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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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下午晚些時候,有人敲農舍的門。索菲婭打開門,發現兩個警察站在門口。
「杜南太太嗎?」
「有事嗎?」
「有關昨晚的情況,我們想問問你兒子和女兒。」警察說。
「他們不會有麻煩吧,是嗎?」索菲婭緊張地說著,讓他們進到屋裡,「他們都是好孩子,沒幹過任何壞事。」
「我們先跟您的女兒談,杜南太太。」索菲婭領他們進起居室時,一個警察說。
「莉莉怎麼樣?她肯定是從岩石上摔下來了。凱瑟琳,我女兒說的。我——」
「我們來這兒就是要跟她談這個的。」另一個警察打斷道。
「我去叫她來。」索菲婭說。
幾分鐘后,凱瑟琳走進房間,因為害怕,雙腿直發顫。
「凱瑟琳·杜南?」
「是的,先生。」
「坐下,凱瑟琳。沒什麼好緊張的,我們只想就昨晚發生的事情,問你幾個問題。」
「莉莉還好吧,對嗎?」凱瑟琳焦急地問。
「她會好起來的,你不用擔心。」一個警察說,「好了,凱瑟琳,你能從頭到尾跟我們說一下昨晚的事情嗎?從你們四個到達海灘開始。」
「好的。」她咽了口唾沫說,「我們去那裡野餐,莉莉即將去寄宿學校,我們為她餞行。男孩們照看火堆、烤香腸,莉莉和我去遊了一會兒泳。」凱瑟琳陳述道,看見另一個警察在做筆錄。
「後來呢?」他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我們返回,吃了野餐,然後我……噢,我睡著了。」
「你累嗎?」
「想必是,先生。」
「你什麼時候醒來的?」
「我不知道,但是我醒來時,莉莉、喬和傑拉爾德都不見了。我到處尋找他們,但是沒能找到。接著我就看見了傑拉爾德,從發現莉莉的那個洞穴出來,他說他也在找他們,然後我們就發出了警報。這,」凱瑟琳聳了聳肩,「就是我能告訴你們的一切,或許你們還不知道這些。」
「凱瑟琳,我希望你能老實回答我的問題,」警察溫柔地說,「你們四個昨晚去野餐時,帶了酒嗎?」
「我……沒有,先生,為什麼您會這麼問?」
「因為醫生在給你表妹做檢測時,在她的血液里發現了不少酒精。你是說她是唯一一個喝酒的?」
「先生……」凱瑟琳記起昨晚傑拉爾德說過,要是她敢說實話,就把她們家趕出這片土地,「是的。」她困窘地承認道,「我們都喝了一點,但並不多,先生。傑拉爾德我不好說。」她趕忙補充說。
「你哥哥喬呢?」
「我估計他喝了一兩口。」凱瑟琳誠實地答道。
「我們到這兒之前詢問過傑拉爾德少爺,他說喬醉得不輕。」
「我不這麼看,先生。喬從不喝酒,因此也許即便一點點酒就會讓他上頭。」
「一點點就上頭。」另一位警察低聲嘟噥。
「傑拉爾德少爺說你哥哥非常喜歡莉莉,這是真的嗎?」
「噢,是的,先生,他愛慕她。」凱瑟琳贊同道。
「傑拉爾德少爺說他聽到喬說想娶莉莉。他聽說的屬實嗎?」
「啊,」凱瑟琳竭力尋思正確的答案,「從孩提時代我們就彼此相知,我們是一家人,喬一向愛護莉莉。」
「是的,小姐,但你們不再是孩子了,是嗎?或者說,起碼你哥哥不是,」另一個警察嚴肅地說,「你哥哥是個暴躁好鬥的人嗎,杜南小姐?」
「喬?不!絕不是!他是地球上性情最溫和的人,連只蒼蠅都不會傷害。」
「傑拉爾德少爺可不是這麼說的,凱瑟琳,他說喬幾周前一拳捶在他臉上。他說你也看到了,是嗎?」
「我……」在當前的壓力下,凱瑟琳能感覺到自己渾身冒汗,「是的,我看見喬打了傑拉爾德,先生,但喬這麼做是因為傑拉爾德說了些有關莉莉的話,喬不愛聽。正如我所說,他對她極其呵護。我發誓,任誰,都會說喬並無惡意。」凱瑟琳絕望地補充說,「他親切友好,他不是故意的,老實說,他沒有惡意。」
「你是不是說莉莉讓他神魂顛倒?」那個警察問。
「不是,」凱瑟琳搖了搖頭,感覺自己正被往說錯話的方向指引,「他只是愛慕她。」她聳了聳肩。
「凱瑟琳,你有沒有看到你哥哥觸碰莉莉?」
「當然!一直都有!他會把她背在肩上帶她走,把她扔進海里……他們會一起玩耍……」
「謝謝你,凱瑟琳。我們現在要跟你媽媽談兩句,然後我們再跟喬談。」
「我不明白,先生。喬沒有惹上麻煩,是嗎?他也許喝了點酒,那次打過傑拉爾德,但是你要相信我,他從沒動過任何人一根汗毛,尤其不會動莉莉。」她不顧一切地強調道。
「到此為止,凱瑟琳。有需要,我們會再找你的。」
凱瑟琳愁眉苦臉地站起身,走出起居室,淚水刺痛了她的雙眼。她母親在廚房等待著,凱瑟琳進來時母親抬起頭來,眼神里滿是焦灼。
「他們想幹什麼,凱瑟琳?」
「我不知道,媽媽,我不知道。他們問了我一堆有關喬的問題,但他們不告訴我原因。我知道莉莉受傷了,可那是從岩石上摔下來的,不是嗎?不是因為某人——」凱瑟琳拿手捂住嘴,「啊,媽媽,該不會是警察認為喬——」
「我們現在要跟您談一談,杜南太太。」一個警察站在廚房的門口。
「馬上來。」索菲婭嘆了口氣,起身跟他們進去了。
凱瑟琳爬上樓來到她的卧室,她苦惱地在蝸居里踱來踱去,感覺有什麼事情錯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了。離開她的卧室,她敲了敲喬房間的門。沒得到任何回應,她便推開門,看到喬躺在床上,手放在腦後,盯著天花板。
「喬。」她走到床邊,在床沿坐下,「你怎麼樣?」
喬沒有回答,他仍然盯著天花板,眼中充滿痛苦。
凱瑟琳把手放在他的粗胳膊上:「你知道昨晚莉莉出什麼事了嗎?為什麼警察會來這裡?」
最後,喬搖了搖頭。
「你看見她摔倒傷了自己嗎,喬?事情就是這樣,是嗎?」
他終於把目光轉向凱瑟琳,緩緩搖了搖頭:「不記得,睡著了。」
「噢,喬,我害怕,你一定要記起來。你看見莉莉摔倒傷了自己嗎?」她重複道。
「沒有,」喬又搖了搖頭,「睡著了。」
「喬,拜託,好好聽我說,」凱瑟琳急迫地說,「要聽明白我現在對你說的話。我不太確定,但是警察或許認為你傷害了莉莉。」
聽到這裡,喬一下坐直了:「不!永不傷害莉莉!永不!」
「我知道,喬,可他們不知道。到底莉莉出了什麼事,讓他們找到這裡?得搞清楚昨晚發生的事情。我在想他們或許會試圖怪罪於你。」
「不!永不傷害莉莉!」他吼著,用拳頭捶床。
凱瑟琳能看出喬眼神中的憤怒:「你不用告訴我,我知道你有多愛莉莉。但是也許樓下的這些警察不明白,也許他們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待發生在莉莉身上的事。你能答應我,要是他們問你不喜歡的問題,你也不要發火嗎?求你了,喬,一定要保持冷靜,哪怕他們問你是不是傷害了莉莉。」凱瑟琳懇求他。
「永不傷害莉莉,愛莉莉!」喬再次重複道。
凱瑟琳絕望地咬住嘴唇,了解到她再沒什麼話可說,也不能做什麼去保護她英俊、溫柔的哥哥。「啊,喬,也許我看到的是黑暗面,也許莉莉能夠講述她自己的故事。」凱瑟琳跪在床上,緊緊地抱住喬,「你就做你自己,告訴他們你睡著了。」
「好。」喬猛烈地點了點頭。
幾分鐘后凱瑟琳的母親進來時,她仍然擁抱著他。母親的臉蒼白如紙,告訴喬樓下有人找他。她看著他站起來,離開房間,心裡升騰起一陣難以忍受的恐懼感。
那天下午警察帶走了喬,去做進一步的問訊。兩天後,另一個警察來到家裡,告訴他們,喬被指控強姦莉莉·萊爾。直到受審之日為止,他將一直被關在科克監獄。
警察走後,索菲婭在桌邊的椅子上坐下,頭埋在手臂上,默默地哭泣。謝默斯過來摟住她,眼裡也淌著淚水。
凱瑟琳看著她父母,絕望印在他們的臉上,她知道他們哀痛欲絕。
末了,索菲婭抬起頭來,扣緊她丈夫的手:「不是他乾的,是吧?」
「是的,親愛的,我們知道他不會那麼做。」謝默斯緩緩搖了搖頭,「但是我們要怎麼做才能糾正這個錯誤,我真的不清楚。」謝默斯轉向凱瑟琳,「這屋子裡肯定有人記得那晚發生了些什麼,你中了什麼邪,女兒,去喝卜丁酒?你知道它對人的腦子會產生什麼後果,尤其像喬那樣一個遲鈍的人?」
「爸爸,對不起,我非常非常抱歉。」凱瑟琳絞著雙手,極想告訴他有關傑拉爾德騙他們所有人喝酒的事實。
「警察只信那幫英格蘭佬的話,一如往常。或許我能去跟他說說,去跟傑拉爾德說說。」謝默斯在廚房裡來回踱步。
「他會告訴你真話嗎?有人傷害了莉莉,我們知道不是我們的喬。但我們能做什麼?」索菲婭傷心地搖著頭,「如果是傑拉爾德乾的,難道他會承認?絕不會!」
「那莉莉呢?」凱瑟琳問,「我能去看她嗎?你知道我們有多親密,媽媽。」
索菲婭疑惑地看著她丈夫:「你覺得呢,謝默斯?凱瑟琳該去看望莉莉嗎?」
「眼下任何事情都值得一試。」她父親同意說。
第二天凱瑟琳搭公交車去了科克城,莉莉被安置在邦謝克斯醫院。
凱瑟琳走進她房間時,莉莉雙眼緊閉。凱瑟琳端詳著她,看著她左眼上的紫黑眼圈、唇邊的傷口和下巴的瘀傷。她使勁咽了一口唾沫,喬會對他心愛的莉莉這麼做,想想都不可能。她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知道當莉莉醒來,她們交談時,她必須保持平靜,不能因為她哥哥受到的極端不公正的對待而變得歇斯底里。
莉莉終於睜開了雙眼,她眨了眨眼,瞥見凱瑟琳坐在她旁邊。凱瑟琳伸手握住她的手:「你怎麼樣?」
「瞌睡,」莉莉回答說,「很瞌睡。」
「他們給你用藥緩解疼痛了嗎?也許就是那些葯讓你睏倦。」
「沒錯,」莉莉舔了舔嘴唇,「能給我點水嗎?」
凱瑟琳扶莉莉坐起身喝了點水。她喝完水,凱瑟琳把水杯放回她身旁的桌子上,溫和地問:「你出什麼事了,莉莉?」
「我真的不知道。」莉莉再次閉上眼睛,「我不記得了。」
「你肯定記得些事情的,」凱瑟琳懇求道,「你不會認為……我的意思是,你知道喬絕對不會對你做出那些事,是嗎,莉莉?」
「警察一直問我同樣的問題,我沒法回答。」
「他們逮捕了他,莉莉,他們逮捕了喬。」凱瑟琳低聲說,「他們為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情逮捕他。你會告訴他們,不是嗎?告訴他們喬愛你,永遠不會傷害你……你知道他絕不會。求你了,莉莉,告訴他們這些。」
莉莉仍然緊閉雙眼:「我認為他不會,不,但我沒法告訴他們我記不起來的事情。」
「那傑拉爾德呢?他有沒有試圖……」凱瑟琳沒能說完這句話,「你反抗他了嗎……」
莉莉倏地睜大雙眼,「凱瑟琳!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哥哥,我不能指控他這麼做,不是嗎?」她的眼睛又開始閉上,「正如我剛才所說,我不記得了。現在,拜託了,我很累,這件事我不想再談了。」
「莉莉,」凱瑟琳強忍住淚水,「如果你不為喬說話,他們會送他去監獄的!拜託,我求求你,我——」
「不要再說了。」一個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安娜姨媽抄著手站在門邊:「按照莉莉的要求,我覺得你該走了,凱瑟琳。」
「求你了,安娜姨媽,」凱瑟琳絕望地說,「他們認為喬傷害了莉莉,你知道他一向愛慕她,想保護她。」
「夠了!」姨媽的口氣十分嚴厲,「你有些歇斯底里了,這對莉莉不好,我建議你讓警方來完成調查。喬喝醉了會做出什麼事來,誰也不清楚。你也沒有發言權,小姐。顯然你喝了酒後就醉倒了,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沒聽見。」
「不,我看到了傑拉爾德,他身上有血。」
「我說了夠了!希望你現在就離開我女兒的房間,否則我會找人趕你出去。老實告訴你,塞巴斯蒂安和我一致同意侵犯我女兒的人罪有應得!我們會見證他得到應有的懲罰。」
凱瑟琳從房間里跑出來,眼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離開醫院,在外面花園的長凳上坐了下來。沒用的,沒用……喬,因為他是喬,完全不具備保護自己、為自己申辯的能力。要是莉莉或是安娜姨媽不為他說話,她知道所有的希望都沒有了。
三個月以後,凱瑟琳和她父母一道,看著喬因為強姦莉莉·萊爾被判終身監禁。喬的律師想盡了辦法為他辯護,由於他心智能力有限,被安置在英格蘭中部地區一個戒備森嚴的精神病院。
一邊一個警察粗暴地架著喬,他瞥向坐在法庭後面自己的家人,憔悴的臉上顯出困惑和害怕的表情,凱瑟琳知道她永遠不會忘記這種表情。
「喬!」索菲婭在房間里大叫道,「別帶走他,求求你們!他是我兒子,他不知事!求求你們……他是我的孩子,他需要我……喬!喬!」
喬被帶出被告席,走下台階,消失在視線中。索菲婭猛地倒在椅子上,悲戚地哭起來,「他會死在那兒,跟那些瘋子關在一起,他珍愛的動物沒有一個在他旁邊。啊,上帝!……啊,上帝!」
凱瑟琳和她父親坐在母親旁邊,同樣痛心,他們試著安慰她。
她直視著前方,那時她就知道,她永遠不會原諒萊爾一家。
棟沃利農舍,現在
「噢,媽媽,」看著啜泣時肩頭顫動的凱瑟琳,格麗婭柔聲說,她移過身抱住母親的肩頭,「噢,媽媽。」
「對不起,親愛的,講述這些太痛苦了。」
「媽媽,我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兒有紙巾。」格麗婭從床頭的盒子里抽出一張紙巾,溫柔地擦拭著母親的眼睛。
「我知道你會想這些事情過去很久了,」凱瑟琳說著,試著鎮靜下來,「但是,格麗婭,每一天我都看見喬那雙無辜坦誠的雙眼在我面前閃動。你知道,他不明白他到底怎麼了。他們把他關在那個地方,那個可怕的地方,到處都是瘋子,那些人會扯著嗓門尖叫呼喊,猛撞鎖著的門,要求放他們出去。」凱瑟琳止不住戰慄起來,「啊,格麗婭,你一點也不了解。」
「是的,想必我不了解,」格麗婭輕聲說,「那麼,你們有沒有嘗試上訴?」
「要是知道律師告知我們上訴就是浪費錢,你會驚訝嗎?」凱瑟琳苦笑了一聲,「此外,喬去了那個地方后,健康狀況一落千丈。他一向說話有困難,到了那裡后,更是徹底不說話了。我很懷疑接下來的十年,他是否說過一句話。他會坐在窗邊,出神地盯著窗外,我們去看望他時,他似乎都認不出我們。我猜他們給他吃藥了,就像對待其他人那樣。一些讓他們安靜下來的藥物,也讓護士的日子更輕鬆。」
「他現在還在那兒嗎,媽媽?」
「不在了,」凱瑟琳搖搖頭,「你十二歲那年,他心臟病突發去世了,反正他們是這麼告訴我們的。喬的心臟有雜音是老毛病,不過我估計不是心臟本身出了問題,而是他的心早碎了。」凱瑟琳嘆息說,「那個可憐的男孩有什麼活頭?他被指控傷害了他愛之甚過自己生命的人,由此還落了個失去自由的下場。喬出生時頭腦就不大好,我敢肯定他沒法搞清楚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因此他要從內心擺脫這些事情。不管怎樣,精神病醫生是這麼跟我們說的。」
「噢,媽媽,」格麗婭搖了搖頭,「真是個可怕的故事。莉莉後來向你提起過這件事嗎?她記起了發生的事情沒?」
「在醫院那天,是我最後一次跟莉莉·萊爾講話,」凱瑟琳說,「她一回到家,安娜姨媽立即帶她去了倫敦,我們連她的影子都沒看見,直到多年以後,她隨同她丈夫回到棟沃利莊園。」
「傑拉爾德呢?」格麗婭問,「依據你剛才的談話,我猜想他肯定是真正的兇手。」
「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會堅信這一點,」凱瑟琳堅決重申道,「兇手就是兩人之一,而又不可能是我溫柔的喬。還好讓人安慰的是,我從一個曾在棟沃利為塞巴斯蒂安·萊爾先生工作的人那兒得知,」她咬牙切齒地說出那個名字,「傑拉爾德在海外時,讓人給殺了。不,或許我應該補充一點,他是在為國效力,在塞普勒斯的一家酒吧外的酒後衝突中與人格鬥身亡。他死在喬之前,當時二十四歲。所以莉莉繼承了棟沃利莊園。」
「你認為那晚發生的事情會影響到莉莉嗎?我是說……」格麗婭用詞謹慎,知道這對她母親來說很痛苦,「亞歷山大告訴過我,說莉莉患有嚴重的情緒不穩定的疾病。」
「我也說不準,因為莉莉童年和少年時期一向古怪,」凱瑟琳若有所思地說,「她從未透露過是否記起了那晚發生的事情。不過你想想,要是她記得一星半點,會影響到她的生活嗎?」
「沒錯,不用說,肯定有影響,」格麗婭同意說,「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我與萊爾家的結交讓你那麼擔憂,我現在真正明白了。」格麗婭握緊母親的手,「很抱歉我跟他們的聯繫讓你苦惱,讓你想起往事。」
「好啦,就像你爸爸一再對我說的那樣,過去的事情與你無關。可是這件事的確毀掉了我的家庭,爸媽不再像從前那樣了。當然,不僅僅是因為莉莉,媽媽的姐姐安娜,也拒絕為她的外甥說話。即便我媽媽求她對警察說說喬有多麼溫和,安娜也拒絕了。要是她說幾句,格麗婭,他們一定會聽的。畢竟,她是大地主的妻子,說話有分量。」
「可是,媽媽,」格麗婭嘆了一口氣,說,「怎麼能指望她那麼做呢?傑拉爾德是安娜的繼子,她嫁給了他父親。哎呀,真是一團糟!」
「是啊,」凱瑟琳贊同說,「當然,你是對的。安娜姨媽是個明白人,塞巴斯蒂安讓她享受著舒適的生活,要多少自由就給她多少自由。這次事情之後,安娜姨媽很少回愛爾蘭,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倫敦她自小長大的那棟屋子,兩姐妹再沒有講過話。」
格麗婭一時默默無言,仔細體味她母親的話。「我理解因為莉莉對喬做的那些事,你肯定恨她。可說實話,媽媽,這真的是她的過錯嗎?她得承受那可怕的侵犯,不管誰是罪魁禍首。也許她當真不記得,不過就算她記得,她能責怪她的同父異母哥哥嗎?」格麗婭斟酌著,「誰又知道傑拉爾德威脅過你?他完全可能對莉莉做了同樣的事,確保她守口如瓶。我不是在為她找借口,」她趕緊補充說,「我只是沒看出她該怎樣脫身。」
「你說得沒錯,」凱瑟琳說,「你爸爸這麼多年來也一直這麼對我說。話說回來,傑拉爾德剛死,塞巴斯蒂安·萊爾就去世了,莉莉繼承了她父親在棟沃利的產業。我爸爸寫信給在倫敦的她,問他能否徹底買下農場。她同意了,並且價錢相當公道。」
「態度不冷不熱,也許就是為了最大限度地減少我們家與她家的接觸。」
「是的,大概如此,」凱瑟琳附和道,「也許還因為內疚。」
「顯然,亞歷山大對此一無所知。」格麗婭說。
「我認為他妻子不會告訴他這些。」
「沒錯,不過要是亞歷山大知道這一切,也許會對他有好處,他常說住在棟沃利讓他不自在。我覺得,」格麗婭抓了抓頭髮,「即便你無須為你伴侶的問題負起責任,如果沒能傾盡全力幫助她,你仍然會心懷愧疚。從亞歷山大對我說的話中我了解到,為了支持莉莉,他不遺餘力。」
「這一點我確信。格麗婭,我已經不再責怪莉莉了,也許這能讓你好受點。但是我心中對喬的哀慟從沒有消散。」
「嗯……看樣子莉莉也付出了代價,可憐的人。要是時機成熟,你介意我告訴亞歷山大這些嗎?」
「不,我是突然覺得在你明天去見他之前,我必須要告訴你。可悲的是,」凱瑟琳說,「我是那晚海灘事件中唯一的倖存者,對我們所有人來說,似乎那晚一切都錯亂了。」
「媽媽!我、謝恩和爸爸都在這裡,」格麗婭安慰道,「所以有些事情仍然是正常的。」
「是的,親愛的,」凱瑟琳伸出一隻手輕輕撫摸女兒的面頰。「當然是這樣。你爸爸,格麗婭,嗯,那一切之後,要不是有他在我身邊,我肯定瘋了。他很了不起,千真萬確。他現在仍然很棒,雖然有不少惹人討厭的習慣。」她咯咯笑著說,「好了,我最好讓你在明天離開之前睡會兒覺。答應我,照顧好自己。」
「不用說,我會的,媽媽,我現在是個大女孩了。」
「對媽媽來說,你永遠都不會長大。」凱瑟琳疲憊地笑了笑。
「我知道。」格麗婭看著凱瑟琳起身,向門口走去,「晚安,媽媽,我愛你。」
「我也愛你,格麗婭。」
凱瑟琳離開女兒的房間,走到隔壁自己的房間。燈還亮著,約翰睡得很熟。她溫柔地吻了一下丈夫的前額,然後來到梳妝台,她拿起那個精雕細琢的小木天使,那是喬細心專情為莉莉刻的。喬被判刑的幾周后,就在莉莉被發現的那個山洞外面,她發現了放在沙地上的天使。凱瑟琳把它抱在懷裡,抬起頭來。
「安息吧,喬。」她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