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劫道少年
任何一個穿越者都會下意識忽略一件事情,那就是戰亂遠比他想象的可怕。
畢竟穿越者都來自和平年代,而和平年代的人大多數不會相信,一個幾年前老實巴交的農民,只因為頭上裹了一塊黃巾,就能夠干出屠村滅門之類的事情。
這稱不上惡事,至少在戰亂年代的確如此。
縱觀世界戰爭史,每一次戰爭之後的和平都可以用——死了很多人活下來的有更多的資源,於是不必打仗——這一理由來總結。
但在戰亂之時,只要多死一個人,對平民來說就是有利的,無論再兇殘,再混賬,再狼狽,即便把良心埋到豬圈的糞坑裡,只要能活下來,那一切也都是值得的。
然而體會過和平的人總會下意識的忽略這種可能,就如同那位說出「何不食肉糜」的晉惠帝一般。
「為什麼就不能和平共處呢?」,「為什麼一定要打仗呢?」,「為什麼一定要殺人呢?」,這些話語又何嘗不是一種「何不食肉糜」的體現。
沒有為什麼為什麼,在生產力不夠發達但人口增長卻過快的地區。
必須要打仗,必須要殺人,必須要讓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人全部死去,死十個村子才能活下一個村子,這是人類乃至任何動物刻在基因里的習性。
在食物不多的時候,猩猩都會屠殺其他部落的猩猩,更何況是我們這些穿著衣服的猩猩呢?
而荀或這一大車一大車的不明物資,用可以拉十噸重貨物的重泥挽馬所拉的不明物資。
那會是什麼?
不用管它,反正沒有兵丁,搶來就是了,即便死去也好過再度挨餓。
因此,在荒山野嶺之中,荀或生平第一次被打劫了,而搶劫他的……
「齇奴!你有本事放乃公下來啊!」
「乃公告訴你,你現在放乃公下來,就放過你這個細皮嫩肉腌臢貨色……」
然後,一坨來自重泥挽馬,帶著青草香氣的馬糞就這樣丟到了臉上。
「呸呸呸!」
「老豬狗!乃公非要把你削人彘不可!」
隨後荀或又丟了一坨馬糞,不過被對方輕巧的躲過,「呵,看不出來還讀過兩天書。」
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夥子,看荀或沒有帶兵丁,於是便帶著幾十號黃巾賊呼呼啦啦的衝過來打劫。
結果荀或不緊不慢的放開牛車的韁鎖,肯泰羅一個衝鋒就把他們全部團滅,最後活下來的十幾個山賊和這個小孩統統被荀或綁起來吊在了樹上。
好一出中野聯動,一死一送!
你別說,這為首的少年還挺會選埋伏的地方的,這裡不但路窄,而且草木茂盛,藏百十來個兵丁沒有任何問題。
最關鍵的是,被荀或吊起來之後,這幫人也曬不到太陽!
小小年紀竟然連失敗之後的事情都算計好了,簡直恐怖如斯,要不是這隻肯泰羅實力夠強,將大半樹林都給撞到了,荀或覺得他這次還真有可能……
沒這可能,雖說這隻肯泰羅只是王者墊底,但也比得上一流武將,只要莽不過他的都會被他莽死。
而且就剛才的言語來說,荀或覺得這小子絕對讀過幾年書,就算四書五經讀的不好,但這種出自古文裡面的罵人話……
「人彘」指的是呂太后將戚夫人處以的極刑,「齇奴」當中的「齇」字特指酒糟鼻,「乃公」更是劉邦那老流氓一手帶起來的髒話。
這些絕非生活日常用語,你不讀書根本就不會知道,大漢百姓的髒話普遍還是圍繞動物來類比,除了「老豬狗」這個此之外,其他的恐怕要讀《史記》才能知曉。
可史記,在這個時代是禁書,王允殺蔡邕的時候有一條原話就是:「過去漢武帝不殺司馬遷,讓他寫出毀謗的書,流傳於後世。現今國家中途衰落,政權不穩固,不能讓姦邪諂媚的臣子在幼主旁邊寫文章。這既不能增益聖上的仁德,又令我們蒙受毀謗議論。」
所以這讀過書的少年必然有著些許秘密,但這不重要……
「呸!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乃公憑什麼要告訴你這狗貨!」
雖然這讀過書的少年現在滿嘴臭話,但是荀或總感覺對方這句話……跨了兩千多年的時間線在罵他。
他給自己改名荀或,可不是讓人叫他苟或的,只是一個沙雕穿越之後覺得有趣的行為罷了。
在這個嚴肅的時代,「有趣」足夠成為荀或做一些事情的動力。
正因如此,荀或也就絕了將他們弔死在這裡的心思,「守心,去問問他家比雕,這小子哪裡人。」
謎擬Q見荀或有了吩咐,便丟掉鬼爪上抓的馬糞,停下了剛剛發現的第一人稱射糞遊戲,朝著被捆住雙腳的比雕那裡飄了過去。
當然,這並不是什麼聖母心發作,而是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罷了,反正這邊沒有損失,就看對方是否識相了。
「狗貨,你想對乃公的精靈幹什麼!」然而謎擬Q這一去,原本硬氣的少年突然急了起來。
「呦呵,看不出來小子你還挺仗義啊。」看著這個少年,荀或覺得越來越有意思了。
就剛才這表現,荀或可以肯定這比雕絕不是少年當了黃巾之後逮的,而是實打實從小陪他長大的。
飛行系精靈可都是吃肉的,這普通農戶家可養不起,就連幫助農耕的草食系精靈也大都是村裡或者地主、世家圈養的財產。
精靈就像女朋友,吃不飽飯的窮困少年對女朋友的吸引力趨近於零,就算要看顏值……
跨物種你還能分得清顏值?
一般來說只有從精靈幼年時期便建立起的牢固羈絆,才能在這種養不起自己也養不起精靈的情況下,讓精靈不離不棄。
弱小的蟲系精靈才是平民農戶乃至山賊能夠飼養到的主流,巨鹿的百萬黃巾軍甚至可以說是蟲系大軍,但那麼多的蟲系精靈也導致黃巾後勤的癱瘓。
此時,謎擬Q也從比雕那裡問完話回來。
人類和人類之間有著隔閡很難交流,但是精靈和精靈之間卻容易交流多了,特別是這種任人宰割的情況下,為了主人能夠活命,精靈也懂得取捨。
當然,前提是你帶著一隻雪拉比,或者你身上有神獸的氣息。
幻之精靈雪拉比認同的人類——大概是個好人
這就是這隻比雕的腦迴路,再加上謎擬Q許諾的好吃好喝……
「比……」比雕朝著自己的主人哀怨的叫了一聲。
而荀或也在聽完謎擬Q的彙報之後,大體知道了這個少年的過往。
「巨鹿富商的兒子么,被黃巾裹挾,散盡家財得以苟延殘喘,結果沒有死在黃巾手上,反而死在了官軍手上。」
荀或搖了搖頭,沒有對少年的遭遇表示任何同情,只是微微嘆息道:「這就是一個該死的時代啊。」
「刷!」
「唰!」
兩個影子球在荀或的示意下被謎擬Q釋放出來,精準的割斷了綁著少年和他精靈的繩子。
少年掙脫身子輕巧落地,而那隻發育不良,翼展不到兩米,身高不過60公分的比雕也在空中翻了個身,飛起來之後落在了少年的肩膀上。
「在下荀或,潁川荀氏一族,從立場上來看,我算是攻破巨鹿黃巾的官軍一方,畢竟那個時候我在官軍大帳待過。」荀或眯著眼睛,對那少年說道。
然而少年沒有理會荀或,只是拿衣服在那裡擦臉,一邊擦還一邊小聲嘀咕,「還真是一個狗貨。」
畢竟用馬糞丟人這種噁心的操作,即便吃草的重泥挽馬馬糞並沒有那麼臭,但也絕對不是什麼好味道。
「喂,小子,乃公……算了,我沒你這麼噁心的兒子。」荀或本來也想罵他,但是看著這個臉上幾乎是裹了一層泥巴小鬼,頓時感覺自己就算當他爹,也是他占自己便宜。
「我可是放了你一條生路哦,你難道連一句感謝的話都沒有?」
然而少年依舊沒有感謝荀或的動作,反而對著他吐了口痰。
「he~tui!」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乃公懶得伺候你!」
看著這小孩一副死豬臉皮的樣子,荀或興緻更加高漲了,「你要是不謝我的話,那我就把你那些活下來手下都割喉放血了。」
或許是旅途上煩悶無比,靜極思動,荀或這會就開始放飛自我了,對著少年威脅起來。
「你……謝壯士不殺之恩。」少年也是被荀或逼急了,撇過臉去對著荀或抱拳。
然而荀或直接伸出手,也不管他頭上臟不臟,硬生生將少年的腦袋掰了過來,「你也算是讀書人,道歉的時候要看著別人說啊。」
其實荀或還想說「道歉的時候露出胸部這是常識。」——但考慮到這是個男孩,荀或也就絕了這心思。
被掰過來的少年有些惱怒,但一想到後面那些還被吊著的兄弟,忍著怒氣重新對著荀或抱拳,「某家謝過壯士不殺之恩。」
人命賤如草紙,但能活著總是好的。
他帶這些人出來打劫,點子扎手死在被劫道的人手裡怨不得旁人,但明明能活下去,卻因為自己的固執而讓手下弟兄枉死,這對他來說是不能原諒的事情。
「那你自己去把他們都放下來吧。」荀或放開按著少年腦袋的手,隨後帶著守心轉身。
「對了,我可沒有說過允許你們這些俘虜逃跑哦。」
說完,荀或便不再理會有些楞逼的少年,朝著停在官道上的車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