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諸位遠道而來,都是殺我的嗎?
永豐鎮西邊,有一處闊地,往日這裡雜草叢生,無人問津。
但是現在,這裡卻布滿了帳篷,三三兩兩的江湖遊俠結伴彙集。
艾寧寧叼著雞胸肉,心中一邊大罵孟浪秋,一邊矯捷的在人群中穿梭著,目光死死盯著前方的黃一豐。
倒是沒人在意路邊的一隻野貓,偶爾撞到人,也只是謾罵幾聲,艾寧寧便匆匆遁走。
靠近西南方向是壁立懸崖。
崖下有數只帳篷,外面插著烈陽宗的大旗。
隨著黃一豐等人進入帳篷中,艾寧寧也跳上了帳篷頂上。
「上面有東西。」
帳篷內,有人小聲說了一句。
接著,便傳來楊禮虎的聲音:「一隻野貓,不必在意。」
艾寧寧放下心,趴在帳篷頂上,開始乾飯。
帳篷里。
黃一豐高坐首位,左右兩側站著七八個烈陽宗弟子,都是門中精英。
楊禮虎恭恭敬敬的給師父鞠了個躬,一臉愧疚道:「師父,弟子無能,小師弟之事,弟子負有全責!」
黃慶身受重傷,已經安排在別的帳篷,有專人照料。
黃一豐臉色陰沉,但並沒有動怒,只是悶哼一聲,而後道:「此事容后再議,眼下先安排攻伏風寨的事!」
「是!」楊禮虎眼底露出一絲僥倖,急忙恭敬退下。
「師兄,我打聽到,殷少康將國子監的許青還有緝妖司朱萸,都請到了山寨,有這二位在,怕是不好動手,聽說還有大覺寺的智光禪師今晚會到。」有一年紀稍長的青年站出來稟報道。
「無妨,他們都是來誅妖的,沒空理會我們,說不定還會折在柳媚手裡。」黃一豐淡淡說道。
接著,他站起來,看著諸烈陽宗弟子和同輩師弟,說道:「我意,待明日他們聯手誅妖之時,殷少康及其妹殷紅菱必然要前往,屆時兵分兩路,一路由楊禮虎帶領,直攻山寨,男女老少不留活口!」
「第二路由我以及幾位門中長老共同前往誅妖之地,擒殺殷家兄妹!」
「是!」
眾人盡皆抱拳領命。
接著,只見楊禮虎猶豫了一下,站出來道:「師父,若殷擎蒼出現怎麼辦!」
「你師叔祖已經出關,正在飛鷹寨做客,殷擎蒼不出則已,他若出現,自有應對,此節無須擔心!」黃一豐沉聲說道。
這一次,烈陽宗傾巢而出,不為別的,只為將多次侵擾烈陽宗的伏風寨,斬草除根。
早先過節不提。
原本已相安無事,可近些時日,伏風寨由殷少康接手之後,烈陽宗與妖族的私下交易,多次被其派人劫掠。
與妖族貿易對於人族而言,是冒著絕大風險。
一旦事發,必然為正道所不容。
但實質上,又有多少人明裡道貌岸然,私底下卻恨不得徹底壟斷與妖族的貿易,大賺特賺。
妖族地廣,物資匱乏,但天材地寶卻極多。
以人族之鹽鐵絲綢等物,可以換取不少寶物,此利巨大,十倍不止。
因而,像烈陽宗這等自詡名門正派,私底下卻與妖族貿易的人,在整個人族來說,其實也有不少。
本來,本著息事寧人的態度,烈陽宗不止一次服過軟,給伏風寨發過照會,希望能通融一二。
但殷少康卻不為所動。
明明是山賊出身,卻一副大義凜然,替天行道的假模假樣行徑,令人作嘔!
損失太大,烈陽宗高層商議,乾脆一不做二不休,將這伏風寨拔掉,從此在這通往妖族的必經之地,安插一家屬於自己的山寨,豈不更好!
正好這次出了大妖柳媚之事,烈陽宗便趁機出動,剷除伏風寨。
接下來,帳篷里開始商議具體的行動路線,以及各種可能會出現的應對之法。
帳篷頂上,最後一口雞胸肉乾進肚裡的艾寧寧,舒服的伸展了個懶腰,而後便從帳篷上跳下,去尋孟浪秋。
哼。
關於那個殷紅菱的事,這次非得讓孟浪秋那壞東西付出點什麼才好!
一邊跑,艾寧寧心中一邊想道。
————
翌日,正午。
黑風嶺。
黑風口入口,一行人結隊登上此嶺。
像這樣的隊伍,共有三隊,三面登山,皆是由國子監或緝妖司高人帶隊。
「禪師,此次不得不勞您親來降服此妖,一路鞍馬勞頓,實在是抱歉!」
隊伍前方,緝妖司巡察使朱萸,歉意的對智光禪師說道。
這一隊,由颯爽英姿的朱萸親自帶隊,伏風寨殷家兄妹陪同,智光禪師也在其列,隊伍後方,是緝妖司數名巡察吏。
「巡察使客氣,降妖伏魔本就是我佛門中人的本分,緝妖司有命,貧僧豈能不來?」
智光禪師看年齡約莫四五十歲,生的龍精虎猛,鋥光瓦亮的腦袋上,有九個大大的戒疤,手持一桿降魔杵,威武不凡。
一看便是佛門高人。
大覺寺是西北之地香火最為旺盛的佛門凈地,門中弟子無數,雖是江湖勢力,但一向以斬妖除魔為己任,與緝妖司關係交好。
「況且,貧僧也想看看,這將翟寨主都迷惑住的大妖柳媚,究竟有何神奇,堂堂宗師竟因一女妖而折戟,可悲,可嘆啊!」智光禪師感嘆一聲,目中不無可惜之意。
「大師慈悲,等擒住此妖,妖丹歸大覺寺,至於妖身,便由我緝妖司帶走,可好?」朱萸淺淺一笑,與智光禪師說道。
雙方合作已久,歷來都有『分贓』之舉,緝妖司若遇到拿不住的大妖,便會去請江湖勢力施以援手,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慣例。
聽聞妖丹歸屬自己,智光禪師眸中微微一亮,精神都為之一抖,表面卻不動聲色的點點頭,和善道:「就按巡察使的意思辦。」
敲定此事,眾人便不再言語,一路向山頂黑風寨而去。
行過黑風口,眾人腳步一頓。
只見前方岔路山口,一浪蕩青年閑坐草叢,翹著二郎腿,嘴裡含著一根狗尾草,正在逗弄一隻雪白狸貓。
那狸貓脖頸帶著鈴鐺,此事仿若憤怒不已,正沖那浪蕩青年連連揮出貓爪。
但爪尖內斂,卻並不會真的傷了那青年。
見此一幕,眾人紛紛止住腳步。
孟浪秋也急忙從地上起來,拍了拍塵土,抱拳作揖。
一下子看到這麼多高手,而且還是緝妖司的人,艾寧寧頓時縮了縮脖子,有些害怕的藏在孟浪秋身後。
不待發問,朱萸身側的殷紅菱,便含笑上前幾步。
「師姐,智光禪師,此人是我朋友,孟浪秋孟公子,聽聞斬妖,他有意前往一觀,我便做主攜他同行,二位不會介意吧?」
殷紅菱含笑對朱萸和智光禪師微微屈膝,將孟浪秋介紹給他們。
朱萸早先是國子監弟子,后離開國子監,加入緝妖司為朝廷效命,從輩分上來說,殷紅菱得叫她一聲師姐。
朱萸並沒有說話,只是看著智光禪師。
她與殷紅菱雖算不得多親近,但也是自己人,自然不好開口。
「無妨,今日各地豪傑盡皆彙集此山,我等豈能有逐人之理,既是殷女士的朋友,小友便不妨一同前往,也好有個照應。」智光禪師搖搖頭,看了孟浪秋一眼,含笑說道。
「多謝大師!」
殷紅菱道謝,而後又扭頭,給孟浪秋一一介紹身後諸人。
其餘人還好,都是客套一聲,沒人在意他,只道是看熱鬧的公子哥兒。
但是當殷紅菱介紹到自家兄長時,氣氛卻為之一變。
「你便是那個讓我家妹子動了凡心,流連難返,在黑水河畔賑濟災民的公主少師?」殷少康微微凝眉,雙手負於身後,一臉不爽的斜睨著孟浪秋。
這些時日,自家妹子有事沒事便下山,好不容易休沐一次,卻一天到晚看不到人。
一打聽才知道,竟混跡於災民之中。
自家妹子,堂堂國子監大祭酒幼徒,如此身份,卻卑躬屈膝,真是豈有此理!
甚至,從來不過問山寨之事的她,竟也多次勒令帽兒山群雄,嚴禁對黑水河畔災民下手。
這倒也就罷了。
可每每好不容易在寨子里逗留一晚,倒沒空閑跟自己這個兄長多敘家常,言辭之間,皆是對那什麼小公主師父的敬佩之語。
什麼德高望重,才智無雙,不同流俗……
各種盛讚之詞,簡直讓人耳朵都要聽出繭子了。
作為兄長,豈能不知,自家這仙女般的妹子,對那公主少師動了凡塵之心。
是以,他也多次差人打探。
站在他的角度來說,這勞什子公主少師,也不過如此,不過就是賑濟災民,沽名釣譽之徒罷了,豈能得自家妹子如此讚譽?
他心中早有不快,今日遇見,頓時就綳不住了。
「額……賑災安民確是在下,只是這動了凡心,卻是從何說起?」孟浪秋臉色一尬,抱拳一揖,先是看了看殷紅菱,而後不解的看著殷少康。
只是,殷紅菱卻是站不住了,紅著臉一拂袖,不滿的瞪了殷少康一眼,嬌斥道:「兄長,你莫要胡言亂語!」
殷少康冷哼一聲,沒有再說話,直接朝前走去。
孟浪秋也反應過來,看著殷紅菱那嬌俏中透著幾分羞澀靦腆的臉蛋,尷尬的笑了笑。
「哈哈哈……快些趕路,莫要耽誤了時辰。」
這時,智光禪師哈哈一笑化解尷尬,手中降魔杵一抖,便催促著眾人趕路。
殷紅菱感激的對他點點頭,而後看著孟浪秋,說道:「孟公子別介意,我兄長便是如此,口直心快,愛說一些沒影兒的事!」
孟浪秋擺擺手,眼神異樣的看著殷紅菱,道:「無妨,只是……真的沒影嗎?」
「公子你……奴家不與你說了!」殷紅菱含羞帶惱,嬌哼一聲,便邁著輕快的腳步向前跑去。
被孟浪秋玩味目光注視著的那一刻,她感覺自己心跳彷彿漏跳了半拍。
一行人朝著山巔進發,孟浪秋留在後面,看著與朱萸結伴而行的殷紅菱背影,心中不由得升起一抹別樣情緒。
嘖……
窈窕佳人,君子好逑啊!
「呸!色胚,又在打壞主意!」
這時,艾寧寧嬌憨不滿,略帶幾分吃味兒的聲音,在孟浪秋腦海突兀響起。
「……」孟浪秋癟癟嘴,懶得與其一般見識,急忙邁開腳跟上。
一路上沒怎麼與人交談,畢竟不熟,殷紅菱也礙於兄長的關係,沒怎麼與孟浪秋搭話。
孟浪秋也不在乎,跟艾寧寧吵吵鬧鬧,互相拌嘴兒,也不無聊。
不多時。
一行人便出現在一座古樸山寨大門外。
此地開闊,已經彙集了不少人,有翩翩公子,有窈窕女俠,亦有佝僂老者,形形色色的江湖人士打扮,不一而足。
在人群中,孟浪秋還看到一位『熟人』。
烈陽宗掌門,黃一豐。
在他身邊,還有數位相同打扮的中年男女,想必都是門中精英。
在孟浪秋目光看過去的時候,黃一豐也正看向這邊,只不過他目光關注的,是伏風寨的殷家兄妹。
殷少康心情本就有些不快,注意到黃一豐之後,更是陰沉著臉。
不過再看向孟浪秋時,殷少康臉色不由好看許多。
畢竟,昨夜小妹帶回的消息,是出自於這位公主少師之口,這份情誼他自然不敢相忘。
但一碼歸一碼。
他就是看不慣這搶走自家妹子的男人!
而另一邊,黃一豐目光掃視,當看到孟浪秋也與殷家兄妹在一起之後,頓時微微一愣,目中帶著一絲茫然。
不過很快,他便放下此事,重新注意著殷家兄妹,暗中提起修為。
只要誅妖的戰鬥一旦打響,他便會率烈陽宗眾人,群起而攻之。
「什麼時候開始啊,都等一個上午了!」
「聽說智光禪師也來了,這大妖真有那麼厲害嗎?」
「何止是智光禪師,聽說就連黑冰台的人也來湊熱鬧了,而且還有那位新晉文宣侯!」
「昨日我便上山,根本沒看到什麼大妖啊,這黑風寨緊閉寨門,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
「噓,噤聲!看那邊……是智光禪師!」
「果真是他,嘖,旁邊那位英姿颯爽的女俠可真俊俏!」
「嘿,什麼眼神,那位儒雅女子不更出眾一點?」
「……」
人群沸沸揚揚,但關注點莫非三處,一是以智光禪師為首的這一邊,二是黑冰台及大秦文宣侯那邊,三是國子監許青那邊。
黑風寨大門外,三里見方的闊地,兩側是綿延小山,圍觀者大多聚集在小山之上。
只有真正下定決心參與除妖的人,亦或諸如黃一豐這等懷著別樣心思的人,才在這寨門外的空地聚集。
「這是在等什麼?」孟浪秋疑惑的看了看周圍,而後走到殷紅菱身邊,小聲問道。
「等她出現!」殷紅菱答道:「緝妖司在數日前便派人封住了各處要道,但奇怪的是,柳媚竟沒有絲毫要逃走的蹤跡,自從那日在秦雍古道其夫君翟大力被殺,她報仇滅掉整個賀家寨之後,便一直龜縮蝸居于山寨中,從未再在世人眼中出現過!」
孟浪秋眉頭一挑:「不會是早就跑了吧?」
「不可能,緝妖司捕捉妖氣最為專業,柳媚也沒有刻意掩藏行蹤!」旁邊的朱萸插話道。
孟浪秋眨了眨眼,不再說話。
或許,他已猜測出,柳媚為何流連於此地不走了!
「來了!」
忽的。
朱萸眉頭一緊,盯著山寨大門,沉聲而道。
孟浪秋看了她一眼,只見她手中有一方類似於羅盤的物什,上面有一顆紅色石子,正在急速轉動。
「這是測妖器,等閑妖族就算是帶著定氣丹,也逃不過監測!」殷紅菱似是知道孟浪秋的疑惑,開口為其解釋起來,一邊說,還隱晦的看了一眼他肩膀上的艾寧寧。
艾寧寧頓時縮了縮腦袋,悄然溜進孟浪秋衣袖裡藏著。
孟浪秋沒有說話,而是順著朱萸的目光看向大門口。
小屁股身上的定氣丹,聖人之下,不會發現分毫妖氣,這一路上也沒什麼異常,由此可見這定氣丹確實不是凡品,能躲過這測妖器的監測,所以他並不是很擔心。
而此時,人群躁動也逐漸安靜下來。
不少膽小之輩也脫離人群。
眾人全都將目光看向黑風寨內。
只見大門緩緩打開。
首先出來的,是無數手持長刀利劍的山匪,他們個個都龍精虎猛,眼神中含著濃濃的戒備,瞪著各路江湖豪俠。
隨著山匪們排開陣型,不多時,只見寨內,一身穿紅色艷麗拖地長裙,扎著婦人髮髻的妖冶女子,面無表情地緩緩而出。
霎時,一股磅礴妖氣,如同江河傾瀉一般撲面而來。
就連孟浪秋,察覺到這股強橫妖氣之後,也是頻頻皺眉。
凝目望去。
女子雙目狹長妖冶,狐媚瓜子臉,眉心一點嫣紅,雙唇輕薄塗著如同鮮血般的紅色唇脂。
腰肢纖細如拂柳,雙手端於腹前,風情萬種,卻也透著幾分嫻雅淑麗,長裙拖曳下的雙腿緩緩邁動,腳上是一雙皮質短靴,每一步都彷彿踩在了眾人心頭,讓人群盡皆緘默,目中警惕。
甚至,有那心智不定之人,已被這女子的妖艷迷惑住,雙目痴迷,嘴角流水。
「此妖果然魅惑無雙,怪不得翟大力那廝栽了,善哉善哉!」
智光禪師感慨搖頭,雙手合十,一股強橫氣息自他而始,迅速朝著周圍鋪散而開。
霎時,那些被柳媚迷惑住的年輕人,渾身一震,驚醒過來。
「諸位遠道而來,都是來殺我的嗎?」
而這時,距離諸多江湖俠客不過遙遙百步之距的柳媚,忽的停下了腳步,右手輕輕一揮,看著眾人淺笑說道。
聲音傳開,波瀾不驚,卻魅惑妖嬈,讓人心頭激蕩難耐。
但孟浪秋卻是眉頭微微一蹙。
他從柳媚的神態上,看出了一絲隱約解脫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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