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有趣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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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
夕陽已沉,萬家燈火通明。
徐侍郎府邸卻是漆黑一片,至少,管家和僕人們覺得是漆黑一片。
但府邸卻比往常還要亮堂,只是卻不是自家小廝掌燈,而是大批手持火把、披鱗帶甲的官兵。
徐侍郎的府邸竟然被軍隊包圍了!
管家定了定神,迎出,看著立在石階下一襲錦衣加身的青年,賠著笑道:「楚將軍……這是何意?」
管家面上雖掛著笑,聲音卻有了問責之意。武人雖粗鄙,卻也不是傻子。
論官職,從一品的將軍自然是高過二品的侍郎。他徐侍郎跟楚將軍說話都得存著恭敬,更何況一個卑微的管家?
圍在府邸門前的幾騎騎兵已變了臉色,駿馬嘶鳴,似也在叱吒管家的無禮。
正中那人翻身下馬,腰上掛著青鋒寶劍,手已握上劍柄,看這架勢,隨時都會拔劍懲處管家的以下犯上。
錦衣青年卻將手一揚,讓副將止了動作。
青年看著管家,眼波似比天上的繁星還要溫柔,他也掛著笑,笑里沒有半分虛假,反倒透著一股武人別緻的氣度:「快去通稟你家老爺,就說楚雲卿來訪。」
管家擦擦汗,眼睛瞟了一眼那名副將,確定他已遵從楚將軍命令不妄動后,才又看回楚雲卿。
管家稍改語氣道:「我……我家大人現下不在府邸。」
「哦?」楚雲卿劍眉一挑,「不是身體抱恙?還能到處亂跑?」
「這……這……」管家眼珠轉了轉,連忙改說辭:「不……不瞞將軍,我家大人是身染怪疾,卧床不起,實在……實在不便見客,不如……」
被楚雲卿銳利如鷹的目光緊緊盯著,管家的頭是漸漸低了下去,他怕被楚雲卿看出破綻,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楚雲卿輕笑一聲:「那正好,老賀。」
他拍拍手,正中的騎兵好像帘布一樣劃開一條道,一個老翁背著個藥箱子走了出來。
他模樣雖老,腳步卻依然穩健,沉重的藥箱背在身上,大氣都沒有喘一下。他在楚雲卿身後站定,躬身道:「但請二爺吩咐。」
楚雲卿還沒有發話,一旁的管家卻先發聲了,他上上下下打量著老賀,眼睛珠子都快瞪飛出來:「莫……莫非閣下就是『賽華佗』賀老道賀神醫么?」
「賽華佗」賀老道,本是江湖朋友對這老頭子的敬稱,若是這麼稱呼他,他倒也不生氣。可是管家卻又忽然改口尊稱了一聲「賀神醫」,反倒讓這老頭子眉毛皺了皺。
因為這個管家方才對二爺的無禮,他們可是都看在了眼裡。
賀老道不答話,更讓管家不對味。他實在沒想到這個楚雲卿有這麼大的本事,能讓江湖人都敬仰三分的賀老道對他這麼服帖恭敬。
楚雲卿不過是個二十來歲的毛頭小子,子承父職,小瞧他也正是因為如此,莫非是他低估了這小子,莫非這小子背後也有一股可怕的江湖勢力?
楚雲卿說話依舊謙和:「你既然認得賀老道,那麼也必然知道,只要他出手,什麼勞什子怪病也都會痊癒了吧?還等什麼,快快隨我入府瞧瞧侍郎大人的病去!」
這後面一句,是對賀老道說的。楚雲卿抓起賀老道的手,就好像進自己家門一樣往徐府里走。
管家急忙攔他:「慢著!即便你是將軍,也不可無禮硬闖!」
這「無禮」二字還沒脫口,楚雲卿只輕輕一拂袖,管家便被一股勁氣震退,若非楚雲卿出手有斟酌,下手有留情,想必他胸前肋骨早已悉數震斷!
副將這時也帶著一隊人馬自馬上下來,緊隨楚雲卿其後進入。
楚雲卿已拉著賀老道進了中庭。他從未拜訪過徐府,但卻好像對徐府的構造了如指掌,左拐右拐,很快到了後院家眷住的地方。
徐府的看家護院見有人闖入,都帶著刀劍棍棒圍了上來,可當他們看清闖進來的是清一色武裝的官兵時,頓時傻在了原地。
就算護院本事再大,也是打不過久經沙場的楚家軍的,何況他們根本就沒有那個本事!
若是有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本事,又何必來這裡做這護院,早就仗劍走天涯,瀟洒快活去了。
他們只好當縮頭烏龜,又退開。
楚雲卿這時停下腳步,喚來副將:「元青,你們留在這。老賀,你也先在這等著。」
賀老道說了聲是。
副將元青跨前一步,低聲道:「二爺,方才進府時我看見徐府的一名家僕悄悄溜走了,我已派人跟了上去。」
「哦!」楚雲卿笑得弔兒郎當,「那就只准跟著,不準妄動!還有,你交代好把守在徐府各通路的兄弟們,等會不管有什麼人要進府,都讓人家進來,不許為難,聽清楚了么?」
「是!」元青不明白,卻又不敢多問。
可是元青知道,楚二爺辦事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他自小服侍在二爺身邊,二爺就是他的神。
神自然是不會有錯的。
所以二爺要他們在這裡等著,他們便等著。二爺即便要他死,他也不會有怨言的。
楚雲卿一個人漫步在徐府後院,就好像漫步在自己家後院那樣悠閑。
後院住著女眷,他實在不該進來的。
可他偏偏想進來看一看!
徐侍郎有一妻四妾,還當真是瀟洒快活。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知足,還要跑去風月燭去跟女人廝混,這般長久下去,身體怎能吃得消?
風月燭,京城最好的風花雪月地,夜夜歌舞昇平,是「風流雅士」們的桃花源,理想鄉。
楚雲卿搖搖頭,他帶賀老道來還真是帶對了,說不定徐侍郎還真有病能給他瞧瞧。
靜謐中,忽然傳來一聲細小的濁音。
楚雲卿自幼習武,早已掌握了聽音辨位的功夫,他聽出來,這是只有在男女歡愛時才會發出的聲音。
「莫非我猜錯了?莫非徐侍郎今日沒去風月燭,而是在自家快活?」
楚雲卿尋著那聲音過去,來到一廂房前。
方才他肆意走動時,還有人悄悄跟著,可是當他接近這間房子時,那些跟著的人卻都不見了。
「呵,看來徐大人跟姬妾*時,不喜歡有人打擾。」
可楚雲卿偏偏想掃掃徐侍郎的興!誰教這個王八蛋扣著他的軍餉不發,一扣就扣了三天。
邊關告急,即日出征,戶部侍郎卻託病,遲遲扣著軍餉不發,所以楚大將軍便親自出馬,來討要聖上奏批的銀子來了。
他已立在門外,這時只要不是個聾子,都能聽見裡面的動靜。
裡面的動靜實在是大,尤其是那個女人,光是聽音,就能聽出他們在裡面是如何翻龍倒海,逍遙快活。
楚雲卿更慶幸自己的判斷,沒有帶著元青過來,元青臉皮子薄,長這麼大又還沒碰過女人,自然是受不住這桃色滿園的。
就連他都快受不住了,乾咳一聲,忽然推開大門,說道:「哎呀哎呀,徐大人,叫楚二好等,你卻在這裡逍遙……」
他忽然閉上了嘴!
因為他已看清了裡面的兩個人,伏在上面的男人絕不是徐侍郎。
現在他已明白,他撞見了不該撞見的事。
可是他轉念一想,這也未必是件壞事。
楚雲卿倚在門邊,似笑非笑地看著床上那兩人。
女子滿面紅暈的臉現在已是大驚失色,她驚呼:「你是什麼人?」
伏在她身上的男子這時下床,披上一件雪白的衣衫,直立在床側,平靜的眸色靜靜看著楚雲卿。
楚雲卿也在看著他。
白衣勝雪,而他仿若雪中盛開的臘梅,於風雪中還能屹立不倒、花開盛宴,還帶著那麼一星點的漠然。
他偷徐侍郎的姬妾被人撞見,非但一點也不驚慌,反倒很鎮靜,而且是那種無所謂的鎮靜。
彷彿已將生死置之度外,彷彿天塌下來也不干他的事。
彷彿是空氣,無形,卻又無處不在。
所以他現在出現在這裡,倒沒有不自然之處。
楚二爺平素自然是瞧不起偷人老婆的下五門孬種,可是他現在發現,他覺得這個男人很是順眼。
這種感覺很奇怪,也很有趣,連他自己都想不明白。
女子的臉色已青了,她拉來被子蓋住自己,怒聲:「你好大的膽子!連我的房間也敢闖?快不給我滾出去!」
其實她即便不遮住,楚雲卿也不會看她一眼的,楚雲卿對這種女人沒有興趣。
他對她是沒興趣,可是他的性子卻不能對這一聲放肆的問置之不理。
他不看她,問:「你是徐之才的妻,還是妾?」
這聲問的清冷,已沒了他方才弔兒郎當的不羈樣。
「妾。」
回答的是那男人,於是楚雲卿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好似鐘鼓,悅耳動聽。
「你——!」女子怒不可遏地看著男子。
男子悠悠道:「夫人,若想讓我不說,您可得另付封口費。」
楚雲卿大笑,他實在覺得這個人越來越有趣。笑罷,問他:「你又是什麼人?」
那人淡淡一笑,他笑起來,要比他面無表情更為順眼:「不過螻蟻之輩,何足掛齒。」
「我若一定要知道呢?」
那人輕輕嘆氣,但卻覺不出他在無奈。「楚將軍若想知道一件事,就一定會想法子弄明白。我若不想受皮肉之苦,看來還是早早招了為妙。」
「原來你認得我。」
「將軍威名,即便是三歲小兒也識得!小人又怎會不知?」
楚雲卿眯了眯眼,聲音已冷了幾度:「你究竟是誰?」
不知是不是他問了第二遍的緣故,房間原本瀰漫的靡色之氣忽然一掃而空,而是變得寒冷肅殺!
不似初秋,倒像寒冬。玄冰交擊,凍徹心肺。
男子卻依然自若從容,身子微躬,拱手道:「小人不過是風月燭的一名小倌。」
「名字。」
男子便微微抬頭,對上楚雲卿零度探究的眸,淡笑道:
「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