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三里棧
一路走去太蕪郡的路上,沿途風光實在不堪,倒也不是自然風光差勁,而是亂世烽火受苦受難的總是百姓,所以沿途多的是顛沛流離的難民。
從官道一路走來,無雙和雲曦看見了太多的災民,有的是心酸的舉家搬遷,有的是衣衫襤褸的孤兒寡母,最讓人瞧著難受的是面黃肌瘦走起路來步履蹣跚的老人家。每每看到這樣的場景后無雙總是會不忍,定會從腰間掏出幾個大子兒來救濟一下可憐的人。一路走來無雙和雲曦見的災民實在太多了,先前攢下來的那點身家在一次次救濟后也所剩無幾了。
「唉,什麼世道啊!」無雙在給出了身上最後幾文錢后,望著遠走的老者背影感嘆著。隨後他拍了拍空蕩蕩的錢袋苦笑著對雲曦說;「妹子,我現在也成難民了,你可別全救濟出去啊,咱留點吃飯錢。」
雲曦摸了摸消瘦的錢袋后感嘆道;「誰說不是呢,沒出少陽時只知道天下亂,世道苦。出了少陽回了東魏后這才知道,這世道竟如此苦,如此亂。」
雖然災民不斷地從他們的身旁經過,但他們一路上卻並沒有發現附近有什麼兩軍交戰的痕迹,也並未聽災民提起過什麼天災人禍。不過兩人似乎並沒有起什麼疑心,因為這世道畢竟是亂的,出現災民也是常事,所以無雙和雲曦並沒有注意到這些異常,只當災民是在單純地躲災而已。
兩人從日出走到日暮,從馬匹換至步行,終於在天完全黑下來之前找到了一家客棧。借著微微光亮,無雙帶著雲曦推開了這家開在荒郊野嶺的客棧大門。
說是間客棧,其實一共也沒幾間客房。大堂內也只有簡單的三四張老榆木桌椅,牆邊桌角也早已經積了厚厚的塵土。無雙打量著四下的環境,不禁皺起了眉頭,小聲地嘟囔著;「這叫什麼客棧,看起來與我的破廟也沒什麼差別嘛。」
聽了無雙的嘟囔,雲曦倒不以為然,她瞅著這屋內設施,雖是老舊還有些不注意洒掃,但好在設施還算是齊全,這荒郊野嶺能有這麼家遮風擋雨的住處已然是不易了。雲曦看著無雙說道;「無雙哥哥,先將就將就吧,總好過無處落腳不是。」說著她拉著無雙的手便向堂內走去。
無雙無奈接受,他被雲曦說服了,確實,總好過無處落腳!
「有人么?有人么?店家!出來接客了!」無雙呼喊著客棧的店家,邊喊邊用衣袖抹了抹凳子,跟雲曦一起坐在了大堂之中。
無雙一陣吆喝后終於喚得一個懶洋洋地回應。
「來啦~」
樓梯口慢慢出現了一個身著暗紅衣衫的少婦身影,那少婦手持一柄桃花粉圓扇,梳得一個高高的髮髻,兩個耳垂上掛著翠綠的墜子碩大無比,與她的衣著打扮顯得極為不相稱。
尋常的店家遇到投宿的旅者應是十分熱情但她卻不似那般,慢慢悠悠地挪著步子眼神還上下打量著無雙和雲曦。直走到了樓梯的拐角處才扶著欄杆依靠在一邊張了嘴道;「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那?」
坐在桌前的無雙和雲曦,看著店家這般態度心生奇怪,不由得開始擔心起來,怕自己遇上了家黑店。
荒郊野嶺並無人煙,他二人看著店裡的擺設以及店家老闆娘佩戴的飾品和態度,愈發的有些不安,若是黑店黑點錢銀那到無關緊要,可要是既圖財又害命那便不好了,雲曦轉了轉眼珠決定先試探試探。
「老闆娘,可有客房?我們既是打尖也是住店。」雲曦看著老闆娘回身說道。
「喲,巧得很,我家廚子前幾日剛撂挑子走了,客官要是吃飯,怕是要自己動手了。不過住店倒是可以,客房有的是,只是價錢可是不少,二位確實要住?」老闆娘見雲曦說話間一直盯著她看,她倒也大方,也不閃也不躲正對著雲曦的視線,用圓扇擋著嘴巴嫵媚的笑著。
世上哪有這等做生意之人,尋常客棧見了投宿住店的客官,恨不得先讓人住下后再說價錢,必要之時還能講下個兩三分價錢。她這倒好,二話不說上來便說住店價格高,吃飯還要自己動手,這等做生意之法還真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不過這方圓數十里怕是也只有這一家店,所以無雙糾結再三也沒什麼辦法,只得將就住下,就算價格再高咱也得認了,他自己還好,總不能帶著雲曦也睡在樹林里吧。
「老闆娘,住店怎麼個價錢啊?」無雙硬著頭皮問到。
老闆娘瞧著無雙小心問價的樣子撲哧得樂了出來,慢慢走下樓梯來到了無雙二人跟前,媚眼直瞅的無雙臉上微微泛紅。「喲,瞧著細皮嫩肉的俏公子喲,妾身想來也不能讓這等俏公子住下等客房呀,您說呢?」無雙支支吾吾地沒有回應老闆娘,只是別過頭去不再看她,老闆娘捂著嘴巴呵呵地笑著打量了一番二人,接著說道;「想必二位也是一路奔波十分勞累了,妾身也不跟你們說那些彎彎繞了。一口價十兩銀子!您二位敞開了住,幾日都可以!什麼時候住煩了什麼時候便走,可好?」
「我們住不了幾日,只待一晚,明日便走!老闆娘能否通融一下,落落價?」雲曦聽了老闆娘獅子大開口,皺著的眉頭頓時鬆了下來幾分。不過她仍在試探,想要試著砍砍價,若是砍不下來價,那無疑這老闆娘大多只是在價錢上黑了些。若是把價砍了下來,那便不好說了。
不過說實在的十兩銀子確實誇張得可以,要知道尋常百姓家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一年的開銷也用不上十兩銀子,這老闆娘倒是真敢要,一張嘴便是十兩銀子!從價格上來看倒也是家黑店無疑了。
老闆娘沒有立即回應雲曦,瞥了一眼回身便走上了樓梯,背對著二人說道;「要住便把銀子放到錢櫃的抽屜里,不住便幫我帶上門,夜裡風大冷得很。」說罷老闆娘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樓梯的盡頭,只留下了無雙和雲曦兩人面面相覷。
「這等做生意之人,當真是沒見過。」無雙看著樓梯搖了搖頭說道。不怪他無雙沒見過世面,就連兒時嬌生慣養,生在官宦人家的雲曦也是從未見過,「還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啊,無雙哥哥,我方才還覺得有些不安,便試探了一番,哪知道這老闆娘不按套路出牌,我也不知道這店咱們是住還是不住了。」
無雙看了看門外的風將樹木吹得左右搖晃,趕忙將門給關了上去,轉身道;「我看吶,今晚就在這裡住了吧,咱倆一個屋子,我前半夜睡,你後半夜睡,警惕一些不會有什麼事的。」
雲曦皺起了眉頭道;「無雙哥哥這也太貴了,分明就是黑店嘛。」
無雙眼看著雲曦賢惠的模樣哈哈地笑了起來;「好妹子,錢財乃身外之物該花就花嘛,你看這外面狂風四起指不定是場大雨,咱還是住下吧,不去受那凍,再染了風寒便不好了。你說呢?」
「那好吧,那便住下吧。」雲曦點了點頭說道。隨後雲曦不知在想著什麼直接坐在了凳子上,眼神有些獃獃地出神,無雙看著雲曦嘆了口氣,伸手將雲曦又扶了起來,將雲曦身上背著的包袱接了過來說道;「好妹子,別想了有我在不會有事的。走吧,先去弄點吃的,我肚子都餓癟了。」說著無雙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沖著雲曦嘿嘿地笑著。
雲曦回過神來看著無雙拍著肚子扮丑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嗯」了一聲,隨後跟著無雙走向了后廚。
東魏太蕪郡西的官道上,一隊兵卒騎著馬背著弓箭正在追著一個全身都是傷口的男人,不過這些兵卒當真是沒用,十幾個健壯的漢子竟然追不上滿是傷口的傷者。
兩隊人馬前前後後跑出去能有十多里地,兵卒遠遠近近地追著,總是也追不上。就這樣前前後後,忽遠忽近的拉扯著。
眼見就要被手上的男人甩開,眾兵卒架起了弓箭瞄向了身前的男人。
「咻」只見一隻白尾銀尖的長箭脫弦而出,直奔著男人的後腦勺射去。
空中一道驚雷「咔嚓」轟然落下,白光閃過,大地一片慘白恍如白晝。眾兵卒方才射出的箭不知去向了何方,憑空消失在了人們的視線中。連帶著一同消失的還有那個滿身全是傷痕的男人,只剩下一匹高頭大馬在前方繼續賓士。
眾兵卒勒停了身下的駿馬,一臉驚訝地互相看著,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人呢?不過是一道驚雷而已,怎麼人就憑空消失了?看著空曠的四周,一馬平川,根本沒有刻意藏身之處,帶頭的兵卒拍著腦門嘖著嘴;「嘶~見了鬼了!人呢?」
見領頭的轉過來詢問自己,身後其他的兵卒們,也都是張大了嘴瞪圓了眼,搖著腦袋一臉我什麼都不知道的表情。
「真他娘的晦氣!你們幾個回去之後都給我把嘴閉嚴實了,大人問就說人掉下懸崖摔死了,誰也不許說咱們沒追到,人憑空消失了!」領頭的兵卒橫著眉怒聲對著身後的其他兵卒說道。
「聽見了沒有!」見眾人沒有反應,領頭的兵卒提高了嗓門大吼了一聲。
「是!」
見眾人回應了他,那領頭的兵卒,望著受傷男人消失的方向,緊皺著眉頭使勁地吐了一口粗氣。扽了一下韁繩,隨後帶著剩下的兵卒原路折返了回去。
眾兵卒走遠之後,陰鬱的天空中慢慢地開始墜下了雨滴,雨水打在官道平整的泥土地上濺起了塵土,混在空氣中一股濃重的腥味讓人作嘔。
方才受傷男人消失的不遠處,一塊兒泥土微微動了一下,鑽破土壤慢慢露出了一個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