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釋然
難得顧言北今天這麼高興，韓歲宵覺得還是別掃了她的興緻好了。
他抬手指了指左前方的爆米花攤，「你去玩吧，我去買點爆米花。」
顧言北點點頭，蹦蹦跳跳地跑去排隊。
過山車好刺激！可惜她居然錯了這麼多年！
以前小時候是怕不安全而且沒人有時間帶她出來玩，現在她能和韓歲宵一起出來玩了，一定要好好彌補一下這個遺憾。
她一定要把遊樂園的所有設施都玩遍！
韓歲宵捧了滿滿一桶爆米花回來，正好看到顧言北頭髮凌亂，剛從過山車上下來。
他走上前去，把她的頭髮順平，「這麼喜歡玩？頭髮都亂了。」
「因為超刺激呀！我們下一個就去玩海盜船吧！」
韓歲宵的臉頓時黑了，怎麼又要玩這種容易頭暈的項目。
他可以說不想去嗎？
看著顧言北樂呵呵的笑臉，他又不忍心掃興，想著自己一會不暈了還是能玩的，便說，「可是爆米花還在手上，玩那個會撒出來的。」
「是哦……」顧言北想了想，小手指了個方向，「那我們去鬼屋玩！」
韓歲宵：……唉走吧走吧。
遊樂園裡的鬼屋沒他們之前玩的密室逃脫恐怖，大部分道具一看就是滿滿的塑料廉價感，玩到最後顧言北一邊吃著爆米花一邊和韓歲宵猜測每件道具花了多少錢。
「我覺得這個人頭，」顧言北嚼著爆米花，「五塊錢，不能再多了。」
「五塊錢我能去浙江義務小市場給你批發三個一模一樣的。」
一旁的工作人員：……到底要不要出去嚇他們……
正當兩人討論的熱火朝天的時候，一旁的女鬼秉承著愛崗敬業的精神忽的竄了出來，韓歲宵鎮定自若地挑了挑眉，但後退半步還是不可避免地暴露了他內心剎那的慌亂。
顧言北感興趣地湊上前端詳，還嘗試伸手摸了摸女鬼的長發，「小姐姐這是真頭髮嗎？發質好好！你用的什麼護髮素呀？」
女鬼表示沒見過你們這麼奇葩的夫妻檔。
尊重一下她的職業好么？！
「……我沒用護髮素，頭髮天生的。」女鬼努力讓自己看的聲音聽上去恐怖一點，「裝作被嚇到的樣子，謝謝。」
聞言，顧言北後退了半步，捂住心臟作暈倒狀，「哦不，好恐怖，我暈啦。」
說罷，倒在地上，像真的被嚇暈過去那般。
不得不說，演技真夠差的。
女鬼汗顏，無奈掏出了身上的鑰匙交給韓歲宵，「用這個你們就能打開終點的大門了。」
韓歲宵伸手接了過來，淡淡地說了句，「謝謝。」
這鑰匙沒什麼分量，握在手上輕飄飄的，像握著一把小玩具，韓歲宵認真思考著鬼屋裡所有東西都是義務小市場批發的可能性。
女鬼小姐姐離去后，顧言北才從地板上爬起來，不緊不慢地撣開身上的灰，「我們走吧韓歲歲，爆米花也快吃完了，我們出去就可以去玩海盜船了！」
韓歲宵握著鑰匙的手心一緊，突然不是很想出去了怎麼辦。
正當他思考怎麼這個理由拖時間時，一陣鈴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歡快的音樂在鬼屋陰森的背景下被襯托得尤其詭異。
當看到屏幕上「來自聯繫人媽媽」的標註時，韓歲宵不動聲色皺了皺眉。
接通了電話，那頭卻遲遲沒有聲音，顯得這通來電更加詭異。
過去了大概一分鐘多，就在他等的不耐煩要掐斷的時候，電話那頭出了聲，「是我，兒子。我想和你在心語咖啡廳里見一面。」
咯噔一聲，韓歲宵心裡不可避免地漏了一拍。
再熟悉不過的韓然的聲音，此刻沒有了以往的不可一世，更多是一種釋然和柔情。
他有些詫異，緊接下去韓然的一句話更是令他陷入了糾結，「帶著小顧來，我想見見她。」
怎麼辦？去，還是不去？
在一陣電話的忙音中，韓歲宵轉過身來看著顧言北欲言又止，「我媽讓我們過去一趟。」
——
約定的咖啡店離遊樂場不遠，打車只要做二十分鐘就能到。
他們進店的時候，正好能看到韓然坐在靠窗的位置，手上捏著小勺不停攪拌著咖啡。
看到他們落座，韓然身子一緊，接著是很長一段時間的對視，這樣的對視讓顧言北險些喘不過氣來。
好在韓然在她快受不了的時候停下了手中攪拌咖啡的動作，輕輕道，「這段時間……我想了很久，發現我有時的確太偏激了……」
為了撫養兒子長大，她親手將過去不諳世事的自己埋葬，全身心獻給事業，日復一日宛如機器運轉，為的，就是她和兒子能過上好日子。
也為了當初那個背叛她的男人能看到如今的他們過得這麼好。
可事實是，她想錯了。
她覺得好的，兒子未必覺得好。不知不覺中，沉迷事業的她已經許久不曾歸家，回到家裡也不知如何與兒子溝通，更控制不了將工作中的情緒發泄在他身上。
事業中每一樣都需要完全掌控的規則，讓她忘記了家庭教育的法則，只知道將孩子的每一步行動規劃好，好像這樣就永遠不會出錯。
事實是，她成功了，同時又失敗地徹徹底底。
這些天說下「斷絕母子關係」的話后她就一直在思考，是什麼讓這個家庭變成了這樣。
她捫心自問，發現自己這些年一刻不曾理解過孩子的想法。
她想到自己從來都很少回家，兒子一個人是怎麼面對空蕩蕩的房子的？
她不曾想，也是因為不敢去想。
如果沒有那個叫顧言北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給兒子的世界裡帶來了聲音，那一切該變得有多可怕。
她又想到，一個身出孤獨深淵的人，面對黑暗中的那束光，會有多珍惜。
想到這些，她發現自己不再有理由阻止兒子的戀愛，更何況現在兩個孩子都成年了，是時候打破阻攔真正在一起了。
韓然的指腹不斷地摩挲過咖啡杯的杯壁，只聽她一聲嘆息，「對不起……我一直以來都不是個好母親，我不知道現在意識到這些會不會太晚，但是，」她握住兒子的手心，「原諒媽媽好嗎？小韓。」
韓歲宵臉上的表情有些恍惚，在韓然說出「小韓」這個稱呼時，他猛的想到了父母還沒離婚的時候。
那時候的韓然跟現在截然不同，每天臉上洋溢著的微笑都彰顯著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那個時候，她就像尋常母親那樣，叫自己小韓，每天睡前都會講故事給他聽。
直到父親長期的徹夜不歸令她心中起疑，再然後就是時不時的爭吵，他們吵架時韓歲宵就在一邊看著，摔在地上的玻璃杯，飛在空中的煙灰缸，還有歇斯底里的吼叫——他那時什麼都不懂，只感覺很難過。
後來，他逐漸習慣，再到麻木。
直到兩人走到爭吵盡頭的那一天。
那一天的天氣就像今天一樣明媚，沒有應景的電閃雷鳴和風雨大作，他被母親牽走，看著大房子在眼中逐漸縮小成一條線，一個點。
要說這些悲劇真正的罪魁禍首，該是他那管不住下半身的父親才對。
這些年來，他即使厭惡韓然瘋狂的控制欲，卻從未有一刻在心裡真正地怨恨過她。
畢竟，他的能力，經濟來源，全來源於母親。
「我從沒有真正恨過你，談何原諒。」韓歲宵還是不太習慣被母親握著，便輕輕地把手抽了出來，「我只是希望，您能同意我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我只是想要自己的人生。」
「我知道。」韓然喃喃道，「你能原諒媽媽就好……」
她轉而看向顧言北，「我希望你們倆能好好的，小顧啊，千萬不要嫌棄我的這個傻兒子。」
「一路走來，將來的阻礙不再有我，卻不止只有我，你們倆在一起，要好好的……」
顧言北愣了愣，顯然沒預料到准婆婆會說這些話，想說的話堵在喉嚨里發不出聲。
到最後，所有人都不知道今天這出鬧劇是怎麼結束的。
從咖啡店裡出來的時候，顧言北整個人是完全不在狀態的。
啊……她到底目睹了什麼？
腦子裡亂成一團漿糊，顧言北轉頭去看韓歲宵，發現對方緊擰著眉頭，同樣滿腹心事與愁思。
「所以……媽這是……同意我們在一起了？」顧言北小心翼翼地發問，即便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卻還是忍不住想要再次確定。
「我想，是的。」韓歲宵像是想通了什麼，緊擰的眉頭舒展開來，「現在，我們可以正大光明地在一起了。」
無論過去如何，無論看過多少歡樂和淚水，至少在此刻，他們擁有彼此。
現在的他們，無懼流言，無懼世俗，可以在人聲鼎沸中牽起手，大膽地接吻。
不再有空間的阻隔和交流的障礙。無論將來遇到何種困難，他們都能相伴著共同渡過。
「我的小男朋友。」顧言北輕笑一聲，握著他的手高高舉起，「現在，我們去完成了沒完成的遊樂園之行吧！」
哈？韓歲宵苦笑不得，只知道跟著她一直向前跑，任由風吹過他們的頭髮，經過一個又一個人群紛嚷的地方，他們可以一直這樣跑著，直到天涯海角。
結果最後還是跑累了，坐了計程車回去。
兩個人繼續在遊樂園玩了一個下午，直到近黃昏的那刻坐上摩托輪的客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