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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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洲大地，西部邊陲，一條巨大的山脈延伸千里，如巨龍蟄伏。在這裡，草稀木疏，人跡罕至，到處都是一片貧脊的跡像。然而這裡整個神洲文明的源頭，號稱萬山之祖的「崑崙山脈」。

崑崙山脈平均海拔5500多米，山頂銀妝素裹，山間雲霧纏繞，猶如一片與世隔絕的人間仙境一般。只可惜，這裡降水稀少，唯一的水源是來源於山頂的冰雪融水，因此崑崙山脈的天險美景一向少有人能欣賞到。

然而此時此刻，崑崙山脈的西麓卻傳出了一陣高吭的合唱《在太行山上》：

「紅日照遍了東方，自由之神在縱情歌唱,看吧！千山萬壑，銅壁鐵牆，抗日的烽火燃燒在太行山上。氣焰千萬丈……」

天色微暗，沿著蜿蜒狹窄的昆崙山路上，兩束燈光遠遠的射了過來，轟隆隆的發動機聲中，一輛軍綠色的吉普車迅速的從山巒拐角的地方駛了出來。

在吉普車的正面一個紅漆的巨大五角星圖案，再往上，是一個大號的高音喇叭，那首《在太行山上》的聲音的就是從裡面傳來。

「小趙，快看啊！快看啊！這裡就是昆崙山，漢武大帝焚香沐浴迎青鳥，這裡就是昆崙山啊！」

吉普車裡，一個二十齣頭身穿軍裝，帶著厚厚的方形眼睛的知識青年探出頭來，看著遠處銀妝素裹的山頂一片興奮。

「什麼漢武大帝，我們可是全世界無產階級聯盟，排除萬難，除四舊，斬斷資本主義的尾巴，批倒封建孔家老廟……，連牛鬼蛇神孔家廟都不放在眼裡，漢武大帝又算什麼。這種事以後提都不要提！」

戴眼鏡知識青年的一翻話，換來的卻是「小趙」的一翻聲色俱厲的喝罵。

戴眼鏡知識青年縮了一下頭，眼中閃過一絲畏懼的神色，連不迭的點了點頭：

「沒錯，沒錯，我們是無產階級！」

後面便不再吱聲了。

「對了，用無線電通知後面的小張、小李、小錢他們，這裡山路危險，讓他們小心點，掉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

小趙一臉嚴肅道。

「是，是！」

戴眼鏡知識青年連忙拿起身邊的無線電話筒，對著裡面講了起來。但是話筒里傳來的卻是一陣興奮糟雜的歌唱聲和歡笑聲，戴眼鏡知識青年望著身邊的小趙，也只得苦笑一聲。

「同志們，我們的口號是什麼？」

軍綠色的吉普車後面，十幾輛軍用大卡車前後相接，在山道上行駛，車身上貼滿了標語。最前方的軍用大卡車上，一名留著短髮，臉頰通紅，看起來很有領袖風範的女幹部知青，正揮舞著手勢，對著身後一群同伴大聲呼喝。

「排除萬難，除四舊！」

「我們的信仰是什麼？」

「頭可斷，血可流，毛澤東思想不能丟；可挨打，可挨斗，誓死不低革命頭！」

身後十幾車知青整齊統一的大聲呼喊。

「好！」

大卡車上的短髮女知青越發的精神了：

「那我們的目標是什麼？」

「革命沒有遠和近，發揮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征服西域，征服崑崙，將革命的精神傳遍西陲，把革命的旗幟插上昆崙山！將毛主席的思想傳遍西陲！」

一群年紀不大的知青精神百倍，再次山呼起來。

「哈！好！」

不知是誰鼓起掌來，一群人頓時哈哈大笑，氣氛熱烈無比。

很快，一群人又唱起歌來。

「毛主席率領我們奮勇前進，高舉起馬列主義偉大紅旗。毛主席率領我們奮勇前進，團結起來爭取更大的勝利。」

一群人就這麼一邊開，一邊唱著。

天色越來越暗，周圍越來越荒涼，越來越寂靜，海拔也越來越高。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

「停！」

第一輛軍用大卡車上，那大姐頭一樣的短髮女知青目光掠過周圍銀妝素裹，雲霧纏繞的昆崙山景，突然之間手臂一舉，叫了起來。

咔，一剎那間，就好像按下了時間停止鍵一樣，一輛吉普，十幾輛軍車全部統一停了下來。前前後後，軍車上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到那名短髮女知青身上。

「小紅姐，怎麼了？」

人群中，一個小個子，戴著眼鏡，看起來怯怯懦懦，極為削瘦的小青年道。

短髮女知青沒有說話，一雙水靈的眼睛掃過周圍的昆崙山麓，突然間一個閃身，在其他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情況下，猛的從軍用卡車上跳了下來。

「小紅姐？！」

眾人立即紛紛叫了起來。

「這裡環境不錯，我們先在這裡用餐，等吃完了再走！」

短髮女知青貪婪的深吸了一口周圍清新的空氣，眼中閃過一絲心動的神色，突然毫不猶豫道。

「什麼！！小紅姐，這也太危險了！」

「是啊，我們還要趕路啊！」

「這麼高的懸崖，如果掉下去，我們恐怕屍骨全無！」

「不能在這裡停留的，我們還是快走吧！」

……

一群人紛紛叫嚷起來。

「哼，我們可是無產階級知識青年，有毛主席照耀我們，難道還怕在這裡過個夜？」

短髮的女知青幹部不由分說，不容置疑道。

一群知識青年頓時說不出話來了。

短髮女知青幹部卻沒管那麼多，一句話卡住眾人，立即開始指揮起來，鋪毯子的鋪毯子，卸東西的卸東西，警戒的警戒，檢修的檢修。

這群知青身上都是帶了現成的食物的。鋪上綠色的軍毯，擺上食物，水，馬奶，一群人圍在一起，氣氛既熱烈又歡快。

畢竟是二十幾歲的小青年，雖然嘴巴上一直喊著破四舊、反封建，在這種西陲美景之地，一個個也忍不住沉浸到了美景之中。

「轟隆！」

就在氣氛最熱烈的時候，突然之間轟隆，天搖地晃，一種劇烈的搖晃從地底傳來，這突然的變化頓時驚動了山床麓下的所有人。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一群人紛紛站了起來。

「怎麼了？地震了嗎？是地震了嗎？」

一群人紛紛望向四周。就在一群人驚動的時候，大地再次搖晃起來，而且這一次比前一次更加厲害。啊！山麓上一陣陣的尖叫。

「你們聽到了什麼沒有？你們聽到了什麼沒有……」

突然之間，為首的短髮女知青幹部叫了起來，臉色極度的蒼白。

「什麼？小紅姐，你在說什麼？」

「我什麼都沒有聽到！」

……

幾個知青面色驚恐，紛紛搖頭，但是下一刻，所有人耳中都聽到了一聲痛苦的呻吟，而且這陣呻吟清楚無比，就好像從眾人耳邊發出的一樣。

「啊！該，該不會是有什麼妖怪吧？」

人群中一些膽小的女孩立即嚇得渾身顫抖，猶如篩糠一般。雖然他們都是城市來的知識青年，心中有了毛主席的照耀，不信鬼神，只信科學，但是面對這種突如其來，又超越了認知的「鬼怪」，立即顯露出了性格中膽小、害怕的一面。

「不要胡說！毛主席說了，只要我們團結一心，一切反動派都是紙老虎，哪來什麼妖魔鬼怪！」

人群中，幾個男知青立即嚴肅的批評起來。

「快看那裡！——」

話沒說完，突然有人指著山麓的另一側，驚叫起來。

下一刻，就在無數雙驚恐的目光中，山麓的另一側突然顯現出一副不可思議的奇景來：

眾人停下的時候本來已經是傍晚時分，但是就在此時，正對著眾人的方向，天空突然一片透亮，虛空中浮現出藍、紅、白等各種變幻的光彩來。

而在所有的光采中，那種乳白色熾亮的光芒最為濃郁，就好像時空深處有一顆人造太陽一般。

「救……救……命……」

一陣凄慘、痛苦的叫聲突然從天地間響起，如果說第一次還只是微弱的呻吟的話，那麼這一次，那聲音洪亮無比，清楚的每一個人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啊！」

西崑崙本來就是荒無人煙，世所罕至的地方，聽到這陣詭異的人聲，所有人都是臉色蒼白，面身冒冷汗，幾個膽小的女孩子甚至跌坐在地上，直接哭了起來。

「沒出息！」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眾人最為驚恐的時候，光芒一閃，一道人影擎著一桿紅色的旗幟，突然衝上了附近一處山坡，直面那處異象的天空，將手中的旗幟狠狠的插在了地上，大聲的喝罵起來：

「世界上哪裡來的什麼妖魔鬼怪，牛鬼神蛇？我們是全世界無產階級聯盟，連掉頭都不怕，還怕什麼牛鬼蛇神！」

「什麼人在這裡裝神弄鬼，給我出來！」

「你騙不住我。糊弄無產階級革命戰士，這可是大罪！」

……

迎著那熾烈的光芒，小趙神色凌厲，無所畏懼，大聲的喝罵起來。

「小趙！！」

和小趙同行的戴眼鏡知識青年都被驚呆了。顯然，「小趙」的這種大膽行徑，連他都沒有想到。和其他人不一樣，小趙是真正的無所畏懼，什麼都不怕，什麼也不怕。

「小趙說的對，這世界哪裡來的牛鬼蛇神！肯定是反動派紙老虎裝的！」

「出來，快給我出來！」

「我們是無產階級革命戰士，我們什麼也不怕，誰也不怕！」

……

在小趙的帶動下，一群知青記起了自己的身份，立即大喝起來。幾個小青年甚至學著小趙一樣，衝上了那處山石嶙峋的高地。

就在眾人士氣振奮的時候，下一刻，轟隆隆，光影變化，就在天空那乳白的光芒最為熾亮的地方，虛空突然裂開一道縫隙，就在無數人驚駭的目光中，一顆蓬亂的頭顱突然從離地四五十米的半空中探了出來。

那顆頭顱滿是血污，在蒼白的臉上肆意橫流，最重要的是，在熾亮的光芒下，所有人看得清清楚楚，那顆頭顱圓睜著一雙眼睛，正自打量著山麓上的所有人。

佑大的昆崙山麓上剎那間針落可聞，一片死寂。

「咕咕！」

不知是誰在吞咽口水。

「鬼啊！」

下一刻，所有人都被嚇得屁股尿流，就連最膽大的「小趙」都被嚇得臉色蒼白，連滾帶爬，跌跌撞撞的從山麓上滾了下來。

其他人更是嚇得四散逃跑！

「轟！」

卡車轟鳴，一些男知青迅速衝上卡車駕駛室，連身後的同伴都不顧。而另一側，戴眼鏡的知識青年更是嚇得衝上吉普，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發動吉普車，離開了這裡。

「回來，回來！……」

後方，小趙發出凄厲的大喊。

山麓上早就是一片大亂，雖然許多人嚇得開車逃跑，但是更多的人卻被留了下來。許多人雙股戰戰，甚至嚇得渾身動彈不得。

這一幕已經完全超出了眾人的理解。那半空中的頭顱，沒有身軀，沒有手臂，只有一顆蓬亂的頭顱，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常識的範疇。

「救，救命……」

那顆頭顱滿臉的痛苦，眼睛盯著山下的眾人，依然在發出痛苦的呻吟。

「手，手……」

混亂之中，被叫做「小紅」的短髮女知青幹部，雙手捂著嘴，驚恐的雙眼中，眼淚不停的流了下來。在這場變故之中，除了她之外，誰也沒有發現，那其實並不是一顆真的頭顱，在那顆頭顱的後面，是一道扭曲的時空裂縫，只是因為天空中熾亮的光芒太過濃密，所以才不易發覺。

而在那道縫隙的深處，誰也沒有注意到，一隻青黑色，看起來極度冷酷的手掌正牢牢的掐住了那顆頭顱的脖頸。正是那隻青黑色的手掌，牢牢的拖住半空中的那個人，讓他無法從虛空深處掙扎出來。

「哼，你以為你逃得了嗎？」

一個冷硬的，不帶絲毫感覺的聲音從虛空深處傳出，混亂中，除了那名短髮女知青幹部，誰也沒有聽到。巨大的恐惶中，短髮女知青幹部站在那裡什麼也做不了，只是眼中恐懼的淚水流得更急了。

「轟！」

說時遲，那時快，須臾之間，突然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半空中，在無數人驚惶的尖叫中，一道百丈余長的凄厲劍光從半空中的時空縫隙中迸射而出，轟隆一聲當空一繞，疾斬而下。

「啊！——」

一陣陣驚恐至極的尖叫聲從蜿蜒的山路上傳來，遠處，只見光芒一閃，已經逃出數百米的卡車車隊頓時一分為二，滾滾的黑煙衝天而起。

卡車上，一名名面色驚恐的知青被劍氣震得四散出去，渾身焦黑的倒落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地面上，更是一道巨大的縫痕綿延數百丈，一直延伸到無盡的遠處。

半空中的驚天劍氣只是驚鴻一現，然後便退入縫隙之中，消失不見，一切快的就像是幻覺一樣。

啪噠！

一顆蓬亂的頭顱掉落在地上，滾了幾滾，然後一動不動。

……

這處人跡罕至的昆崙山西麓突然之間變得熱鬧起來。

先是幾十輛軍車匆匆的趕到，軍車下來一名名全副武裝的戰士，將事故的地點團團圍住。還有直升機過來進行空中警戒，將周圍進行地毯式的搜索了一遍。

軍車離開后不久，又來了一大隊政府的人員，再然後是十多名穿著白大褂，帶著許多科學儀器的的科學家。這些科學家將儀器插滿周圍的山頭，仔仔細細的搜索起來。

「找到了！」

在一處山崖邊的裂縫中，一名皓首銀髮的老科學突然興奮的俯下身，從裂縫中取出一顆蓬亂的頭顱來，那顆頭顱至死還圓睜著眼睛，彷彿死不冥目一般。

「將這顆頭顱帶回去，進行科學分析，另外現場再找找，看有沒有其他的什麼發現。」

那名老科學家不死心的看著周圍道。

然而什麼都沒有了，除了那顆斬落的頭顱，其他什麼也沒有。

三天之後，十幾輛由軍人押送的拖拉機趕到這裡，將所有的裂縫一一填平，甚至連山道都被徹底的推翻，掩蓋。

在山麓的另一側，一道新的道路開挖，從山麓的另一側繞了過去。而在原來的入口，拉起了鐵網，一個巨大的警示牌矗立在那裡：

「軍事禁區！嚴禁進入！」

砰！

一顆殷紅滴血的鋼印重重落下，在遙遠的京城裡，隨著「絕密」兩個字重重的印在白色的檔案紙上。這件事情隨之塵埃起來，再也無人可以接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