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人面燈(3)(0409捉蟲)

3|人面燈(3)(0409捉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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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鳳和遲夜白都吃了一驚,連忙細問。

原來倆人要尋訪的這位「故人」文玄舟是個大夫,常年在外遊歷,最近才帶著自己義子回到蓬陽定居。文玄舟喜愛清平嶼,兩人便在清平嶼停留了下來。這孩子並不知道文玄舟和別人有什麼來往,他跟著文玄舟十年有餘,但不清楚他的人際關係。文玄舟在清平嶼落腳還不足一個月,是前幾天才出的事。

「他坐船去釣魚,結果春汛太急,不小心掉進錦衣河裡去了。」少年仍在抽泣,「有人看著他翻進河裡,連忙下水去救,結果還是沒能救上來……」

念及此處,他大放悲聲,把手裡那本冊子都抓皺了。

司馬鳳十分憂愁。文玄舟死了,他和遲夜白得立刻回去跟司馬良人稟報,看來賞花吃魚摸小手的計劃是不能實施了。

眼看少年哭得太凶,司馬鳳生出些憐憫之心,便問了他名字和住在何處,他們帶他回去。

少年名叫宋悲言,是個聽上去就讓人不太高興的名字。遲夜白將他攙起,他一邊流著鼻涕眼淚,一邊跟遲夜白道謝,並告訴他自己住在桃園。

遲夜白眼中掠過一絲訝色:「桃園?清平嶼上有幾個桃園?」

「一個。」少年擦了眼淚,「這麼小的地方,還能有幾個呀?」

「就是那個死人的桃園吧。」司馬鳳說。

少年毫不遲疑,立刻點頭:「是的,那天晚上我還見到屍體了。」

文玄舟與宋悲言來到清平嶼,第一件事就是在桃園旁邊買了一個帶小院的房子。房子距離桃園極近,平日不用曬葯嘗葯的時候宋悲言常常到桃園裡面玩兒。島上唯一的一個池塘也在桃園裡,池子里養著魚。魚們多吃春天的桃瓣,條條肥碩鮮美。宋悲言吃不起,但每天都要去看兩眼,一來二去的,熟悉了桃園的每一條路。

出事的那天晚上他是被犬吠聲吵醒的。等披了衣服跑出去,才發現整個清平嶼的人幾乎都醒了,各處燈火都亮起。他循捷徑穿過桃園,一直跑到門口才見到混亂的源頭。

死的人是島上有名的大戶劉俊勇劉老爺。劉老爺今年五十多歲,嗓門粗聲音大精力足,是清平嶼上最有錢,也最有影響的人。

發現死的是劉俊勇之後大家都慌了。宋悲言是外來人,只曉得死的是個不得了的人物,並不清楚人們緊張什麼。

「桃園晚上是不點燈的,怕擾了樹和魚。」宋悲言說,「可那天桃園裡掛了一盞燈,燈上是張人面。我沒見過那樣奇怪的燈,它底下結著紅穗,穗子上都是血,一滴滴往下掉。」

遲夜白正認真聽著,忽見司馬鳳展開了他那把扇子,一聲不吭地扇了兩下。

扇上是墨汁淋漓的兩行字:塵世紛紛千百輩,只君雙眼識英雄。

司馬鳳似是察覺到他的目光,回頭瞧他一眼。

遲夜白立刻明白,司馬鳳對這件案子來了興趣。

「你見過屍體,還記得屍體是什麼樣的么?」遲夜白輕聲問宋悲言,還從懷裡掏出帕子讓他擦眼淚。

宋悲言稍稍平靜了些,把當日自己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面前的兩個人。

劉俊勇死的時候是趴在地上的,背上插著五把刀,每把刀都刺入最深處,只剩刀柄露在外面。而除了背上的傷之外,劉俊勇的腦殼也被重物砸過,滿臉是血。他穿著十分繁複華麗的衣服,腰上玉佩和手上戒指都被人剝走了。

「你怎麼知道他有玉佩和戒指?」司馬鳳打斷了他的話。

「清平嶼的人都知道的。」宋悲言說,「陳老爺腰上總有一塊羊脂血玉,是個壽字。他很富貴,手上常戴著三個戒指,一個綠玉的,兩個金鑲玉的。」

宋悲言說完后見面前兩人沒出聲,躊躇片刻,小聲道:「還有一件事,我跟巡捕老爺說了,但他們都不信,還讓我別再告訴他人。」

「什麼事?」

「劉老爺身上有一種香味。」宋悲言刷刷地翻著自己的小冊子,展開一頁亮給遲夜白看,「我記下來了,是龍腦香。」

司馬鳳和遲夜白大吃一驚。龍腦香又名婆律香,是西域奇物,兩人從未聽過有平頭百姓持有過這種極珍貴的香品。

見兩人似乎不太相信,宋悲言連忙解釋道:「雖然香味很微弱,但我能聞得出來。我以前跟師父學過辨香之術。龍腦香香味清烈,正因其太珍貴也太稀少,才特別容易分辨。」

「這是御香。蠢孩子,你巡捕老爺們不是不信你,是怕你再亂說話給自己招來禍端。」司馬鳳低聲道,「這事情我們知道就行了,你嘴巴緊一點兒。」

宋悲言連忙閉上了嘴。說話間三人已來到文玄舟和宋悲言的房子,進去之後果真見到了文玄舟的靈位端正擺在靈桌上。兩人點香拜了幾拜,知道此行是空來一場。

宋悲言拿了些吃食給倆人,告訴他們回蓬陽的船還得三個時辰之後才到。司馬鳳搖著扇子在院里走來走去,滿鼻子藥草味,一身煩躁壓不下去。遲夜白在水缸邊喝了兩口水,揚聲道:「你想去就去吧。」

司馬鳳回頭:「你知道我想去哪兒?」

「動作快一點兒的話,指不定我們能趕在船隻到來之前解決這案子。」遲夜白扭頭見宋悲言站在門邊一臉好奇,便順便跟他介紹,「這位是司馬鳳,來自司馬家,據說是江湖上最擅長斷案尋凶的人,現在正掙扎著思考是否要去找巡捕,幫你們清平嶼解決這件事。」

司馬鳳被這麼一句話誇得渾身舒坦,從腳底爽快到頭髮梢兒。正要說上幾句客氣話,只聽宋悲言獃獃道:「沒聽過。」

司馬鳳:「……」

宋悲言看著遲夜白:「大哥,你又是誰?」

「在下遲夜白。」遲夜白平靜道,「鷹貝舍的當家……」

他話音未落,宋悲言就雙目發亮:「照海透!你是照海透!江湖上最俊的少俠!最年輕的幫派頭領!我知道的,我聽過你好多好多事情,我特別喜歡你!」他快活地叫了兩聲,撲過去抓住遲夜白的手不放。

司馬鳳:「……死孩子。放手!別抓!」

撇下宋悲言,司馬鳳和遲夜白趕到清平嶼祠堂去找蓬陽來的巡捕。

清平嶼沒有義莊,島上全是劉姓人家,過世的人就放在祠堂背後的草棚里,等待入土。

蓬陽只來了兩位巡捕,見到司馬鳳和遲夜白都歡喜不已。

因為蓬陽地方大,人又多,而巡捕這差事又苦又累,每年願意參加甄選的人都嚴重不足,他們已經連續幾年沒有新人加入了。如今清平嶼上出了命案,也只能派出兩個人,再多就真不行了。

「這案子應該是謀財害命,劉老爺身上的財物全被搜走了,就連他嘴裡的金牙也被撬去,這賊人著實心狠手辣。」巡捕跟司馬鳳說,「至於那盞怪燈,我們認為不是同一件事情。近來上島遊玩的人越來越多,放花燈啊放風箏啊,誰知道那怪燈是不是什麼怪人拿來的?一開始報信的人說是人皮,但後來經我倆檢查,確實又不像……」

「出了命案,連個仵作都沒來?」司馬鳳不解。

「仵作來不了了,滸陽鎮也出了命案,兩個仵作都去了那邊兒。」巡捕愁眉苦臉,「司馬少爺,你不也擅長鑒屍么?不如……」

「這樣可不行啊。」司馬鳳說,「你又讓你們家大人欠了我一個人情。」說完立刻從懷中掏出隨身的布囊,從裡頭抽了手套戴上。

遲夜白一跨進草棚,立刻飛快掃了周圍一眼,耳朵聽著那巡捕絮絮的話。

草棚不大,但十分整潔,劉俊勇的屍體蒙了白布放在草棚中央,並無剖屍檢驗的痕迹。草棚周圍圍了不少人,見到來了兩位巡捕老爺也萬分尊敬的年輕人,個個都露出好奇又戒備的神情。人群前頭還跪了個年輕的姑娘。那女子低垂著頭,一聲不吭,雙手被縛在身後,肩上有血慢慢洇出。

巡捕見司馬鳳已蹲在屍首旁邊檢查,又見遲夜白打量著那女子,便分出一人給他介紹:「這是陳雲月,是劉俊勇未娶過門的妾侍。她一直不願嫁給劉俊勇,還在劉家打砸過幾次。事情一出劉家人立刻將她綁了過來,說是她殺的。」

「陳雲月?」遲夜白奇道,「她要嫁給劉俊勇做妾?這怎麼行。」

「有何不妥?」巡捕也愣了,隨即立刻想到遲夜白的身份,「莫非這女子是江洋大盜?!還是混世奇騙???」

「不是。」遲夜白靜靜看著那年輕姑娘,「戶籍處有載,陳氏雲月於七年前的七夕嫁清平嶼劉家小兒子劉嶠為妻,她如今怎麼還能嫁劉俊勇?她是劉俊勇的兒媳婦。」

一直低著頭的陳雲月渾身一震,立刻抬頭狠狠盯著遲夜白。

巡捕萬沒想到這人的記憶力居然驚人至此,一時也呆住了。

這時司馬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不是謀財害命。」

遲夜白立刻轉身走到他身邊:「發現了什麼?」

「金牙確實是被撬走了。」司馬鳳擰著眉毛,嘴角輕翹,「這一手偽裝做得好,可惜下手的時候心思藏不住,你瞧,那人撬走金牙時還損毀了劉俊勇的牙床和舌頭。刀痕很深,舌筋都割斷了。」

「殘傷死者,多是泄憤仇殺。」遲夜白低聲道,「這死人和人面燈還是有聯繫的。」

「人面燈燈穗上有血液滴落,現場除了這屍體哪裡還有新鮮血液能讓那穗子浸飽?」司馬鳳小心將白布重新蓋好,「這不是兩件案子,巡捕大哥。人面燈應該就是殺劉俊勇的人留的。」

巡捕呆了片刻,連忙問道:「為什麼留一盞怪燈?」

「還不知道。」司馬鳳搖搖頭,「小白,你那裡發現了什麼?」

「一件怪事。」遲夜白低聲道。

一直沉默著的女子突然開口了。

「也不奇怪。」她神情平靜,還冷笑了一聲,「好看公子,這不是怪事。我是嫁過給阿嶠,可我也嫁過給劉峰,還有劉俊福,如今不過再嫁多一個劉俊勇。」

司馬鳳:「……什麼???」

遲夜白愣了一會兒才為他解釋:「根據戶籍處的記載,劉峰是劉嶠的大哥,劉俊福是劉俊勇的弟弟,劉嶠的小叔。但這不對,不能這樣嫁,干犯律例且於禮不合。」

和司馬鳳等人的驚訝相比,陳雲月身後的清平嶼眾人冷靜得多,似是並不覺這有值得驚訝的地方。

「我是恨他。」陳雲月又補充道,「可我是冤枉的。我這麼個小女子,怎麼殺一個大漢?」

若說先前遲夜白只是陪著司馬鳳過來,現在陳雲月的話已經極大地勾起了他的興趣。他走到陳雲月身邊掐斷繩子將她扶起。

「講講你和劉家的事情。」遲夜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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