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櫻桃
凡間，郗府的一間小屋裡。
屋子地處陰涼，陳設簡陋。突然一個沮喪的聲音從中傳了出來：「原來這叫鳳尾竹啊，如果真的是仙草就好了。」
郗子晴趴在自家的桌子上，圓嘟嘟的小胖手指捏著那根竹葉不由得有些失望。
「小白你說，阿晴還能找到仙草嗎？它到底在哪呀？阿娘什麼時候才能好呢？」
她將目光落在小白狐狸身上，只見白水正坐在桌子上，把自個盤成一團，頭埋進白絨絨的毛里，並不想搭理她。
他感覺前幾天吃的魚還在胃裡翻滾，那天晚上等她睡著之後，他曾試過把魚吐出來，可惜失敗了，沒想到身體居然背叛了他，他惡狠狠地瞪她一眼，就又把頭埋了進去，心想：「你個惡魔又來幹嘛，本神只想一個人靜靜，別來煩我！」
郗子晴看他不理她，便拿著鳳尾竹在他面前晃啊晃：「小白你怎麼不理阿晴呀？小白，你怎麼了？不會是病了吧？阿晴生病的時候就喜歡躺著一動不動。小白你發熱了嗎？…」
她睜圓了眼睛，很認真地在擔心，鳳尾竹也很有彈性地在他眼前左右搖擺，白水剛想清靜一會，就又被勾起了怒火。
（白水：不行我要忍住，不然又要被她誤會了。可我實在受不了了，這破草晃來晃去真的是太煩人了！太煩人了…太…）
白水一不小心伸出了爪子…
「嗯？」郗子晴歪著腦袋看著他伸出的爪子，突然精明起來，「啊，原來小白喜歡玩這個呀！」
「……」
（白水：我沒有，你誤會了，我只是…嫌它煩啊！！！不行，本神一定要捋直它，你別晃了，聽見沒有，本神不、許、你、晃、了！）
白水一邊說，一邊使出渾身解數，他就不信了，他這個令人聞風喪膽的上神居然還抓不住一根破草！
等等！他究竟為什麼要抓住它啊…
可是，身體根本停不下來啊！
「哇哦，小白你好厲害啊！」郗子晴看著他操縱著飛快的手速，正玩得不亦樂乎，不禁驚嘆。
（白水：不，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解釋！不對，本神為什麼要跟你個丫頭片子解釋！）
他一邊做著心理鬥爭，一邊玩弄搖擺的鳳尾竹，直到終於抓住了它，而他竟真的產生了一絲自豪感！雖然只有一剎那，但他發誓這種事他絕不允許發生第二次。
郗子晴大呼厲害，為此，白水好幾天都悶悶不樂，為了防止她再拿鳳尾竹逗他，還特地把它咬得粉碎。只可惜，類似的東西還有很多，而她在這方面倒顯得格外聰明。
這天，白水好不容易擺脫郗子晴的魔爪，獨自一人跑到草地里，順平一塊採光極好的草皮，攤開四肢躺了下來，雖然跟天宮裡四季如春的花園沒法比，但這陽光下綠草蒸騰的清爽氣息還是可以的，也不知道這天上現在如何了，不過如今這冰冷的天宮與他何干？
「誰！」
他好像嗅到了一絲妖氣，不會錯的，而且這妖氣被故意藏得很深。難道是他？白水憤然，真想一刀斬了他，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的法力只恢復了兩成。他剛想仔細辨認一番，那個妖氣卻突然不見了。
他不知不覺已經坐了起來，渾身處於戒備狀態，雖然他因為大意失了手，但他不後悔，因為沒人能在他面前戲弄她的死！
他剛要緩和下來，但突如其來的腳步聲讓他又繃緊神經。
那扭頭時投來的敵意嚇了郗子晴一跳，不過她很快就忘了害怕，抱起白水說：「小白乖，今天有沒有想阿晴呀？」
（白水翻了個白眼，不屑：鬼才會想你！）
郗子晴把他抱在懷裡，捏著他的爪子，上下搖擺數下：「你肯定想我了對不對，阿晴帶你去洗澡呀。」
白水正閉目養神著，心想，算她還有點良心，終於知道伺候他沐浴了。
到了浴室，白水兩腳著地，張開雙臂，高昂著頭，似乎是在等待更衣，然而郗子晴不由分說，一把抱起他就扔進了木盆里。
白水凍得急忙從水裡鑽出來，想要爬出去，一邊甩水，一邊在心裡暗罵：這哪是洗澡，分明是洗菜啊，這麼冷的水你怎麼不洗！
剛罵到一半，他視線所及之處，突然出現了郗子晴的裸體！她…她居然在他面前脫衣服！他可是個男人啊！雖然是對她的裸體不會產生任何想法的男人，但他畢竟還是個男人，怎麼能在他面前說脫就脫？他准了嗎？就她這個身材…該不會還想跟他一塊洗澡吧…
心裡想著此舉有違禮道，也有不尊重他的嫌疑，但他盯著她看的目光卻異常堅定。
他可不是自己樂意看的，而是形勢所逼，再說了，就這身材，他還怕污了自己的眼呢！
既然迫不得已，那就乾脆看個仔細，來日也好…嗯…好什麼來著…算了，不管了…
郗子晴毫無意識地踏進了木盆，一邊自己洗一邊給他洗。在她的印象里，今日的小白出奇的乖，今日的小白也出奇的暖和，而且越抱越暖和。
這間屋子是整個郗家最東邊的一間，是大夫人專門給她挑的，二夫人搬過來的時候正值服喪期間，還穿著一身喪服就被趕到了這裡，大夫人說這裡清靜正適合悼念，那時三夫人剛嫁進來，郗雪瑤還沒出生，子晴也才剛學會爬。
二夫人本想讓奶娘跟著三夫人，誰知奶娘不肯，非要留下，二夫人看著在奶娘懷裡咿呀學語的子晴，才答應留下了她。
奶娘最清楚她的起起落落了，從前二夫人作為將軍嫡女雖不是金枝玉葉的美人，但風華無雙英姿颯爽，從小習得一身的好功夫，令京城男子眼前一亮，無數人拜倒。
可這十幾年來，二夫人的身體卻越來越差，她曾屢次跑去找郗老爺，可每次都被大夫人攔在半路，大夫人說請大夫是不可能的，還說她們不是有月錢嗎可以自己去請，可誰不知道二夫人自從娘家勢敗就備受冷落，再加上大夫人的叮囑，她們拿到的月錢一次比一次少，別說衣服了，就連煤炭和棉花之類的必需品都少之又少。也因此，二夫人的病一到冬天就日益加重。
奶娘和二夫人都清楚，今天又到了領月錢的日子，二人一早就顯得心事重重。
奶娘看時辰不早了，便率先開了口：「二夫人，我去領月錢了。」
「好，麻煩你了。」二夫人的眼睛里早已沒有了當年的傲氣凜然，只剩下堅忍和悔恨。
突然，門外探出一個小腦袋，給肅穆慘淡的屋子添了分生氣：「奶娘是要去賬房那嗎，可以讓阿晴去嗎？」
「阿晴，不許胡鬧。」二夫人斂起病容，顯得厲聲厲色。
「阿晴沒有胡鬧，阿晴之前聽到他們說這個月會送好多櫻桃來！阿娘，阿晴不會闖禍的，我只是去領我們該領的，然後要點櫻桃回來！阿娘，阿晴還沒吃過櫻桃呢，據說可甜了呢！」
看著她那神采飛揚的樣，怕是想攔也攔不住，只好應了：「早去早回。」
「謝謝阿娘！」
話音剛落，郗子晴就屁顛屁顛地朝賬房跑去。去了以後，她就開始搜尋櫻桃的下落，終於在賬房先生背後的窗戶上找到了，她興奮地指著那籮筐問道：「先生先生，那邊籮筐里裝著的是櫻桃嗎？就是可甜可甜的那個！」
賬房先生撥著算盤，瞥了一眼：「是啊，怎麼了？」
「我可以拿幾個嘛？」
「你自己拿吧。」他頭也不抬地答道。自從上次那件事後，他就懶得搭理二夫人那邊的人，隨便應付了事也就罷了，省得太過火了自己遭殃。
「謝謝先生！」說著，她三步並做兩步走過去，卻發現裡邊只剩了七八個櫻桃，而且有的已經開始發爛了。不過她還是很歡喜地把櫻桃揣進懷裡，把其他物件放進籮筐里，然後又朝他道了個謝才離開。
回到家，郗子晴把櫻桃分了四份，挑了兩個給阿娘，兩個給奶娘，兩個給小白，最後兩個爛掉的留給自己。
郗子晴興沖沖地去敲阿娘的門，阿娘卻說自己不愛吃甜的，奶娘也把櫻桃還給了她，她嘗了一顆，說：「阿娘，這個不甜，你吃！」
「不甜也不吃，涼。」
她只好拿回去給小白吃，不料小白一看到她手裡雖然很小但已經紅透了的櫻桃，竟撒腿就跑。雖然很納悶，但這麼一來這些櫻桃就都歸她了！
郗子晴把小板凳搬到外面來，一邊看著小鳥在樹上築窩，一邊吃著屈指可數的櫻桃，說不出的愜意。
而另一邊，白水狐臉微紅，正泡在池塘里冷靜。
好巧不巧，一個丫鬟打橋上經過，看見池塘里在咕咚咕咚冒氣，以為有人失足掉了下去，嚇得急忙跑去叫人。等她叫了人來，池塘里已沒了動靜。
夜深人靜，郗子晴甜甜地睡下，白水在旁化作人身，盤腿打坐，運功修鍊。
不知何時起，思緒竟飄到了遙遠的夢境。
夢裡，郗子晴正穿著若隱若現的紗裙，巧笑倩兮地依偎在他懷裡，給他一口一口地喂櫻桃。
他猛地從夢中驚醒，低頭一看，兩眼一黑…
心想莫不是他幾千年來一直壓抑自己，如今竟連品味都降低了？不行，再在這待下去，他要被這傢伙給傳染了，他得趕緊找機會離開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