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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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到哪兒去?」凱瑟琳看著格麗婭穿上外套,「你洗了頭化了妝。」
「我去看奧羅拉。女人洗頭、化妝不是很正常嗎?」格麗婭不甘示弱。
「那你是去棟沃利莊園?」
「是。」
凱瑟琳叉著手:「我警告過你,格麗婭,摻和他們家的事不是什麼好主意。」
「媽媽,我在幫助一個孤獨迷茫的小女孩,不是摻和!這又怎麼了?」
「我告訴過你,我再說一遍:那家人是一個麻煩。你自己的問題已經夠多了,不要再惹火上身。」
「看在上帝的分兒上,媽媽!奧羅拉剛搬回這裡,她沒有媽媽,誰也不認識。她孤獨!」格麗婭聲嘶力竭,「待會兒見。」
格麗婭關上門,凱瑟琳嘆了口氣。「是的。」她自言自語,「你也沒有孩子。」
凱瑟琳料理著日常家務,心情沉重。她在想,要不要把格麗婭去棟沃利莊園的事告訴約翰。這幾周格麗婭每天都去那裡,昨天還很晚才回來。做媽媽的從女兒的眼裡看得出來,那裡有東西吸引著她,就像以前她被其他東西吸引那樣……「好吧,我的女兒。」凱瑟琳一邊收拾謝恩的床一邊對自己說,「不久你就會回到紐約,回到你的男人身邊,這樣最好,對我們大家來說都是。」
格麗婭知道她爬到懸崖某處時,奧羅拉會跑下來接她。格麗婭喜歡奧羅拉來接她,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優雅的孩子。奧羅拉走路的時候,是飄起來的,她跑的時候是在跳舞。現在奧羅拉就在她身邊打轉,像母親講過的愛爾蘭古老童話里輕盈的精靈。
「你好,格麗婭,」奧羅拉擁住她,牽起她的手往山上走,「我從卧室的窗戶看到你來了。我想爸爸找你有點事。」
「他找我?」格麗婭這幾周都沒見過亞歷山大。奧羅拉說過,他受偏頭疼的困擾,躺在床上休息。格麗婭問及他的健康時,奧羅拉輕鬆地聳聳肩。
「他很快就會好的,只要他安安靜靜地待會兒。」
儘管她不想承認,但奧羅拉父親的模樣佔據了她睡前的所有時間卻是事實。偶爾看到亞歷山大的身影在樓梯出現,她會產生一種罪惡的愉悅感。她不明白,為什麼他會讓她有這樣的感受——她所知道的只是,她想念馬特的時間越來越少,這不是好跡象。
「為什麼他想見我?」格麗婭禁不住問。
奧羅拉咯咯笑了:「這是秘密。」她腳尖點地,旋轉向大門,在格麗婭到門邊時打開門。
「你在倫敦學過舞蹈嗎,奧羅拉?我覺得你跳得很好。」
「沒有,媽媽不讓我學,她討厭芭蕾。」奧羅拉關上門的時候,揉了揉鼻子,「我喜歡學,我在閣樓上找到一些舊書,裡面全是圖片,是漂亮女士在踮著腳走路。如果我媽媽不那麼討厭芭蕾,我想我會學的。」
格麗婭看著奧羅拉在前面踮著腳跳著,想告訴她莉莉已經死了,就算她去學芭蕾莉莉也不會介意了,但這不是她該做的,她只是默默地跟著奧羅拉走進廚房。
「現在,」奧羅拉帶著微笑看著她,抱著她的腰,「今天我們做什麼?你的魔法包里藏著什麼?」她有些迫不及待。
格麗婭從包里拿出一罐水彩顏料和一小塊帆布:「我想,今天天氣這麼好,可以到外面去畫風景。你覺得呢?」
奧羅拉點點頭,問道:「那我們不用畫板嗎?」
「不用也可以,不過你想用,我可以帶你到科克城的藝術品商店買一個。」
奧羅拉臉上是止不住的興奮。「我們坐巴士去嗎?」她問,「我一直想坐一下巴士。」
格麗婭有點驚訝,問:「你從沒坐過巴士?」
「沒有,沒坐過。住在倫敦的時候,司機會開車送我們。也許你見到爸爸的時候,可以問一下他同不同意。」
格麗婭點頭答應,走出客廳,前往陽台,管家米瑟太太正提著一個洗衣籃下樓。格麗婭遇到過她幾次,那是一個對生活很知足的女人。
「能談一會兒嗎,格麗婭?」米瑟太太問,「私人談話。」她小聲說。
「奧羅拉,你到外面,看看哪個角度畫風景最合適。我一會兒來找你。」
奧羅拉點點頭,推開落地窗走到陽台上。
「德文希爾先生讓我問你,今晚或明晚是否有空跟他共進晚餐,他想跟你談一下奧羅拉。」
「我明白。」
格麗婭看起來一定很緊張,因為米瑟太太笑著拍了拍她的手臂:「沒什麼好擔心的,德文希爾先生和我很感激你花這麼多時間陪奧羅拉。你今晚還是明晚有空,我怎麼跟他說?顯然他不想讓奧羅拉知道這次談話,你明白的。」
「今晚就可以。」
「那我告訴他,你今天晚上八點來?」
「沒問題。」
「好。你對那個孩子來說太重要了,」米瑟太太又說,「自從有了你,她有朝氣多了。」
格麗婭穿過客廳走到陽台找奧羅拉,努力猜想亞歷山大會找她談什麼。在這個陽光不太刺眼的上午,格麗婭教奧羅拉學習素描基礎。天氣轉涼時,她們回到廚房,繼續畫素描。奧羅拉爬上格麗婭的膝蓋,看她用紅色與藍色調配暈染出來的海灣那頭的群山景象。她們終於完成了手作,奧羅拉摟著格麗婭的脖子抱住她。
「謝謝你,格麗婭。真漂亮,我要把它掛在床前,這樣不管我在哪裡,都像在家裡。」
米瑟太太已經來到廚房,正在攪拌鍋里的湯。格麗婭站起來準備走。
「明天做什麼?」奧羅拉趕緊問,「今天晚上你會問爸爸我們能不能坐巴士去科克城嗎?」
格麗婭驚訝地低下頭,看著奧羅拉:「你怎麼知道晚上我要來?」
「我就知道。」奧羅拉噘噘嘴,「你會問他的,是不是?」
「一定。」格麗婭點點頭。
格麗婭跟母親說,晚上不在家裡吃晚飯了。這讓母親有些意外,但她什麼也沒有說。
「我走了。」格麗婭下樓的時候對母親說,「晚上見。」
凱瑟琳看著她:「我敢說你今天打扮一番是為了去見男人。是不是,格麗婭?」
「噢,媽媽,奧羅拉的爸爸只是想跟我談一下他女兒。我只見過他一次,這次晚餐不是約會,也沒有其他意思。」格麗婭加快腳步走過客廳,一邊拉住門把手。
「要是你男人打電話來,我要怎麼跟他講?他的女人在哪裡?」
格麗婭沒有理會,只是順手關上門,徑直朝莊園走去。她完全沒有內疚的必要,媽媽也沒有理由質疑她的動機。馬特再也沒有權利告訴她,她應該見什麼人,怎麼做,是他毀了這段關係。媽媽一直很喜歡馬特,但她連續三周每天晚上待在家裡面,現在出去一次又不是什麼壞事。
格麗婭心裡憤憤不平,打開電筒沿著小路往上爬。
走到棟沃利莊園後門時,她敲了敲,沒人應門。她猶豫不決地走進空無一人的廚房,不知該如何是好。她輕輕地打開廚房的門,走進大廳。「你好?」她試探著問,好幾遍也沒人回應。她穿過大廳,敲了敲客廳的門,然後推開,亞歷山大就坐在壁爐旁的椅子里,正低頭看著文件。他一看到格麗婭就馬上站起身,有一點尷尬。
「是我接待不周,不知道你到了。」
「沒關係。」格麗婭有些不自在,再次感到舌頭髮緊。
「請允許我替你脫下外套,坐到壁爐邊來。屋子裡很冷。」他一邊解釋一邊替她脫下外套,「喝酒還是金湯力?」
「我想喝點酒。」
「你隨意,就像在自己家,我馬上回來。」
格麗婭沒有坐火爐邊的那張椅子——屋裡已經夠熱了。她在一張式樣華麗但不太舒適的錦緞面料沙發上坐下,心裡讚歎今晚這間屋子真是舒適。
回來的時候,亞歷山大手上拿著一瓶酒和兩個杯子。
「謝謝你能來,格麗婭。」他說著遞給她一杯酒,然後又坐回到壁爐邊的椅子里,「首先我想表達我的感激,謝謝你這一周對奧羅拉的照顧。」
「說真的,是我的榮幸,我喜歡跟她在一起。」
「不管怎樣,都要謝謝你。奧羅拉跟我說你是一位雕刻家,你是專業的?」
「對,我在紐約有一個自己的工作室。」
「靠天賦吃飯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亞歷山大嘆了口氣。
「我也這樣覺得。」格麗婭附和道,「但我也不會別的。」
「有專長好過全面平庸,我就是後者。」他接著說。
「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問一下,你是做什麼的?」
「我在世界各地投錢,別人的錢,就是這樣。通過讓別人致富,讓我自己更有錢,你可以說我貪得無厭。我做的事情毫無樂趣可言,毫無意義。」亞歷山大的話裡帶著憂傷。
「我想你對自己太嚴格了。」格麗婭安慰道,「畢竟,這也是一門技術,我是一竅不通。」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什麼也創造不出來,不像你做的,能給人帶來快樂。」亞歷山大喝了一口酒,「我很欽佩有藝術天賦的人,我自己一點也沒有。我很想看看你的作品,你舉辦過展覽嗎?」
「有過,偶爾,不過現在我做的雕塑,大多是私人訂製。」
他看著她:「所以,我可以找你訂製?」
「是的,」格麗婭聳聳肩,「這沒問題。」
「好吧,我也許需要。」他的笑容很淺,「你準備好進晚餐了嗎?」
「準備好了,隨時可以。」格麗婭坦率地回答。
亞歷山大站起來:「我去告訴米瑟太太我們準備好了。」
格麗婭看著他離開房間,不明白這樣一個男人身體為何竟如此虛弱。在她的經驗里,像亞歷山大這樣富有、成功的男人,社會各界的認可會讓他們傲慢、極度自信。
「都準備好了。」亞歷山大推開門探頭說,「我們都在餐廳,我發現那裡比廚房暖和。」
格麗婭跟著亞歷山大穿過大廳走進旁邊的一間房。這裡窗明几淨,長方形的桃花心木餐廳一頭擺著兩把椅子。壁爐里的火正旺,格麗婭走到最遠的一張椅子旁坐下。
亞歷山大在格麗婭旁邊的椅子坐下,米瑟太太端進來兩個盤子,放在他們面前。「謝謝你。」他點點頭說,米瑟太太走了出去。他看著格麗婭,擠出一絲苦澀的笑容,「抱歉,食物不太可口,但做飯不是米瑟太太的強項。」
「實際上,呃,我很喜歡吃馬鈴薯捲心菜泥。」格麗婭安慰道。
「在羅馬……我只能讓米瑟太太做這道菜。請,」他示意,「開動吧。」
他們默默地吃著,格麗婭偶爾偷偷看他一眼。終於,她打破沉默:「那麼,你找我來是什麼事?」
「我想問問你下個月的計劃。」亞歷山大解釋,「可能,如果你只是回來看看家人,什麼時候回紐約去?」
格麗婭把刀叉放在一起:「老實說,我還沒決定。」
「我可以說,從你這句話來看,你是在逃避什麼。」
他的觀察十分敏銳,格麗婭之前從沒遇到過觀察這樣細緻入微的人。「你說得沒錯。」她放慢語速,「你怎麼知道?」
「啊,」亞歷山大吃完飯,用餐巾擦擦嘴,「首先,你很有教養,不像在棟沃利長大的。其次,在奧羅拉遇見你之前,我就見過你,你在懸崖上散步,很明顯你在想事情,我推斷你在想你遇到的麻煩。最後,像你這樣的女人,正常來說沒有時間和興趣跟一個八歲小孩在一起。」
格麗婭感到自己的雙頰通紅:「不得不說,你對我目前處境的判斷相當準確,我是遇到了麻煩。」
「我女兒非常喜歡你,你也不討厭她,從表面看來。」
「我覺得她非常可愛,我們在一起很開心,」格麗婭插嘴,「但她很孤獨。」「對,她很孤獨。」亞歷山大說著嘆了口氣。
「你沒想過送她到學校去?一英裡外就有一所不錯的小學,在那裡她能找到很多同齡的朋友。」
「那沒用。」他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們會在這裡待多久,剛交上朋友又要分開,這對她很殘忍。」
「寄宿學校呢?這樣的話,不管你在哪裡,至少她能穩定。」格麗婭建議。
「當然,我考慮過。」亞歷山大接著說,「問題是,自她媽媽去世之後,奧羅拉變得很不正常——情緒問題,讓她沒法上寄宿學校。所以,在家學習對她來說最好不過,這就是我今天晚上找你的原因。」
「什麼原因?」
「米瑟太太是我們在倫敦時的管家,她同意離開倫敦跟我們一起到這裡住幾周,但只是幾周。她的家人在倫敦,她希望能儘快回去跟家人團聚。我聯繫過幾家中介,想給奧羅拉找一個看護,也給棟沃利找一位管家。我想問問你,格麗婭,你願意搬來跟奧羅拉一起住,照顧她,直到找到合適的看護和管家嗎?」
這是格麗婭最不願意聽到的:「我……」
亞歷山大伸出一隻手,讓她不用說下去。
「我明白,你不是看護,我也沒把你當看護。不過,偶爾,奧羅拉不能跟在我身邊,我必須臨時找一個人,我信得過而且她也喜歡的人來照看她。我希望剛才的提議沒有冒犯到你。」
「不會,」她回答,「你還不很了解我就這樣信任我,我很榮幸。」
「噢,我了解你,格麗婭,」他笑了。「奧羅拉老是在說你。從她媽媽過世之後,我還沒見過她這樣纏過人。原諒我的提議吧,我完全理解你有你的安排。我向你保證,不會超過一個月,只要給我一點時間我能……」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給她找到一個長期看護。」
「一個月……亞歷山大,」格麗婭咬了咬嘴唇,「我真不知道。」
「請想一想,不用現在決定。另一件我想要問你的,不管你是否同意照顧奧羅拉,你能否為奧羅拉做一座雕塑?就這段時間。我會付你雕塑和看護的費用,費用不會低。」
格麗婭感到自己完全沉溺在他深藍色的眼眸里,她感到臉頰發燙:「我要回家想一想,因為我不確定接下來會做什麼。」
「當然,」亞歷山大點點頭,「可以儘快回復我嗎?我星期天走。」
四天之後是星期天。
「如果我拒絕,你怎麼辦?」她問。
「完全不知道。」亞歷山大聳聳肩,「可能說服米瑟太太留下來,付她雙倍工資。無論怎樣,這不是你的問題。如果讓你為難了,抱歉。你應該做對你來說正確的事。原諒我的提議,但這是奧羅拉讓我問你的。」
「我能明天給你回復嗎?」
「沒問題。現在,請原諒,我的偏頭疼犯了。」
「當然,需要幫忙嗎?」
亞歷山大看著她,眼裡滿是悲傷。「不用,我只希望你能來。」他向她伸出一隻手,「謝謝你的問候。」
借著電筒的燈光往回走的路上,格麗婭為自己允許亞歷山大把手放在她的手上而心生愧意。那一刻,她可以為他做任何事。他是誰,做什麼的,她一概不知,但她在他眼裡看到了痛苦。她回到家,到二樓的卧室躺下時,已經筋疲力盡。
這個想法實在太愚蠢了……她是紐約成功的雕刻家,有自己的生活……正在做的卻是到一座懸崖邊上搖搖欲墜的老宅里,照顧一個她剛認識一周的小女孩?就為了討一個她一無所知的男人開心?而且萊爾家和她最近的表現明顯讓媽媽傷心了。
但是……但是……
時針擺過八點,格麗婭感到自己走進一片危險的水域。突然,她極度渴望過去八年的安全和平常的事物。
跟馬特的關係結束了嗎?
她逃得那樣快,受那麼重的傷……像一隻受了驚嚇的動物……根本沒有給他機會解釋。如果她錯了呢?如果一系列不幸的事情是馬特可以解釋的,他並沒有過錯呢?畢竟,她只是沒有了孩子……她渴望已久的孩子。她的情緒正常嗎?沒有因為震驚,而荷爾蒙反應過度嗎?格麗婭嘆了口氣,在那張不寬的床上來迴轉身。她錯過了與馬特分享這些,他們曾一起分享,她錯過了生活……她錯過了他。
格麗婭決定了。是時候給馬特一個機會,看看從他的角度來看,事情是怎樣的。
她看了一下時間,凌晨三點,紐約上午九點,馬特的手機應該正關機,家裡是答錄機。他不在電話那頭最好。
格麗婭坐起來,打開燈拿起電話,想都沒想就撥了馬特的電話,立刻接到馬特的語音信箱,格麗婭按下掛斷鍵。她又撥了家裡的電話,兩聲之後,電話那端一個聲音響起。
「你好?」
是女人的聲音,她知道那是誰。
格麗婭什麼也沒說,電話那端又在問:「你好?」
天哪,天哪,天哪……
「哪位?」
格麗婭按下掛斷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