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白衣將軍

第十二章 白衣將軍

第二日,晨光熹微,齊均像往常一樣早起練刀,卻從管家口中聽到蕭瑜已經在昨晚離開的消息。

「我們也勸過那位公子,三更天已經宵禁了,可是他就是要離開,還說您近日辛苦,囑咐我們今天才跟侯爺您說。」管家苦惱地說道,生怕齊均怪罪他未能留住客人。但卻只得到了齊均一聲罷了。

後院中的石燈剛剛熄滅,清晨露水濃重,洇濕齊均的衣襟。

刀柄纏著麻布條的馬刀劈空而下,在齊均的掌握下走出一條直線,彷彿要刺破迷濛的薄霧。

齊均心裡像墜著一塊石頭,全然不知道自己用的是老師教過的哪一招哪一式。

昨日運河邊,自己奪得彩頭,送給蕭瑜扇墜的一幕幕在他腦袋裡放著走馬燈。

他和蕭瑜,將軍和皇帝,即使離得再近,也彷彿隔著一層薄霧。

他稍稍走近一點,蕭瑜就退回霧氣里,只留給他一個模糊的影子。

齊均上步橫劈,一聲巨響,石子甬道旁拳頭粗的翠竹斷了兩根。

三月的最後兩天,是西郊馬市營業的日子。

大商以農耕為主,平時市面上雖然賣馬,但少見良駒。要找能在戰場日行千里的好馬,都要從奔走在各地的馬販子和南下來的胡人手中買。

今年天氣回暖晚,馬市上來往的人們大多穿著冬衣。空氣中瀰漫著馬糞的味道,討價還價、吆喝以及馬的嘶鳴聲不絕於耳。

齊均看了許久,最終再一個穿著羊皮襖的胡商攤位前站定。

「老闆,這匹白馬......」

兩個聲音同時響起,齊均側頭一看,才發現一個披著白色大氅的年輕人和他看上了同一匹馬。

「公子好眼光,這匹馬骨肉結實,體型適中,也沒有受過什麼外傷,是難得的好馬啊。」

年輕人伸出手,輕輕地撫了撫白馬的鬃毛,對齊均說道。

「說的是。這位兄台先請吧。」齊均後退一步,謙讓道。

「君子不奪人所好。何況我們今日在這麼多馬匹中,都挑中了這一匹,也是一種緣分。為了這緣分我也要讓給你。」

言罷,年輕人鬆開韁繩,自顧自地離開了。

齊均望著年輕人的背影,此人步履穩健,雖然稍稍瘦削但是身姿挺拔。

三月的風時而揚起他大氅的下擺,彷彿一隻白羽雄鷹再舒展翅膀。

二人再次見面,只隔了短短一日。

旬休已過,齊均按例著官服上早朝。

沒有攝政王一脈掣肘的小皇帝此時才真正展現出君臨天下的氣魄,他俯瞰群臣,凜冽的目光掃過齊均,卻沒有為他片刻停留。

「末將神機營都統輔國大將軍蘇堯,叩見皇上。」

熟悉的聲音在齊均身邊響起,他微微垂首,看見單膝跪在他身旁的,正是昨日馬市上的年輕人。

蘇堯,他聽說過這個名字。

當年蕭瑜的母妃蘇氏一族在和權宦的爭鬥中失手,家產被查抄,族人或被斬首或被流放。

其中有一支武將世家,被貶謫到了西南,駐守邊疆十四州,攝政王倒台,蕭瑜真正登臨皇位,皇貴妃當年的冤情得以昭雪,蘇氏一族也理所應當的得到的重用。

蘇堯正是那一族的後人,齊均聽說他,是因為傳言他上戰場喜歡穿白衣,因此有白衣將軍的美稱。

大商的西南,夏天是泥濘的沼澤,冬天就變成了一望無際的雪原,是荒涼苦寒之地。

但蘇堯目光炯炯,顧盼生輝。

齊均注意到蘇堯頸窩處那道如同盤錯樹根一樣的疤痕,他眼前彷彿出現了那片荒蕪的雪原。

少年白衣銀甲,在雪原上孤獨地騎著馬,寒風烈烈,揚起他的披風,他彷彿要和這片蒼茫的顏色融為一體。

「愛卿剛剛回到上京,朕准你半個月不上早朝,為何還是來了?」蕭瑜表面在責怪蘇堯,話里卻有說不盡的關懷之意。

齊均有些惆悵,有蓮皇貴妃這層關係,蕭瑜與蘇堯這位外戚之間的關係還是要親密一些的。

「臣剛剛回到上京就不來早朝,讓旁人看來實在有些怠慢了。」蘇堯笑道。

蕭瑜見他如此,便不再寒暄,讓他歸位。

今日早朝並無大事。

下朝之後,齊均雙腳邁出神武門不久,身後就傳來了喊聲。

「齊將軍,皇上說在建章台等您。」說話的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太監。

「建章台?」齊均皺眉,經歷了上次王皇后的事情,他現在對於這種不明不白的邀請感到有點發怵。

「是。奴才是侍候皇上的貼身太監,名叫福吉。」小太監見他疑惑,只得表明身份。

「皇上找我何事?」

「皇上說,侯爺說要教他練劍,所以特地到建章台等您。」

這個約定是他與蕭瑜在行宮取劍的時候定下的,蕭瑜不說無人知曉,齊均這才放心,跟著福吉去了。

摘星樓是大明宮最高的建築,從摘星樓上往下看,整個上京幾乎盡收眼底。蕭瑜在被攝政王掣肘時期,時常從這裡眺望。

而建章台在摘星樓的附近,在摘星樓的映襯下顯得既渺小又偏僻。

蕭瑜屏退了一眾侍衛,齊均進來的時候,他已經換下了上朝的冕服,坐在窗前百無聊賴地望著外面。

「齊將軍走的真慢。」蕭瑜漫不經心地責備道,全然沒有了在朝上的帝王氣魄。

他回顧,發現齊均依然穿著厚重的官服,便道:「福吉,他穿成這樣如何指導朕劍術。帶他去換身衣服。」

齊均在福吉的帶領下換了身最高品階侍衛的衣服,等回到建章台,小皇帝已經來到建章台外的院子里了。

這個院子陳設皆按照皇宮尋常的規制,中規中矩,但朱紅宮牆旁一束玉堂春開得很好,潔白的花壓彎枝條,青石地上倒影重重。

「皇上可學過劍術嗎?」齊均問道。

「禮樂射御書數六藝,朕幼年皆有精研,只是現在有些已經生疏了。」

「那末將便給皇上演示一下吧。」

齊均接過蕭瑜手中的劍,卻把劍擱置一旁,只握著劍鞘。

他閉上眼睛,心緒慢慢平整,仿入無人之境。撩、掛、點、雲、劈,五個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和煦的日光下,俊美青年的臉龐如同夕陽下的山脈,光影分明。

世上之人的心,可能都會被這一幕撩動。

蕭瑜望著齊均,卻不是在看他的動作。

他突然回想起那天的宮變,齊均騎在馬上拉緊了弓弦,自己也是這樣望著他,當時齊均的臉上布滿血污,卻神色堅定。

沒有事先的交流,蕭瑜卻明白齊均在告訴他,讓自己相信他。

千鈞一髮之際,那支箭沒有傷他分毫,從右眼進入貫穿了蕭瑛的頭顱。

為何要信他?

不知道。

這世上原來就有很多沒有確切答案的問題——生老病死,痴纏戀慕。

就像蕭瑜猜不透這樣的場景往後還會陪伴他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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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皇后是鎮北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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