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 帶你回家(一)
「秦時遇蹲下身,替她擦拭哭得通紅的臉,用溫柔到不可思議的聲音說:『算數的,辛甜,我對你說的話永遠算數。把手給我,我帶你回家。』」——秦時遇
秦時遇站在原地,先是笑意溫淡的看著她的背影,之後俯下身,將她脫下的帆布鞋拿在手中。
海風帶著溫熱又清鹹的氣味,很好聞。
辛甜踩著柔軟的沙礫,覺得這些天心中的失落,似乎都有了宣洩。
她側過臉對著秦時遇笑:「秦先生,謝謝你啊,這裡很漂亮。這麼一想,當初你說帶我去看落霞山的晚霞,我應該答應你的。」
「現在答應也不遲,」秦時遇在她身邊站定,認真的注視著她,語調慎重緩慢:「辛甜,你有沒有想過,換一種人生?」
辛甜一時愣住。
她過去的八年太貧瘠,貧瘠到整個人生,只有唐如錦一個人。她沒有體會過除了他以外的人的善意,以至於當出現了一個如秦時遇這般的人時,說不觸動是假的。
秦時遇的話像是在她的心底種下了一顆種子,那顆種子如今正躍躍欲試,想要破土而出。
他用他的溫柔,越過她密不透風的防備,灑下一絲絲微弱的光芒。
辛甜掩眸,壓制住了心悸的感覺。
她知道她現在對秦時遇的感情是什麼,並非心動,只是人在絕境時,對於逃脫現狀的渴望罷了。
海風的聲音掠過耳畔,她視線躲閃,笑著扯開話題:「你看,晨曦很漂亮。」
「很漂亮。」秦時遇看著她靈動的側臉,笑意包容,眸色溫柔又深沉。
他不再說什麼,安靜的陪著她看著晨曦漸漸盛大、明媚。
後來秦時遇驅車送辛甜回到醫院,一路無言。
辛甜看著車窗上風景發獃,一切都像無聲的默片,一幀幀倒退。
秦時遇向她展示了他的來意,而她的回應,是狼狽迴避。
她並沒有做好,換一種人生的準備。
醫院走廊的拐角處,辛甜向秦時遇道別:「今天上午我很開心,謝謝你。」
回應她的,是秦時遇愈發幽深的眸色。
這樣溫柔矜貴的一個男人,在充斥著消毒藥水味的過道,手上戴著佛珠,倚著牆對她笑,輕聲道:「雖然要猜到答案了,可是辛甜,我還是想問你,要不要跟我回家?」
他在她面前,將姿態放得好低。
辛甜一時竟不知道該作何回答。
她正想著該怎麼拒絕,突然聽見了唐如錦的低吼:「人不見了?活生生的一個人,就一晚上,你和我說不見了?」
辛甜意識到了什麼,舉步就想走向唐如錦,卻被秦時遇捏住了手腕。
他將她的手扣在她背後,動作強勢的將她往自己懷裡帶。
辛甜反應過來時,他已經將她抱在懷中。
他們第一次以這樣親密的距離相處,卻是這麼尷尬的處境。
辛甜看見他眼尾泛紅,慟意明顯。
她想要出口的斥責,突然就說不出了。
而秦時遇嗓音沙啞,用近乎壓抑和顫抖的聲音說:「甜甜,你不要這麼殘忍。至少……不要當著我的面走向他……」
辛甜不明白他洶湧的情感緣何而來,更不明白他的悲哀是因為什麼。
她無措又防備的看著他,甚至忘記糾正他太過親昵的昵稱。兩人僵持著,直到後者深吸一口氣,鬆開對她的桎梏。
「剛剛是我失態了,」他又恢復了平素溫文爾雅的笑意:「你去找他吧。」
辛甜從來沒有見過有哪一個男人,可以連難過的神情都這麼動人,以至於她看著他,一時竟是說不出譴責的話。
秦時遇往後退了一步,在轉身離開之前,將一張名片塞在辛甜手中。
他的指尖溫度很暖,觸碰到辛甜堪稱冰冷的手心。
他對辛甜說:「上面有我的住址,我會一直等你。」
辛甜想到了落霞山的破舊旅館,他倚著牆等待自己的模樣。
等到她回過神,秦時遇已經將名片放進她的口袋,轉身離開。
辛甜心緒已亂,她走出轉角,便看著唐如錦熟悉的背影。
王晨睿站在唐如錦的面前,正躬著身,看樣子是在挨訓。
辛甜正欲上前,卻在下一刻生生止住步伐。
她看見溫溪濘從病房裡走了出來。
溫溪濘手中是一捧鮮艷的香檳玫瑰,那張美得張揚熱烈的臉,人比花嬌,完全不同於自己病怏怏的感覺。
辛甜是病美人,是冷清的月亮,哪怕這些年在唐如錦面前裝得如何甜美可人,無害天真,骨子裡都不算熱烈溫暖。
而溫溪濘,她是枝頭上的紅玫瑰。
「如錦……辛甜去哪了呀?」溫溪濘的語氣聽起來很焦急:「這個小姑娘,怎麼一聲不吭就跑出去了?」
她說話時儼然長輩模樣,辛甜遠遠看著,覺得很好笑。
「溪濘,你先回去休息吧。」唐如錦的語調斟酌,緩緩道:「小辛還在生病,我怕她看見你又受刺激。」
還知道自己會受刺激?他陪著溫溪濘出席頒獎典禮的時候,有想過身為她女朋友的自己嗎?
辛甜這次沒忍住,笑出來了。
她的笑聲也引起了原本還欲交談的二人的注意。
唐如錦快步走向她,鳳眸攢著薄怒,他捏過辛甜的手腕,語氣能聽出怒意:「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一大早的,你跑去哪裡了?」
辛甜用唐如錦從未看過的冷漠神色,用力掙開他的手。
她笑得疏離,那張溫婉乖巧的面容,浮現倦怠:「撫養費我已經給你了,你找我做什麼?」
這樣一句話,輕而易舉的激起了唐如錦更深重的怒氣。
辛甜這些年在他面前太乖順了,乖順到他竟不知她反唇相譏時,是這樣的分寸不讓。
而此時,溫溪濘已經捧著花走了過來。
她將花遞到辛甜面前,用看似緩和場面的語氣說:「辛甜,你別和如錦慪氣了,其實他很關心你的。」
辛甜看著幾乎懟到自己鼻尖的花束,語調冰冷:「讓開。」
「辛甜……」溫溪濘語氣不安地說:「你怎麼了?」
可是辛甜抬眸,分明看見了她眼中的挑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