個反應就是不信，可眼前這位從神界來的神使敢在聖庭殺人震住了他們，一時間變得知趣了一些。

有人吞吞吐吐地上前，行禮問道：「不知神使召集我等，有何指示？」

溟沆攙扶起行禮的封神初期，笑呵呵道：

「這就對了，你敬我，我敬你，大家和氣相處多好。」

「聖庭聽令，聚集所有封聖以及以上，合圍星辰海禁域，若有違者，殺無赦！」

「不要想著陽奉陰違，那幾位封神極境我會挨個請教的。」

隨即，溟沆遣散了聖庭眾人，獨自一人斜倚在雲端，目光深邃幽遠，凡是達到封神境界層次的修士，都逃不過他的雙眼。

「神界即將面臨洗牌，這神界之下也越來越邪乎了。泫錘究竟在星辰海禁域遇到了什麼，居然喪失了一具分身，可惜我發現時太晚，那一縷分魂已經回神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