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大喜之日
這日五更天里,外頭的天還是漆黑一片,檐上高掛著紅燈籠,在黑天里清院卻似泛著彤紅的光,在這寂靜的夜顯出喜鬧一片來。
希兒領著些手腳利索的丫鬟整齊規劃地穿過長廊道走向初綿糖住的屋子。今日是主子大喜之日,這清院的下人們自是緊張,生怕做錯了事或是忽略了什麼。
而作為主人公的初綿糖卻還在酣睡。
海媽媽推開門,見裡屋沒有一絲動靜便急喊道:「唉喲,我的姑奶奶,你怎的還在睡呀。」
初綿糖在睡夢中被驚醒,海媽媽把她扶了起來,而初綿糖還未緩過神兒來,坐在床頭邊上緩氣。
這時希兒與丫鬟們走進裡屋,海媽媽便吩咐道:「你們快些給小姐梳洗打扮,可別誤了吉時。」
有丫鬟推開了紙窗,另一丫鬟打了溫水來。
初綿糖透過屏風望去紙窗處,只見紅燈籠泛著的光朦朦朧朧,屋內紅蠟燭的影隨著吹進的風搖拽著。
這一切對於她來說都是那般的不真實,像是屏風望去的紅燈籠是朦朧的存在。
從今日起她就要離開這個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奔赴另一個地方開啟新的生活。這成親的日子裡本應是喜,可她卻不知是何心情,嘴上說的不在乎,可心底里卻是忐忑不安。
「小姐,你怎還在發楞,咱該梳洗了。」
初綿糖回過神來,「那便扶我過去罷。」
銅鏡里,希兒與海媽媽正在給她起髮髻,頭上的發都被綰了起來,從今日起她便要著婦人妝。
希兒先前沒有綰過這種髮髻,隨著海媽媽學了好些日子,就怕日後她給小姐梳髮髻梳得不好看。
只是今日特殊,原本只海媽媽替初綿糖上紅妝,可初綿糖卻堅持要希兒與海媽媽一起為她上紅妝。
梳頭的水特地用茉莉花浸泡過,梳過頭后,發上便透著一股淡淡的花香,希兒輕輕撫過初綿糖的發,感慨道:「小姐,你的髮長得可真好,柔而細。」給小姐綰髮髻可比她找清院里的丫鬟們練手時容易不少。
「希兒,你把婚服拿給我看看。」
「小姐這是心急了,希兒快拿來罷。」
聽海媽媽笑話小姐的話希兒也笑了起來,拿了婚服來給初綿糖。
初綿糖也跟著淡淡的笑了笑,她卻不是心急。青蔥玉指撫過婚服的一針一線,這布料是江南新出的雲紗段,雖不是名貴的緞子,卻是柔順親膚,做成羅裙穿在身上最是舒服。
這婚服是她替娘給自己繡的,她想,娘如果看到她穿上婚服時的模樣一定很開心。
臉上上妝前海媽媽喊來丫鬟端了些點心來,並告訴她,待上妝后便不能再食東西,成親禮儀繁瑣,沒有那個時間再食東西。
從五更天起身到一切都準備就緒足足接近兩個時辰。
不知哪個小斯跑進清院來高喊了一聲,「新郎接親來了。」
屋內丫鬟瞬間手腳忙了起來,「快,把小姐的紅蓋頭拿來。」
「小姐的紅蓋頭呢?方才還在這的。」
「怎麼回事?還不快找找。」
「在這呢,在這呢,方才海媽媽給收在了錦盒裡擱著。」
驚心動魄了一會,希兒把紅蓋頭給初綿糖披上。
有丫鬟把紅手帕塞到初綿糖的手中,初綿糖手指輕捏著。纖纖玉指染著淡紅的蔻丹,似是塗抹了一層水來,淡紅的指甲上水盈水盈,煞是好看。
海媽媽推門進了來,或許是小跑過來,臉上隱約泛著紅,額頭還沁了汗珠,「新娘,要出門了。」
房裡突然間安靜了下來,無人說話,也無人行動。
初府里大家心裡皆知,清院里的下人們比其他院里的過得幸福,皆因小姐待她們極好,從不會責罰打罵她們。
如今小姐要出嫁了,除了海媽媽與希兒可以隨小姐到侯府去,其他人都留在了初府,日後能見到小姐的機會恐怕不多,大傢伙心裡頭皆是不舍。
「快些扶起小姐,可別誤了吉時。」
海媽媽心裡知道這些小丫鬟心裡不舍,可現下不是訴衷腸的時刻。
「三日後便是回門之日,到那時我還會回清院來。」初綿糖心裡也不舍她們,這兩個丫鬟從八九歲年紀就來了清院,這些年來,無論日子過得怎樣她們始終留在清院陪伴著她。
丫鬟偷偷擦著眼角的淚,今日是小姐大喜的日子,本該歡歡喜喜的。
日光透光紅蓋頭,初綿糖只能瞧著眼前的泛紅,低頭可見腳下的路,可髮髻上頭飾繁多而重,初綿糖連稍稍低頭都不敢。
今日初府格外熱鬧,張燈結綵,府中滿是高掛的紅燈籠,放眼瞧去彤紅的一片,因著初府乃是與世勇侯府結親,來初府祝賀的客人不少,主院里擠滿了人。平日里因經商上不對頭而鮮少往來的人也提著賀禮前來祝賀。
而不少未出閣的姑娘戴著面紗隨著父母前來,為著一觀威名傳天下的大將軍定遠侯之風采。
而錦院中,不管秦芳說破了嘴皮子,初錦嵐也不肯出來,被子蓋住頭躺在榻上。
要她笑盈盈地送初綿糖出門?
沒門!
秦芳也沒有心思再管她,作為初府的女主人,她還要陪著初宏招呼前來祝賀的客人。
今日里單單是賀禮就收了不少,這些人心裡想著攀上侯府這層關係,送的賀禮可是下了心血,一點兒也不含糊。
「初綿糖,你別是以為我願意背你出這家門,你不願意我還省了力氣呢。」
若不是她,如今出嫁的人便是他姐,奈何他爹囑咐他來做這事,否則便扣他月錢。現下是初綿糖不願意也怪不得他了。
「不勞你費這力氣,今日我便自己走出這家門。」
無論如何她也不讓秦芳的兒子在她大婚之日來噁心她。
初綿糖剛要抬腳出家門時便被身邊的媽媽們給攔了下來,「這萬萬不可,這從來沒聽說過新娘子自己走出家門的,這擱在大慶恐怕會被人笑話了去。」
有老媽子把事兒稟報給了秦芳,秦芳急匆匆趕了來。
她這一雙兒女怎地這般不讓人省心,千叮嚀萬囑咐,今日可別跟初綿糖擱氣。這初綿糖也不是個讓人順心的主,別看她柔柔弱弱的模樣,但凡遇到些觸碰到她底線的事兒便犟得很。
按大慶習俗,女子出嫁時需要家中男丁背著出家門去。
唐恆城等了一會還不見動靜,便下了馬,走到了初綿糖的身旁。
這小子紈絝子弟樣,一臉不屑盯著他看了一眼便轉了視線,想來這便是傳聞中的初家公子。
唐恆城沒有理會他對自己的輕視。
初綿糖忽地感受到腰上大掌撫了上來,掌心溫熱,掌中的溫度從衣料傳了過來,初綿糖微微顫了顫身子。
耳邊便響起熟悉的低沉渾厚,帶些磁性的聲音,「是我,別怕。」
隨後整個人便被打橫抱了起來,周圍傳來一陣嘻鬧的歡呼聲。
初綿糖拘謹著身子,臉上莫名傳來一陣熱,心知此時的自己定是羞紅了臉。
她從未與一男子這般親近過,而這男子即將成為她的夫君,心裡湧現了一股道不出,又理不清的心緒。
此刻的她已坐在了轎子里。
隨著新郎的命令,迎親的隊伍吹起了嗩吶,打起了鑼鼓,浩浩蕩蕩向著世勇侯府的方向走去。而初綿糖耳邊彷佛還在響著方才唐恆城抱起她時所說的話。
世勇侯府今夜裡熱鬧非凡,都城中的達官貴人皆來慶賀,唐恆城忙於應付這些賓客,幸虧幾個好兄弟幫忙應酬著。
夜宴上,有宮裡來人,賴棟急匆匆進來向唐恆城通報。
賓客皆知定遠侯聖眷正濃,聖上賜下賞賜也實屬正常,不想此番聖上竟親臨世勇侯府,唐恆城與永安郡主忙領著眾人前去大門迎接,卻不料聖上自己走了進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
「臣不知陛下親臨寒舍,有失遠迎,望陛下恕罪。」
聖上扶著唐恆城的手,示意他起身,「今夜朕乃是依表兄的身份參加婚宴,恆城不必多禮。」
雖是聖上下令婚宴恢復如常,不必因他的到來多了些虛禮,可也無人敢放開了來。
唐恆城心裡暗暗自喜,現下無人再敢亂灌他酒了。
希兒匆匆從外頭進了來,微喘著氣道:「小姐,小姐,聖上來了。」
這世勇侯府竟這般排面,聖上竟親臨。傳聞聖上很是看重定遠侯,如今看來傳聞不假。
「希兒,你是否有幸一矚聖顏?」
「沒呢,希兒不敢直視聖顏,就偷偷瞧去,聖上著那金絲錦衣。」
初綿糖這會肚子餓得咕咕響,腿兒也有些許發軟,想要掀開蓋頭來尋些吃食,奈何被希兒阻止了。
「小姐,千萬不可自己掀了蓋頭來,這不吉利。」
「希兒,我實在餓得緊,你給我拿塊點心來。」
希兒也是心疼,小姐這一天下來幾乎沒有進膳,這拜堂成親折騰下來又實在是累得緊了。
「小姐,您等會,希兒給您拿點吃的來。」
這房裡除了喜餅之類外再無平常的吃食,希兒偷偷拿了塊喜餅來塞到了初綿糖的手裡,初綿糖方咬了一口,外頭便傳來了一陣哄鬧的聲音來。
希兒猜想到是侯爺來了,便急匆匆退出了房門去尋海媽媽。而初綿糖忙再咬了一口喜餅便把剩下的藏在了裙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