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十年老店

第二章 十年老店

近水客棧的名字顧名思義,就是離河不遠。關鍵是離官道不遠,離鎮上也不遠,離驛站也很近。反過來更確切地說,這近水客棧有點四不靠,不在鎮上,不在路上,也不在驛站。遠遠看去是一個孤孤單單的小客棧。但是不遠處溪水流深,清凈,安寧,口碑好。這近水客棧的門外小匾額上赫然寫著「十年老店」,這小小的匾額吊在珠線上,時不時隨風飄揚,努力讓過往的客人看到。

這客棧最吸引人的地方還不是這十年老店的招牌。若是在晴好有風的天氣,無論是不遠的官道上,還是不遠的驛站里,還是不遠的河邊,都能聞到淡淡又悠遠的酒香。

所以雖然這看上去偏僻冷淡的小客棧,卻並不冷清。因為口碑好,出入方便,價格還公道。附近鎮上的人或者過往的熟客都願意來這裡要兩個小菜,安安靜靜地喝上一壺。當然遠行的客人,還可以歇歇腳,因為這小客棧在路邊不遠處,方便出入,可用的地方大,有上好的馬廄和糧草。

看著兩匹馬上的人飛身下馬,林遠宥微微地笑了,從這兩個人的下馬姿勢,他就看出來這兩人的武功不弱。而且這兩個人動作看起來根本不像是普通的江湖俠客,倒像是訓練有素的軍中之人。

最關鍵的是這兩個人都穿著貴重的錦衣,身形頎長,容顏英俊。從哪裡來這麼好看、身手又與眾不同的人呢。看到美好的人,總是讓人心裡按捺不住地開心一些。而且還是兩個美好的人。

看來今天是有意思的一天了。林遠宥選了個舒適的姿勢坐好,看著近水客棧里管理柴房和馬廄的梁五叔遠遠地從客人手上接過馬韁。

梁五叔迎出了客棧,他待客的動作嫻熟,看上去很熱情又不失分寸。梁五叔有個天生的優點,就是他臉上總是露出寬厚得體的微笑,說話的聲音渾厚又溫和,整個人看上去厚道又可信,能讓過往的客人覺得這是個善意靠譜的人。

其中一位錦衣人的客人微微地朝梁五叔笑了笑,禮貌地點了點頭。林遠宥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嘴角又上揚了一下。他就喜歡這些禮貌的,動作文雅又得體之人。林遠宥揚了揚下巴,晃了晃身子,又挪了個舒適的坐姿。

梁五叔管理著近水客棧的柴房和馬廄。其實他並沒有多老,四十多歲的樣子。平日里少言寡語,做事細緻穩重,將馬廄和柴房管理的有條不紊。每天在客棧里,對待別人總是熱情的很得體,時時露出寬厚的微笑。自從他來客棧,也有三四年了,大家從來沒有見他著急上火過,所以大家都願意叫他五叔。連林遠宥也叫他五叔。

梁五叔本來的名字大家似乎已經不記得了,他大約也是三四年前來近水客棧,比麥秋早來了幾個月。他來近水客棧的時候衣衫襤褸,神情頹憊。關鍵是他來的時候還生著病,病的很重,連客棧吃飯的錢都付不起。是林遠宥收留了他,治好了他的病。他似乎也無處可去,所以他就留下來幫著近水客棧打理柴房和馬廄。

這些年,林遠宥從沒有問過他從哪裡來,也沒有問過他要到哪裡去。更沒有問過他的家人身世。只和他說:「你若是要走的時候,打聲招呼。」就將他安頓下來。當然,近水客棧的其他人也不會問他從哪裡來,他的身世如何,除非他自己願意說。

近水客棧的傭工都是有工錢的。所以客棧的夥計們平時生活也不成問題,還可以攢一些錢。無論是誰如果要走,一定是會有足夠的盤纏,因為不但他們自己可以攢到一筆錢,按照慣例,林遠宥先生還是要再資助他們一些盤纏的。客棧的夥計們還有月休,一個月休兩天,所以近水客棧無論老闆還是夥計們都對客棧都很滿意,所以似乎也都很儘力。

林遠宥饒有興味地看著樓下兩位錦衣的客人進了房間。那兩個錦衣人竟然徑向正在吃東西的那位客人的座位走去。林遠宥這才發現,原來坐著吃飯的人也是一襲錦衣,只是頭髮有些散亂,神情有些憔悴,臉色有些暗黃罷了。

林遠宥此時並不能聽見三個錦衣人在說什麼,但是他還是饒有趣味地在閣樓上默默地盯著三個人看,他們言談舉止的模樣真的太耐看了。

兩位剛來的錦衣人對著坐著的錦衣人做了個揖。其中一個壓低聲音道:「大人,你怎麼到了這裡,讓兄弟們好找。」

坐著的錦衣人示意他們坐下,問道:「吃了早餐沒有?」

其中一人答道:「我們都已經吃過早餐了。」

坐著的錦衣人點點頭,慢慢喝了糯米湯,非常小心地吃了雞蛋。

林遠宥心裡嘆息了一下,許久沒有見過這樣長得好看又舉止落拓的人了,吃東西都那麼耐看。嘴角忍不住又上揚了一下。這三個人一定是一夥的,而且身份肯定不一般。

坐著的錦衣人吃完了兩個雞蛋,將糯米甜湯也喝完了。帶著兩個後來的錦衣人回房間去了。

林遠宥若有所思地坐了一會,只好下了閣樓,飄然離開了客棧。

那個面容憔悴卻貴氣逼人的錦衣人上了二樓,對著樓下叫道:「小二,來壺茶,送到樓上來。」

櫃檯後面傳來響亮的聲音道:「好嘞客官。」

三人進了房間,後來的兩個錦衣人關了門,上前對面容憔悴之人施禮道:「見過沈大人。」

憔悴的錦衣人道:「不必多禮。你們怎麼找到這裡?」

其中一人道:「大人,您忘了我們的身份是幹什麼的。再加上大人您這樣神俊的人,百里挑一,所以我們就更好找了。」

憔悴的人微微笑了笑道:「油嘴滑舌。」

另一個道:「沒有想到大人會來這偏僻的客棧,一來就是兩三天。」

憔悴且貴氣的錦衣人叫沈至誠,他道:「這裡也算不上偏僻,起初我路過的時候,特別中意這客棧不遠處的那條河。那條河邊的青山和楊柳,淺灘和深水,特別像我們在塞北的時候,青山腳下的那條飲馬河。所以就住下了。」

兩位錦衣人一個清瘦些的叫劉鳳飛,一個略微壯些的叫顧宏聲。顧宏聲和劉鳳飛明顯沉默了一下,似乎不太好說什麼。過了一會,顧宏聲道:「大人的心思我們明白。」

沈至誠舒了口氣,聲音有些生澀道:「無妨,范將軍的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你們也不必顧忌。不遠處的那條河,確實有點像以前我和范將軍在北疆時,在青山腳下一起飲馬的那條河。」頓了一下,又道:「這家客棧在官道邊上,離驛站也不過一里地,離不遠處的鎮子也不過二里地。不過這裡來的過客不多也不少,我在這裡落腳,可以避開省城的很多人很多麻煩。這些天住在這裡感覺這家客棧不錯,價格也便宜。就是覺得這家客棧位置稍微顯得有些特別,能在這個位置建客棧的人不是一般人,第一眼看這家客棧的格調也不同於本地人的客棧,但我這幾天並沒有看出什麼的破綻來。」

顧宏聲和劉鳳飛看著有些感傷的沈至誠,欲言又止。兩人出了房門,仔細地看了看客棧里的陳設,還有櫃檯後面的掌柜和擦拭的店小二。半晌,沈至誠獨自喃喃道,「這條河邊,我想應該不會遇到故人吧。」

此時恰好麥秋端著滿盤洗好的碗筷匆匆進了客棧的大堂,顧宏聲和劉鳳飛互相看了一眼,回到房中。

沈至誠道:「可看明白了?」

顧宏聲道:「這家客棧果然看起來與眾不同,但是哪裡不同還說不好,隱隱中透露一股開闊之氣,客棧的夥計收心斂性的樣子,我倒沒看出什麼異常。不過剛才樓下有個洗滌的姑娘,看起來不是本地人,從衣衫上看,是個樂戶出身。」

劉鳳飛點點頭道:「這山野間的客棧,乾淨卻不素雅,竟透露著莫名其妙的精緻。大人這一說,我還真感覺這家客棧地處偏僻卻毫不荒蕪,到處瀰漫著熱鬧之氣,這熱鬧氣從何而來?也沒覺得有幾個人。」

沈至誠微微揚了揚嘴角,道:「這客棧的氣場就類似於人的氣場。就像我們到了將軍府和到了和樂坊的感受不同一個道理。且不管它了,此處是個客棧,人員複雜在所難免,店裡的人什麼身份我們也不要管他。看地界,這裡是水東和水西兩大土司的交界地,大家小心些,千萬注意少用中原的眼光去看這裡的人和事。」

劉鳳飛道:「大人在這裡吃的可習慣?」

沈至誠點點頭道:「很習慣,這家客棧可以吃到西北的小米糕,江南的粽子,燒鵝不錯,廚師看來是個有見識的人。關鍵這家小店還可以喝到京城的燒刀子,江南的米酒,口感非常純正。」

劉鳳飛點點頭道:「這裡離我大明屯軍的地段也不遠,從中原和江南過來的能工巧匠不勝枚舉,所以此店雖不在繁華之地,卻有繁華之氣,看來也是合理吧。」

顧宏聲道:「我還發現了,此處操官話者甚多。連店小二都說一口流利的官話。」

沈至誠點點頭道:「門口的招牌上寫著十年老店,這家小店,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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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不改舊時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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