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人面燈(8)

8|人面燈(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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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里的東西都是那時候種的?」司馬鳳問,「誰告訴你這些草藥的毒性?那先生叫什麼名字?」

「他沒告訴我他叫什麼。」陳雲月小聲道,「阿嶠教我識過字,那先生給我留下了一些說明藥草毒性的紙頁,我能看懂。院子里原先種著雲實,劉俊勇死之後,我都拔了。」

宋悲言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雲實全株有毒,吃了的話人會變得興奮和狂躁。」他壓低了聲音跟遲夜白說話,「劉俊福年紀大,吃多了這東西才死的。……我說的是真的,沒有騙你。」

他迫切想要得到遲夜白的肯定和贊同,遲夜白低頭看著他,點點頭:「嗯。」

這時司馬鳳仍在細細地詢問陳雲月那先生的樣貌和衣著。

「挺高大,白面微須,總是笑著。」陳雲月竭力回憶,「他每次來找我都是深夜,只站在院中的昏暗角落裡,我實在看不清楚。他左腕上有一個白玉的手鐲,我記得這個。」

司馬鳳回頭看宋悲言,只見少年人面色慘白,緊緊咬著下唇,滿臉驚愕之情。

他笑了笑,心頭疑竇重重。看宋悲言的表情,陳雲月說的這位先生想來就是他的師父了。這人殺人剝皮,還用人皮做燈,可謂是個十足十的怪物。司馬鳳不理解的是,自己爹怎麼會和這種怪人相識,甚至還稱為「故友」,這太費解了。

「劉俊勇呢?」司馬鳳問,「她是你殺的,還是那先生殺的?」

「……是我。」陳雲月低頭道,「我告訴他我喜歡夜晚的桃園,願意在桃源里和他喝一場酒。劉俊勇便去了。他喝了我給他的酒,酒里我加了飛燕草、苦參和黃杜鵑莖葉的粉末。」

她終於把裙擺的泥塊搓乾淨了。

「劉老狗也是我殺的。」陳雲月聲音很輕,「他將我拐來賣給劉家,路上對我不斷打罵羞辱,若不是想著黃花閨女價錢更高,只怕我已經被他玷污。阿嶠死之後我嫁了兩個劉家的人,清平嶼上流傳的那些話,又臟又惡。可我也挺高興的,若不是那些人說我人盡可夫,只怕劉老狗也不會失去戒心,喝下我的酒。」

她放開了裙擺,一下子歡快起來:「你瞧,乾淨啦!」

「殺人需償命。」司馬鳳說。

陳雲月仍舊笑著:「行啊,那就償吧。」

司馬鳳:「你還有個孩子。」

陳雲月搖搖頭:「沒我更好。她不回清平嶼,好好跟著她表姐過就行。」

司馬鳳不說話了。他心頭還有疑惑,但這些疑惑又不止指向陳雲月。

「你是一心想死,所以才用這種手段殺劉俊勇和劉老狗。」思忖片刻他再度開口,「你完全可以用更隱蔽的方式下手的。劉老狗喝了有葯的酒,當時已經無力反抗,你明明可以直接將他推進錦衣河裡,可你要勒死他。你已經不想隱藏了,死意已決。劉俊勇死的地方掛著人面燈,這種行為我們稱為『標誌』。人面燈這種『標誌』和屍體、和殺人事件沒有直接的聯繫,它出現在現場就說明,兇手除了在殺人之外,還需要這個『標誌』來完成另外的目的,而且這個目的的重要性甚至遠遠超出殺死某人。」

陳雲月聽得很認真:「所以你一開始根本就不相信我是冤枉的?」

司馬鳳:「我不相信殺人事件中的任何人。很多時候一場命案不是由一個兇手完成的,它還有很多有意無意的幫凶。」

他頓了一頓,繼續說道:「出現『標誌』的原因很多,最常見的就是復仇和詛咒。你殺人的方式並不高明,但我好奇的是那位教你如何製作殺人用具的先生。」

陳雲月臉上的笑意慢慢消失了。

「這位巡捕大哥。」她說的話里,頭一次流露出了真心實意的情緒,「若我知道更多,我一定會告訴你。但那個先生太神秘了。我知道他不是好人,可我感激他做的這些事情。好和壞對我來說早就不重要了,與其論好壞,不如論那些惡人如何處置才更爽快。」

她壓低了聲音,很有些惡狠狠的意味。

「巡捕大哥,你以為這些拍花子在蓬陽周圍流竄,蓬陽城裡的大人們不知道么?你們當巡捕的,難道就真的不知道么?我嫁給劉峰,又嫁給劉俊福,清平嶼的人一邊覺得我傷風敗俗,一邊對我勾引男人的各種手段津津樂道,他們難道不知道我是被脅迫的么?可他們會為我說話么?我不殺他們,難道你們又肯追溯那麼久以前的齷蹉事情么?」

她細細地拂去腳面的灰土。

「我是沒辦法。恨不能自己死了,那些惡人也一併死去才好。」

司馬鳳默默把燈提著,站了起來。

「對不住。」他低聲說。

陳雲月果真如她所說,「償命」了。

第二日回蓬陽城的船上,她戴著數斤重的頸枷,趁司馬鳳和遲夜白等人不備,翻身從船上跳入了郁瀾江。

那時小船剛離開清平嶼,兩位巡捕和司馬鳳、遲夜白分坐兩頭,陳雲月和宋悲言坐在船中。小船沒有船艙,細雨夾著桃瓣,紛紛揚揚飄來。陳雲月已經洗凈了臉,抬頭看著桃花瓣,十分溫柔地笑著。錦衣河與郁瀾江交匯處河水略為湍急,船身擺了幾下。就在眾人短暫分神的瞬間,陳雲月突然翻過了船舷。

遲夜白與司馬鳳反應最快,立刻竄了過去。坐在陳雲月身邊的宋悲言也下意識地去拉拽她,卻反而被她扯進了江里,連吃了幾口濁水。他不禁鬆了手,在水裡撲騰。遲夜白跳進水裡卡著他腋下將他拖回來扔到船上,再回頭時司馬鳳已經鑽進了水裡。

他一句話沒說,也隨之潛入水中。

陳雲月被手腳上的鐵鏈和頸上的枷具拖拉著,一直往下沉。兩河交匯處不止水流急,且十分渾濁,遲夜白看到司馬鳳沉得比自己更深,要去抓陳雲月的手。陳雲月將手縮了回去,搖搖頭,口中吐出一串氣泡。

遲夜白看不懂她在說什麼,但他想救援的並不是陳雲月。

司馬鳳的水性並不如自己。幼時司馬鳳常到鷹貝舍來玩,遲夜白和他一起下海挖螺釣蝦。因當時年紀小,遲夜白不知道司馬鳳和自己這個從小在水裡生活撲騰的人不一樣,還時常拉著司馬鳳下海游泳。海中游泳和江中游泳實在太不一樣,司馬鳳遭了幾次險之後遲夜白就再不敢帶他下海了。

他憋著一口氣游到司馬鳳身邊,伸臂卡著那人的肩膀和腋下,不顧他的反抗往水面游。

陳雲月很快就不見了,江中儘是翻騰的碎石與泥沙。

司馬鳳緊緊抓著遲夜白的手,胸口因為窒息而疼痛不已。

兩人同時出了水面。司馬鳳吐出口中的水,大大喘了一口氣。人還暈著,遲夜白抓住他的肩膀,狠狠用力捏。

「疼……」司馬鳳啞著聲掙扎,「輕點兒輕點兒……」

遲夜白眼睛都紅了,是被這髒水刺激的。他推了司馬鳳一把,轉身跳回船上。

船上的人見兩人上來,卻沒有陳雲月,面面相覷。兩位巡捕更是苦惱:犯人死了,回去又得費更多口舌去解釋。

船工扔了毛巾給三個落水的人擦身,司馬鳳爬回船上,可憐巴巴地站在遲夜白身邊看著他。遲夜白坐在船舷邊上喘氣,是生了氣的模樣。

「一時情急。」司馬鳳小聲道,「我這不是沒事么?你別哭。」

遲夜白氣得臉都白了:「說什麼?誰哭了?」

「你小時候以為我掉海里淹死了,哭得很慘那次,我一直記著。」司馬鳳見他應自己,連忙笑嘻嘻道,「怕你哭,我可不敢死。」

話音剛落,遲夜白將手裡的毛巾扯斷了。

司馬鳳:「……」

在一旁緊張地看著遲夜白的宋悲言:「……」

司馬鳳從遲夜白手裡扯過半截毛巾,轉頭去跟宋悲言說話:「小孩,過來。」

宋悲言心道遲大哥不理你你就來找我茬?!但他不是遲夜白,不敢放置司馬鳳不理,只好戰戰兢兢走過去:「是。」

司馬鳳和遲夜白帶宋悲言回去,一是宋悲言和他師父文玄舟身上有些古怪,二是司馬良人讓兩人來尋文玄舟,現在文玄舟沒了,帶他徒弟回去也算勉強交差。

「你師父左手那個白玉鐲子上,是不是有條黑線?」司馬鳳坐在遲夜白對面的船舷上,盯著宋悲言,「彎彎扭扭,跟蛇似的。」

宋悲言十分奇怪:「是。你咋知道?你見過?可師父那隻手鐲是天底下只有一件的稀罕玩意兒。」

司馬鳳:「那就對了。爹說的沒錯,我確實見過文玄舟。」

遲夜白也來了興趣,抬頭看著他。

「很小的時候。」司馬鳳把毛巾從腦袋上取下來,吸飽了水分的額發垂在他英俊的眉眼前,「這廝把我推進池子里,我差點淹死。」

遲夜白吃了一驚:「什麼時候的事情?抓住了么?為何要推你?」

司馬鳳眯起眼睛看他,搖搖頭:「沒抓住,他是我爹的客人,專程請回來的。」

「……你家的客人?」遲夜白回憶了一通,「那是你幾歲的事情?我怎麼沒見過這樣的人?」

「你沒見過。」頓了片刻后司馬鳳又說了一遍,「不用想了,你真的沒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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