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上陵州的路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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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來騎馬的楚雲卿,這次陵州之行居然改坐馬車。
陵州的路程,要比去洛城要遠得多。
上次騎馬去洛城,就差點給煊顛個半死,這事楚雲卿還記得。
於是煊就無限花痴地認為,這是二爺知他不慣騎馬,在遷就他。
當然煊遭到了元青的白眼:「你省省吧,就算二爺改坐車是為了別人,那也是為了樂陵王而不是你!」
煊哼了一聲:「嘖嘖嘖,我說這一路老是聞見一股子酸味,鬧了半天車裡還拉了一缸子陳醋!」
元青就算再老實、遲鈍,這話他還是能聽出來的,他橫眉,「你說什麼?」
「小爺說你酸!趕緊跳下去到雪地裡面打個滾兒洗洗去!甭跟這嗆我鼻子!」
元青的臉青一陣白一陣,忽然手就按上了劍柄。
煊繼續跟這嘬:「來呀!來呀!敢在王爺面前動粗,夠有本事的你!來來,有種你把車頂掀了,不掀你就是孬種!」
「你……!」
楚寧看著這二位不住搖頭:「唉,又來了。」
樂陵王一直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倆斗,竟然不管。
王爺不管,雪鷹和靈鷲自然也就不搭言。
一直假寐著的楚雲卿睜開一隻眼,斜睨著他倆,冷冷道:「你們還知道王爺也在。我看真該把你們兩個都扔出去,省得在這丟人現眼。」
兩頭倔驢就忽然變得像兩隻斗敗了的公雞,氣焰一下萎了下去。
元青低垂著腦袋,心想他一向自製,今天怎麼就受了這廝挑撥,在二爺與王爺面前就忽然沒了規矩?
煊吸溜著鼻子告狀:「二爺,是他先貧的嘴!」
楚雲卿回他:「你給我閉嘴。」
然後躬身,對樂陵王道:「叫王爺看笑話了。」
「無妨。到底是新年,熱鬧些好。本王許久沒瞧見熱鬧了。」樂陵王笑笑,「不過,掀車頂就免了吧。」
煊跟元青互瞪一眼,又「哼」了一聲同時別過頭。
楚雲卿咬牙:「你們兩個,都給我滾出去趕車去!」
這是一輛經過特別精心設計的馬車,車廂很大,不但可以容納十個人,還可以很好的禦寒,車廂內鋪著柔軟的坐墊,就好像坐在自家的軟床上那樣舒適。車軸特彆強化過,即便走在顛簸的山路里,車身的顫動也特別的小,車裡的人幾乎感覺不到。
所以即便馬趕得很急,車行得很快,車裡的人也沒有覺得半點不適。
這是車裡頭,外面可就沒那麼舒服。天寒地凍的,即便狐裘加身,還是透骨的冷。
煊就拉聳著腦袋做扭捏狀:「二爺……我……我不會趕車……」
楚雲卿凝視著他,忽然問:「你會不會用筷子?」
煊道:「當然會。」
楚雲卿道:「那你是不是一生下來就會用筷子?」
煊搖搖頭。
就算是神童,剛生下來也決計不會使筷子的。
楚雲卿道:「可是你現在會了。」
煊不說話了,因為他已經明白了楚雲卿的意思。
既然他能學會使筷子,就也能學會趕車。
煊只好失意地拉聳著腦袋,跟這個討厭的元青鑽出去趕車。
等他們出去了,樂陵王才問:「外面那麼冷,你捨得讓他們出去挨凍?」
一個是他的心腹,一個是他的男寵。
楚雲卿道:「馬也在挨凍。」
樂陵王道:「馬是馬,人是人,怎麼能相提並論?」
楚雲卿嘆道:「也許馬也是這麼認為的。」
雪鷹和靈鷲就坐在一旁,一直環抱雙臂,閉著眼睛,似在假寐。聞言,靈鷲眼睛忽然張開,劍眉倒豎,身形微動!
樂陵王大手倏地一攔,又讓靈鷲止了動作。
樂陵王笑道:「『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人覺得牲畜低賤,可在牲畜眼中,沒準覺得人才是最低賤的。哈哈哈,好你個楚雲卿!」
他看著楚雲卿的目光,充滿了欣賞!
「本王身邊,要是多些你這樣的人就好了。」
這句感慨中透著的唏噓,讓楚雲卿心中有所觸動,他忽然將頭垂低了些。
楚雲卿知道,樂陵王說這話只不過是對他單純的肯定與讚賞,還有對自己命運的一些感慨,並無他意。
但說者無意聽者有心,但凡這車上有一個是尹太師安□□來的細作,憑這句話就能讓樂陵王和楚雲卿同時陷入苦境。
這次陵州之行,楚雲卿只帶了兩百騎兵隨行。
兵不在多而在精,這兩百鐵騎都是他親自訓練出來的,在沙場上,可以以一敵十。
現在想想,這麼做無疑是正確的。
皇帝下詔讓他帶兵協助樂陵王剿滅白蓮邪教,可他若真率領三軍將士入陵州,沒準皇帝馬上就會翻臉,給他和樂陵王指個謀朝篡逆的罪名。
即便皇帝想不到,尹太師也一定會拿此事做文章的。
尹太師一直想除掉樂陵王,只是苦於沒有借口。
無情最是帝王家。楚雲卿很尊敬樂陵王,他不希望樂陵王最後落得個跟扶蘇公子一樣的命運。
車廂內一時無話。
車廂外更是無話,這天寒地凍的,呵出來的氣瞬間就凝成了白霧,凜冽的風如針刺般打在臉上,生疼,即便將脖子縮在領子的銀毛里也不濟事。
煊無限哀怨地瞅了元青一眼,卻發現這廝竟然不為冷風所動,像極了那屹立在風雪中的青松。
將士們在外行的路,受的苦,遠比現在要多得多。
或許是被冷風灌的,煊的脾氣忽然就下去很多。他看元青趕了一會車,忽然搶過皮鞭,哼哼道:「行了,也讓我活動活動筋骨。」
「你不是不會趕車?」
「你不知道小爺悟性很高嗎?沒吃過豬肉,總算見過豬跑。」
煊馬鞭一揚,竟然趕得有模有樣。
元青腿一縮,坐在車座上抱成一團看著煊,看了很久,忽然道:「你嘴巴雖然賤了些,但人倒不算壞。」
「別別別,別突然恭維我,聞著就酸。」
熱臉貼冷屁股。元青瞪了他一眼,閉上眼睛假寐。
果然,有些人,永遠不能和你成為一路人。
趕了十幾里路,煊忽聞幾裡外傳來一聲鈴聲,「叮鈴」一聲悅耳,那聲音極有規律,煊聽出這是農戶拴在家畜脖子上的銅鈴發出的聲音。
煊忽然勒緊韁繩,「馭——!」讓馬停下。
元青道:「你幹什麼?」
煊道:「尿急!尿急!」
他跳下了車,往路兩旁的林子後面鑽了過去。
楚雲卿從窗戶里探出腦袋,問道:「怎麼了?」
元青道:「煊去方便去了。」
楚雲卿點點頭,頭又縮了回去。
馬車既然停下,後面跟著的二百鐵騎自然也停了下來。
「叮鈴」,這聲音越來越近了,近到楚雲卿他們也聽到。
楚雲卿再次探出腦袋,仔細聽了片刻,忽然鑽出了車廂,盯著前面的道。
他們走的不是官道,老百姓自然也可以走的。這浩浩蕩蕩的兩百騎兵,若是與老百姓撞個正著,還不曉得會給百姓帶來什麼恐慌。
結果還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一老頭趕著一頭牛遠遠走來,看見前面烏壓壓一片的百十來號人,差點沒嚇尿了褲子!
二百人若在京城,著實不多,但在這鄉野地方,老百姓哪見過這麼多人啊?
楚雲卿趕緊迎了上去,抱了抱拳,客氣道:「老人家,別害怕,我們都是官府的人。和您打聽,陵州城可還遠么?」
老頭上上下下掃了他們幾眼,看這幾個人的穿著不像是盜匪,而且還帶了個孩子,這才信了。忙道:「不太遠。」
樂陵王也下了馬車,聽見他們的對話,笑了笑,道:「本……我就說走這條路准沒錯,雖然以前不曾走過,可我在《陵州志》上看見過,這條路要比官道近得多。」
楚雲卿在內心嘆口氣,當初他反對走小路,那還不是怕苦了你這王爺?
「是近很多。」老頭點點頭,「你們若趕著馬車走,興許能在二更天趕到。」
這話讓他們幾個又傻了眼,這跟他們預想的也差了太多。
楚雲卿瞪大了眼,吃驚道:「你說什麼?」
老頭也瞪大了眼,吃驚道:「我……我什麼也沒說。」
「你說我們入夜才能趕到陵州?」
「若是騎馬去,興許能在天黑前趕到。」
「要走一天的路,你還說不太遠?」
老頭賠著笑道:「人這一輩子,少說也有好幾十年的路要走,這才走一天的路,又怎能算多?」
楚雲卿他們都怔住。
看著這老人家滿頭的白髮,滿臉的皺紋,不過一天的光陰,在他來說,根本沒什麼了不起。
而楚雲卿他們,還都是些「愣頭青」,尤其是楚寧,他還理解不了老頭話中蘊藏的涵義。
他們一顆顆焦躁的心就都靜下來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苦笑著嘆了一口氣。
人生的路還很長,一天的路程確實不算多。
可是跑一天的路,即便馬不累,人也該乏了。
楚雲卿當初堅持走官道,就是考慮到,官道起碼有客棧,好歹有個歇腳的地方,能舒舒服服睡一覺。
樂陵王反倒不悲觀了:「以天為被,以地為床,倒也沒什麼不好,我看我們比神仙還樂逍遙。」
得嘞,您堂堂王爺都願意打地鋪了,他楚雲卿還能說什麼?
老頭看了看他們,忽然道:「其實前面的小鎮里,有家客棧的。只是……」
楚雲卿又吃了一驚:「你說什麼?」
老頭又給他嚇了一跳,眨了眨眼,道:「……年青人,別老一驚一乍的。」
「對不住,對不住。您剛剛說前面有客棧?遠不遠?幾里路?」
他這回長記性,問精確了。
老頭笑了笑,伸出一隻手指頭,道:「不遠,一炷香的功夫便到。只是,這客棧實在不大,恐怕容不下你們所有人。」
楚雲卿點點頭,別說讓他這兩百鐵騎住客棧,恐怕他們剛一進小鎮,就得把全鎮的人都嚇走。
楚雲卿吩咐道:「元青,你跟他們騎馬,先去陵州。」
元青道:「那不成,我得留在二爺身邊,保護二爺和小少爺。」
他這樣違抗命令,還是頭回見。
「群龍無首,總不能讓他們自己去陵州吧?」
元青乾脆低下頭,不說話,就是不打算先帶騎兵入陵州。
他才不會說,是要盯著煊呢。
楚雲卿嘆了口氣,雖然元青是副將,可楚雲卿卻一直把他看成自己兄弟。他當然不會教訓自己兄弟,還是當著樂陵王的面。
樂陵王道:「那讓靈鷲先帶他們入陵州吧。楚將軍意下如何?」
楚雲卿道:「那就聽從王爺意思。」
一個騎兵將馬讓給靈鷲,自己去跟另一個人同乘一匹。
之前騎兵一直配合馬車的速度,現在沒了顧忌,駿馬飛馳,很快就消失在路盡頭。
老頭道:「軍爺還有什麼吩咐?」
楚雲卿忙讓出道:「哦,多謝老人家。」
老頭子趕著牛,施施而行。牛脖子掛著的銅鈴鐺,「叮鐺鐺」的響。那銅鈴已破舊,可楚雲卿和樂陵王都覺得,這叮叮鐺鐺的聲音,比編鐘發出的樂音還要悅耳動聽。
那是屬於鄉野人獨有的悠然自得,是楚雲卿與樂陵王內心永遠得不到的寧靜。
路旁的枯木杈被拂開,煊一臉神清氣爽的回來了。
楚雲卿笑道:「你這泡尿來的還挺是時候。」
煊眨巴著眼睛:「二爺……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誇你。」楚雲卿大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去趕車?」
煊哭笑不得,還讓他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