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偷窺
許歸青如坐針氈,整場宴席下來,他不知接到了白廣右多少支明槍暗箭。
紅宛扯了扯許歸青的袖子,嘀咕道:「那位白將軍一直在瞪著你誒。」
許歸青翻了個白眼:「我沒瞎,我看得見。」
紅宛默默瞪了回去:「看什麼看,再看本姑娘戳瞎你的雙眼!」
原本紅宛這聲嘀咕會消散在宴席觥籌交錯間,可一旁的葉半雪忽地施了個法,將她那一句話放大了數倍再擴散出去,宛如雷鳴一般震耳欲聾。
整個宴會轟然死寂,無數雙眼睛彷彿毒箭一般「刷刷」朝許歸青射來。
對面的白廣右忽然勾唇,似笑非笑地問道:「許美人,這是……在罵我?」
許歸青回頭默默望了紅宛一眼,紅宛立即錯開視線,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好樣的。
場面一度尷尬又凝重,許歸青深吸一口氣正準備破罐子破摔,高座之上忽然傳出一聲輕笑。
墨玦懶懶地窩在寶座上,眯眼掃來,竟是不由自主地鼓了鼓掌。
「啪、啪……」
一聲一聲在死寂的宮殿迴響,震得人心頭一顫。
「本尊新納的美人真是好膽識,好氣魄啊,第一次見白將軍便不顯膽怯,反倒同白將軍開起了玩笑,本尊很是欣慰。」
眾人眼珠子提溜一轉,立即便有人出言附和:「是啊,許美人真是好膽識,還是尊主的眼光獨到啊。」
白廣右也舉杯敬了墨玦一杯:「尊主的眼光自然不會有錯。」
氣氛頓時又恢復如初,許歸青這才暗自鬆了口氣,他現在嚴重懷疑紅宛是葉半雪派來的卧底,救命,誰能把這個虎丫頭給送走啊……
許歸青背後已經出了一層冷汗,這宴會是待不下去了。他暗示紅宛將酒「不小心」倒在自己身上,便以換衣服為由退場了。
墨玦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眸含笑。末了,素來千杯不醉的他忽然露出一副微醺的神態,揉著眉心道:「本尊似乎醉了,郁古,快扶本尊回去休息。」
郁古的嘴角抽了抽:「……是。」
許歸青沒有回望湘樓,畢竟相隔甚遠,來回一趟實在不易。他找了一處僻靜所在,對著紅宛的額頭連彈三個腦瓜崩兒。
「死丫頭,差點就被你害死了。」
紅宛捂住額頭怪喊怪叫,也有點難為情:「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咱們就不能全往壞處想啊,剛才尊主可是十分袒護美人的,咱們這叫……因禍得福!」
這種倒霉福氣誰愛要,誰拿去!
不過墨玦會替他解圍這也是許歸青意料之外的事,那個傢伙難道良心發現了?
許歸青搖搖頭,得了吧,那傢伙哪裡來的良心?保不齊又是在盤算些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觸發支線任務。】
小聞的聲音猝不及防的響起,許歸青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魔尊正朝此地趕來,且在一炷香的時間後會選擇躲在假山後面偷聽。宿主的任務是由衷地向魔尊表達敬佩之情,討得魔尊歡心。】
許歸青:「……」
這是什麼風騷的任務,老子要拒絕!
【完成此次支線任務會得到魔尊的賞賜,宿主確定要放棄?】
許歸青心頭百轉千回,上一次完成了支線任務,險些被抓,結果最後的獎勵只是兩點積分。這一回是魔尊親自賞賜,應該不至於太磕磣吧?
許歸青略略思索一番,決定還是接受好了,畢竟只是拍馬屁,動動嘴皮子的工夫而已。
【嘀,魔尊已就位,請宿主開始你的表演。】
許歸青下意識朝不遠處的假山瞥了一眼,雖然什麼也看不見,但直覺告訴他那裡確實有什麼不一樣了。
紅宛細眉微蹙:「美人,你發什麼呆了?我們還是趕緊回望湘樓換衣裳吧,再晚一點宮宴都要結束了。」
許歸青輕咳一聲,收回視線:「小丫頭,你覺得咱們那位魔尊大人如何?」
說完,許歸青特意背過身子,用眼神示意紅宛好好說話。
小丫頭,可別說我沒給你表現的機會喲!若是這話說得漂亮,討得魔尊歡心,你從此可就一飛衝天了。
哪知紅宛壓根沒看許歸青一眼,一聽到這個名字便不由得火大:「他還能如何,不就是一如既往的驕奢淫逸、好色成性,脾氣像石頭一樣又臭又硬嗎……美人,你為何一直衝我眨眼,難道是患了眼疾?」
「……」
這丫頭沒救了,許歸青放棄了。
他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下一秒墨玦會從哪個方位,以哪種姿勢表情殺出來了。他趕緊大喝一聲:「丫頭,你這話說得可就有失偏頗了!」
果然,他這一嗓子吼出來,假山後面暫時安靜了下來。
「要我說,咱們這位魔尊雖然才上位不久,但修為高深,為人正直,甚至屢次三番對我們施以援手,實在難能可貴。至於好色嗎……」
許歸青絞盡腦汁,「熱愛美好的事物這乃是人的天性,何錯之有?」
紅宛傻眼了,往常這個時候許美人不都是和自己統一戰線,一起罵人的嗎?今天這是吃錯藥了?
許歸青繼續道:「魔尊今日在宴席之上更是替你我解圍,如此一片赤誠之心相待,我們也一定要用一片真心好好回報尊主才是。雖然我在宮中不得喜愛,沒有榮寵,但是我的一顆心一定會始終向著尊主的!尊主就是我的天,我的地,我的一切!」
許歸青一番言辭激昂澎湃,直教人心神動蕩,為之感慨,為之動容。
紅宛亦是微微紅了眼眶,許歸青如此「真心」一片,也令她意外又感動。
「美人,尊主何其有幸,竟能得你的青睞,他若是連這樣好的你都不知珍惜,那活該他孤寡一生!」
許歸青一把捂住紅宛的嘴,生怕這小丫頭再多說一個字就難以見到明天的太陽了。
腦中傳來任務完成的提示音,許歸青立即連拖帶拽將人拉走。
等他離開后,假山後面緩緩走出兩道身影,墨玦神色不明,望著許歸青離開的方向有些恍惚,最後竟是長嘆了一口氣。
郁古惶恐不已:「尊主,可是有心煩之事,屬下願意替尊主分憂!」
墨玦搖了搖頭,神色悵然:「唉,沒想到啊沒想到,雖然早有預料此女會對本尊情深一片,可沒想到竟痴心至此。」
墨玦的腦中立即自動填補上了一幅幅場景:月黑風高之夜,美人獨守空房,身姿落寞又孤寂。
忽然又聯想到方才大殿之上,諸多魔族皆視她為無物,而她只能不斷往嘴裡塞食物這樣近乎粗俗的舉動來掩飾自己的尷尬,最後更是被白廣右針對,若不是自己罕見地動了一絲惻隱之心,她差點就淪為了宮宴上的笑柄。
墨玦越捋便越心驚,那樣一位嬌滴滴的美人怎麼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受了這般多的委屈?自己平日里爆棚的憐香惜玉之心哪去了?
墨玦忍不住嘆息一聲:「唉,她也只不過是這世間眾多仰慕本尊的女人里的其中之一罷了,愛慕本尊,何錯之有?」
「……那尊主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既然之前虧欠了她幾分,那現在補回來就是。」他狀似為難一般,喟嘆道,「長夜漫漫,今晚實在不宜再讓美人獨守空房了啊。」
「……屬下明白了。」
---
回到望湘樓后紅宛利索地打來熱水,將許歸青丟進去泡澡。她想留下來服侍,許歸青卻死死揪出自己胸前的衣襟,活脫脫像個被歹人調戲的良家女子。
「我洗澡的時候不習慣身邊有人,紅宛你趕緊出去。」
紅宛一臉不願:「你我都一樣,美人扭捏啥啊,更何況臉皮這麼薄日後還怎麼服侍尊主了?」
許歸青無比嚴肅:「你不出去我就不洗了。」
紅宛見許歸青鐵了心這才推門出去,她就坐在石階上,雙手托腮,腦中仔細盤算著如何為美人爭寵。
一抬眸便看見不遠處那道身影有些熟悉,定睛一看,險些尖叫出聲:「魔尊,是魔尊來了!」
墨玦走近,看見紅宛這丫頭只覺得心裡堵得慌,張了張嘴,到底還是忍了回去。
「許美人了?」
紅宛好一陣擠眉弄眼,頻頻向屋子裡示意。
在屋子裡?
墨玦抬眸掃去,他目力極佳,即便隔著窗紙也能若隱若現看見屋內隱匿著一副怎樣繾綣勾人的美人沐浴圖。
他心念一動,下意識上前,等整個身子都貼門板上時才心虛地清了清嗓子:「許美人,你在嗎,本尊宴會上見你身子不適,特意來看你了。」
許歸青大驚,「噗通」一聲,一屁股坐到了木桶里,頓時疼得齜牙咧嘴。
墨玦聽到了動靜,伸手就要推門而入。
「等等!」
墨玦身形一頓,故作疑惑道:「美人可是出了什麼事,本尊這就進來看看。」
「不必了,尊主!」
許歸青心慌不已,自己男扮女裝的事若是暴露了,定會引人懷疑,此時任務還毫無進展,一定不能露出馬腳。
「尊主,我現在不是很方便,要不您改日再來?」
墨玦蹙了蹙眉,怎麼回事,此女如此心悅本尊,怎麼捨得將本尊拒之門外?
難道是自己太莽撞,唐突了美人?
嗯,有道理,美人麵皮薄,自然害羞。
眼見墨玦就要被說動,有離開的意向了,許歸青腦中忽然傳來小聞的聲音。
【魔尊來此帶來了宿主完成支線任務的獎勵,宿主確定放棄獎勵?】
許歸青咬牙切齒,萬分糾結。
門外的墨玦已經自行梳理順暢了思路,朗聲道:「那本尊這回先走,下次再……」
「等等!」
墨玦挑眉:「美人還有事?」
以許歸青的厚臉皮此時都都有些難以啟齒:「那什麼,尊主您好像不是空手來的吧,不知尊主您能否將東西留下……」
這話說得直白一些,就是人趕緊走,但是東西得留下。
墨玦從懷裡掏出一個錦盒,拿在手裡把玩片刻,忽地揚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東西留下也無不可,只是……本尊想要美人親自來拿。」
許歸青犯難了,剛換下的衣裙早被紅宛拿去清洗,而乾淨的衣裙還未送進來。但是他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到手的寶貝就這樣飛走了。
「尊主,勞駕您把門推開一線縫隙,把東西放到屋子的地板上。」
墨玦的深瞳提溜一轉,不知在打什麼壞主意,果斷應道:「好。」
他依言推開一線縫隙將錦盒放下,然而人卻未走遠,反而貓著身子躲在一側,嘴角掛著不懷好意的淺笑。
「放好了,美人過來拿吧。」
許歸青聞言,這才走出浴桶,跑到床邊掀起一床薄被蓋在自己身上,這才赤足飛快地跑到門邊,長腿一伸一隻雪白的玉足忽地勾住那枚錦盒,轉瞬便不見了蹤影。
下一秒「砰」的一聲,門被重新合上。
墨玦彷彿被施了定身術,良久不動,直至郁古上前:「尊主,修仙界傳來異動,等您示下。」
墨玦這才怔然回神,再次開口時聲音有些喑啞:「回去吧……」
人影逐漸遠去,但腦中那一節白皙纖細的玉足,卻彷彿扎在了心間,再難磨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