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各路誓盟討董卓 孫堅承檄兵北上
轉瞬間已是年暮,越年元旦,改號初平。孫堅平定叛亂后,又回長沙。時日不長,忽接到袁紹討董卓檄文,得知董卓專權,不禁捶胸長嘆:「張公昔從吾言,朝廷今無此難也。」
原來事起東郡,由太守橋瑁發生。橋瑁為故太尉橋玄族子,曾為兗州刺史,頗著循聲,調任東郡太守,後由何進召屯兵成皋。
正值董卓廢立,逆惡昭彰,海內豪雄,多欲起兵討董卓,只因先發無人,未敢輕舉。
橋瑁有志討逆,亦恐勢孤力弱,不足濟事,乃詐作三公密敕,移書州郡,陳董卓罪惡,徵兵赴難。
卻說袁紹棄官奔至冀州,董卓廢立已成心愿,更加驕橫,憶起袁紹抗命,尚有餘恨,再也顧袁紹身世門弟,為顯現出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特懸賞購拿,嚴令迭下。
周毖、伍瓊與袁紹有故交,乘間諫董卓道:「廢立大事,原非常人所能為。袁紹不達大體,因懼出奔,並無他志。今若購拿過急,反至激成變亂。袁氏樹恩四世,門生故吏,充滿天下,萬一與公相拒,收豪傑,聚徒眾,獨霸一方,恐山東非公所有了。不如從寬赦宥,拜為郡守,袁紹喜得免罪,必且感公,何至再生他變呢?」
董卓從之,乃拜袁紹為渤海太守,封邟鄉侯,又使袁術為後將軍,曹操為驍騎校尉。袁術終恐罹禍,奔往南陽。曹操亦不願事董卓,出都東歸。(接入前章)
時冀州牧韓馥,由董卓推舉,到任數月,探得渤海太守袁紹,日夕募兵,有圖董卓意,自思渤海隸屬冀州,正好遣吏監束,使袁紹不得妄動,方得報董卓知遇。
韓馥主見已定,偏接到橋瑁移文,展閱一周,又累得滿腹狐疑,乃召問諸從事道:「今果當助董氏呢?還是助袁氏呢?」
語尚未畢,即有治中從事劉子惠,挺身出答道:「起兵為國,何論袁董?」兩言可決。
韓馥被他提醒,面有慚色,乃致書與袁紹,聽令起兵。
袁紹得韓馥贊成,越加膽壯,遂派使四齣,約同舉義。
東郡太守橋瑁,與冀州牧韓馥,當然如約。袁紹從弟后將軍袁術,山陽太守袁遺,也即響應;還有豫州刺史孔伷,兗州刺史劉岱,陳留太守張邈,廣陵太守張超,河內太守王匡,均復書答紹,同時並舉。
曹操不受董卓所拜驍騎校尉,仍以前典軍校尉之稱,逃歸陳留,散家財,募義徒,為討董卓計,又得孝廉衛茲,出資幫助,集成了五千人,一聞袁紹起事,即率兵往會。
就是前騎都尉鮑信,引兵返里,還未遣散,反多招了萬餘名,合得步兵二萬,騎兵七百,輜重五千餘乘,與弟鮑韜督練成軍,援應各州郡義師。
袁紹引軍至河內,與王匡合兵。韓馥留駐鄴城,督運軍糧。袁術屯魯陽,余軍屯集酸棗,設壇祭天,各牧守、軍首聚集,築台三層,遍列五方旗幟,上建白旄黃鉞,兵符將印,欲歃血為盟。
然誓會之時,各首互相推讓,莫敢先登,突有廣陵郡功曹臧洪撩衣登壇,慨然而上,焚香再拜,操盤歃血,當即向眾宣言道:「漢室不幸,皇綱失統。賊臣董卓,乘釁縱害,禍加至尊,虐流百姓。袁紹等懼社稷淪喪,糾合義兵,並赴國難。凡我同盟,齊心戮力,以致臣節,必無二志。有渝此盟,俾墜其命,無克遺育。皇天后土,祖宗明靈,實皆鑒之!」
臧洪字子原,系廣陵人,為故匈奴中郎將臧旻子,前曾舉孝廉為郎,因亂棄官,還隱家中。太守張超,延為功曹,起兵向義,實由臧洪慫恿出來。臧洪身長八尺,狀貌魁梧,聲如閎鍾,當登壇宣眾時,說得慷慨激昂,聲淚俱下,大眾聽了,無不動容。
歃血既畢,太守王匡道:「今奉大義,必立盟主,眾聽約束,然後才能進兵。」
眾皆道:「袁本初四世三公,門多故吏,漢朝名相之裔,應為領袖,可為盟主。」
袁紹再三推辭,眾皆曰非本初不可,袁紹方應允。袁紹道:「紹雖不才,既承公等推為盟主,有功必賞,有罪必罰。國有常刑,軍有紀律。各宜遵守,勿得違犯。」
眾皆道惟命是從。袁紹自號車騎將軍,領司隸校尉,使曹操行奮武將軍,傳檄天下,曆數董卓罪惡,殺有餘辜。
袁紹雖為四世三公,而他卻為女僕所生,則為庶出的,而袁術則為嫡出。又因袁紹伯父袁成早逝,膝下無子,袁紹就過繼於袁成一房。由此可見,袁術與袁紹實為同父異母之兄弟。
袁術雖為袁紹之弟,但因嫡庶之分,袁術內心一直鄙視袁紹。此時袁紹被眾推為盟主,袁術深懷嫉妒,心暗道,袁氏四世三公,應為我袁術,而非袁紹,故此陰懷不服,這就為後來互為相抗,埋下禍根。
前西園假司馬張楊,回籍募兵,道經上黨,接得袁紹檄,也即在上黨發難,糾合義徒數千人,進趨河內。共計討董卓人馬,先後得十有四路,陸續會集,伐鼓淵淵,振旅闐闐,一場豪舉開始了。
長沙太守孫堅,沒有預盟,他承檄起兵,以遙應袁紹、王匡等人。一路北上,聲勢浩大,豪氣逼人。
袁術為擴充勢力,竭力拉攏孫堅,特表薦孫堅假行中郎將。中郎將秩比二千石,位於次將軍,名列內朝官。得此武職,可名正言順出境作戰,且所到之處,地方有責提供便利,供應糧草。
是時,武陵太守曹寅與荊州刺史王叡有隙,王叡雖也響應袁紹等人召檄,但他非要殺曹寅后,才肯出兵洛陽,討伐董卓。
而曹寅得知此信后,為保自身,就以朝廷巡迴監察官溫毅名義,理了一份討殺荊州刺史王叡的檄文。
恰遇孫堅率軍北上,路過荊州,曹寅得知,使人送至檄文予孫堅。
孫堅展開一閱,王叡條條罪行,歷歷在目,罪當應死。他不知檄文是假,實為曹寅偽造,而信為真。
孫堅又憶起曾跟王叡共擊零陵、桂陽的周朝、郭石叛軍時,由於門弟之見,受到王叡的鄙視,心裡早有怨恨,怒火即起。現檄文在手,擊討王叡,理所當然。但又思王叡兵多城固,如強攻聲討,難以成功。他乘王叡還沒知息,當下想出一計策,將自己裝扮成兵士,率軍來到王叡的城下。
王叡聽報有兵來到,就親登城樓遠眺城下兵士,派人往問城下的兵士,聲道:「貴軍至此,是為何事?」
城下的孫堅兵答道:「一路行軍,北討董卓,甚是辛苦,欲來討點軍賞,繼續北上。」
待城下兵士走近,王叡一瞧,城下兵士確是苦不堪言,且人數也並不太多,沒多在意,思想給點軍賞,打發他們走了便是。即令打開了城門,放之進城。孫堅他們並由人引路,來到郡府領響。
王叡也剛到郡府,正要令人取出軍餉之時,忽有一熟習之影在他面前閃過,那人便是孫堅,這使王叡大吃一驚,急問道:「士兵來求賞,孫太守怎麼也在其中?」
孫堅將手一揮,剎那間,他的兵士已將王叡之郡府之護衛控制,且將郡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孫堅厲聲道:「朝廷有命令,殺汝!與汝兵士無關。」
王叡不由震驚,護衛得知無事於他們,緊張之身便鬆懈下來。
王叡問道:「我有何罪?」
孫堅答道:「吾有朝廷巡迴監察官溫毅令在手!」
當即拿出討殺王叡的檄文,宣讀王叡的罪狀,王叡郡府上的幾個護衛兵士聽知有朝廷令,更不敢違令。
王叡聽宣后,毛骨悚然。孫堅道:「汝想自盡,還是借吾之劍?」
王叡穩定情緒,從容道:「既是朝廷有令,就不用汝動手了。」
王叡臨死前,還表現君子風度,他從衣中拿了一塊小金,當著孫堅之面,刮成一點金粉,自調一杯「金屑酒」,一飲而下,重金毒發身亡。
孫堅立將王叡之死的原委通報城中兵將,城中兵將隨皆歸了孫堅。此時,孫堅大軍已到,與城守兵將合兵,聲勢更盛,並跟隨孫堅一起西行,直指南陽。
卻說董卓接到袁紹討伐檄文,指斥他廢立罪惡,甚是大驚,急聚眾將商議。
溫侯呂布挺身出曰:「父親勿慮,關外諸侯,布視之如草芥,願提虎狼之師,盡斬其首,懸於都門。」
董卓大喜曰:「吾有奉先,高枕無憂矣!」
董卓見有保障,就一不做二不休,即便令郎中令李儒鴆死已廢為弘農王劉辯,以免後患。
董卓恨袁紹兄弟誓盟來攻,就派人往殺袁紹、袁術之叔太傅袁隗和兄弟太僕袁基,並將所有兩家眷屬,無論男女老小,一體駢戮,共死五十餘人,把一大堆屍骸,載至春城門外,同埋一穴。
董卓畏懼關東兵討,不能抵禦,便使出遷都一計,當即令西遷都於長安。
袁紹得悉袁隗和袁基二家族滅時,很是悲憤,檄令各軍猛進。
不料王匡軍敗還,各路奪氣,袁紹也不勝彷徨。
奮武將軍曹操宣言道:「舉義兵以誅暴亂,大眾已合,諸君何疑?如使董卓聞山東兵起,倚王室之重,據二周之險,東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為患。今焚燒宮室,劫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一戰而天下定,不可頓失時機!」
各軍帥皆虎頭蛇尾,莫敢先進,袁紹亦逡巡不發。
曹操見袁紹無依,欲獨自引兵向西。
陳留孝廉衛茲,本來與曹操同志,亦與曹操同行。
商諸太守張邈,得兵數千,願助曹操。
曹操毅然獨進,自率部曲為先鋒,使衛茲為後,經成皋,達滎陽,一路順風,所向披靡。
董卓聞曹操攻來,沿途連破數壘,勁氣直達,不由的惶急起來,暗想關東人馬,不下數十萬,若隨曹操繼進,人多勢盛,如何抵敵?不若用緩兵計,使人修和,乃遣大鴻臚韓融,少府陰循,執金吾胡母班,將作大匠吳循,越騎校尉王瑰,東出宣慰,勸令罷兵。
袁紹等當然不從,拘戮胡母班、吳循、王瑰,袁術亦執殺陰循,惟韓融素有名德,釋令西歸。
董卓聞報大怒,飛飭中郎將徐榮,扼住汴水,不準放過關東一卒,又撥銳兵助徐榮。
徐榮奉董卓命,在汴水旁嚴行防守,可巧曹操馳至,即開營搦戰,兩軍對陣,徐榮兵比曹操兵約多數倍。
曹操兵突遇勁敵,一見便驚,各有退志,還是曹操慷慨誓師,引兵突出,與徐榮大戰一場,自午前殺至日昃,兀自支撐得住。
徐榮見部兵戰曹操不下,抽出銳騎,專攻曹操陣中堅,又使餘眾開張兩翼,包圍曹操軍。
曹操軍已經戰乏,又因兵力懸殊,禁不住徐榮軍圍裹,只好各顧生命,分頭亂跑。
惟有幾個曹氏親將,如曹仁、曹洪、夏侯惇、夏侯淵等,還算保住曹操,捨命衝突。
曹操料不能支,拍馬返奔,偏後面追軍,喊殺不絕。天時又至昏暮,路黑難行,正在危急萬分的時候,猛聽得弓弦聲響,連忙閃避,已是不及,項下已中了一箭,接連又是一聲,馬隨聲倒,把曹操傾翻地上。
當有敵兵數人,竟來殺曹操。
虧得曹洪馳至,掄刀趕散,復一躍下馬,將曹操扶起,拔鏃裹瘡。戰馬受傷不能行,掖令坐上己馬,自願步行。
曹操顧曹洪道:「我弟豈可無馬?倘或追兵到來,如何廝殺?」
曹洪應聲道:「天下可無洪,不可無公!」從兄弟尚且如此,同胞當如何?
曹操正在嘆息,後面喊聲復至,乃加鞭急走。
行約里許,前面忽火炬通明,又有一軍趨至,曹操與曹洪俱不勝驚忙,及仔細審視,乃是后軍衛茲,方才放心。
衛茲到了曹操前,見曹操狼狽得很,也不暇多說,擁曹操回馬,連夜趨還酸棗。
酸棗屯兵,共有數路,差不多有十數萬人,張邈、劉岱、橋瑁、袁遺諸太守,均按兵不動,鎮日里置酒高會,快活消遣。
曹操目睹情形,向眾憤語道:「諸公在此屯留,莫非待賊坐斃不成?如肯聽我計,最好請袁本初引河內眾士,移至孟津酸棗間,諸公分守成皋,據敖倉,塞轘轅大谷,制賊死命。再使袁公路率南陽兵甲,攻入武關,耀威三輔,然後可深溝高壘,勿與彼戰,但用疑兵左出右入,使彼自相驚亂,必亡無疑。今兵以義動,專在此徘徊觀望,惹人恥笑,竊為諸公不取哩!」
張邈等微哂道:「孟德新敗,銳氣方挫,只好休養數日,再作良圖。」全然不關痛癢。
曹操聞言益憤,掉頭徑出,自與曹洪、復侯惇等,東赴揚州,進見刺史陳溫及丹陽太守周昕,勉以忠義,共討董卓。二人亦庸碌無奇,只因礙著情面,撥給兵士四千人。
曹操乃還至龍亢,夜宿帳中,忽帳外嘩聲四起,急忙起視,但見煙塵繚亂,火勢炎炎,一時不暇細問,想必是營兵謀變,當下拔劍在手,沖將出去,砍倒了十數人。可巧曹洪、夏侯惇等亦執械進護,才得將亂兵驅散,撲滅余火。
徹底調查,只有五百人不動,由曹操用言獎勉,乘夜起行。沿途復招得壯士千餘人,仍至河內。
聞得劉岱、橋瑁,互相仇殺,橋瑁竟被劉岱刺死,改任王肱為東郡太守,曹操不禁嗟嘆道:「逆惡未除,先自推刃,如何得成事呢?」
好容易過了殘年,關東諸將,發生一種議論,要推立幽州牧劉虞為帝。
劉虞為漢室支裔,自蒞任幽州后,招攜懷遠,課農勸耕,開上谷胡市,通漁陽鹽鐵,民安物阜,頗稱小康。
青徐士庶,避難歸劉虞,約有百萬餘口,經劉虞收視撫恤,各得重生,董卓嘗拜劉虞為大司馬,且進加太傅,只因道路梗塞,使命難通,所以劉虞仍守原任,安鎮一方。
關東牧守,因聞洛都西遷,天子幼沖,未卜存亡,乃擬奉劉虞為主。
袁紹卻也樂從,轉詢曹操,曹操慨然道:「我等舉兵西向,遠近莫不響應,無非因師出有名,乃得致此。今幼主微弱,受制賊臣,非有昌邑亡國的罪孽,乃一旦改易,是吾等亦將為董賊了!諸君如欲北面,我卻仍然西向,不改初心。」
說得袁紹啞口無言,再使人致書袁術,袁術答書不從。
其實袁術已見世亂,陰圖自立,與曹操不同,曹操尚有志效忠,所以不從。袁紹得知袁術不從,更為袁紹、袁術二兄弟增加隔閡。
袁紹等欲推戴劉虞,並末因曹操、袁術二人梗議,善罷甘休,遣故樂浪太守張岐,齎書至幽州勸進。
劉虞厲聲叱責道:「今天下崩亂,主上蒙塵,吾受國厚恩,恨未能掃清國恥,諸君各據州郡,正宜戮力王室,同誅首惡,奈何反造作逆謀,來相垢污呢?」說著,便擲還來書,拒絕張岐。
張岐掃興還報,袁紹、韓馥再遣使詣幽州,請劉虞領尚書事,承製封拜。劉虞復不聽,並將使人斬首。至此,眾議才息。但袁紹等始終不西進,漸至兵疲糧盡,陸續解散。
這正是:浩浩蕩蕩舉義旗,畏畏縮縮各懷異。孫堅曹操雖有志,兵少將寡力何來?
評:袁紹眾舉為盟首,如集各路軍西進,大事可成,而中途王匡小敗,不但不思進取,而又想另立,實為非義之舉。孫堅、曹操有心討伐董卓,而受兵力所限,力不從心。以致孫堅殺劉叡以增兵眾,而曹操突戰受敗,險些損命。欲知後事如何,且望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