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年輕媳婦難抉擇,白瓤先生定乾坤(下)
一天牛幺嬸上街,在場口上碰到一個擺地攤的算命先生。
只見這位算命先生兩眼翻著白瓤,不見黑色眼珠,一瞧便知是天生的眼瞎。他坐在一隻小木凳上,地上鋪著一張大紅布,紅布上寫著「抽籤占卦摸手相算命」等字樣。
牛幺嬸心想,以算命為生的人,大概身體都有某些殘疾,看來算命這個行當,不是正常人乾的事情。她心裡暗暗為這位算命先生取名叫「白瓤先生」。
「白瓤先生」聽見有人走過地攤,張口唱到:
「來來來,算算命。我乃天機道人,專業指點迷津,生辰八字一報,掐指為你一算,吉凶禍福順逆,泄露天機一點,讓你凶年變福年,從此大吉利,窮鬼變富豪,平民當大官。一次兩塊錢,多給你自願,不準不要錢,打罵任你選。」
「真的假的?」牛幺嬸隨口問一句。
「姐姐莫問真假,命相確有吉凶,瞎子還敢騙人,斷手斷腳絕子孫!姐姐莫要猶豫,姐姐莫要徘徊,猶豫錯過紅運,徘徊莫得未來。」
聽得「白瓤先生」口若懸河,並且竟敢發毒誓,牛幺嬸心動起來,心想這個瞎子一定有點門道,兩塊錢不算多,管他算不算得准,就當救濟殘疾人。於是在地攤邊上的小凳上坐下來說:
「師傅幫我算一算我如果懷孕,能不能生男孩?」
牛幺嬸原本想問腹中的胎兒能不能生下來,話出口時卻問成了能不能生男孩。
「白瓤先生」讓牛幺嬸伸過右手去讓他握著,將她的手背手心仔細揉摸一番,摸得她全身起膩。隨及問過牛幺嬸和馬跑跑的生辰八字,埋頭掐指一算,便肯定地對她說:
「大姐你這是騙我呢,都已經懷上了,還說什麼『如果』!告訴你,你這是第二胎,恭喜又是一個男胎!」
媽呀哪裡來的神仙?!
牛幺嬸吃驚不小,心想「白瓤先生」應該既看不見,又不認識她,為何能確定她已懷孕,並曉得她懷的是二胎,還斷定是個男胎?她無心說出一句假話,卻立刻考驗出這個「白瓤先生」真的是神機妙算。
「白瓤先生」的推算結果與牛幺嬸的直覺正好相反,這讓她深感意外又異常驚喜,她竟然忘卻對女兒的期求,心想如果又生下一個兒子,為馬家再添一柱香火,對於一個農村女人來說,這是一件多麼長臉的事情!
「不過,」「白瓤先生」語氣一轉,「這個男胎命相不強,從腹中開始便多災多難,如果最終能夠順利出生,成長之路也會無數兇險相伴。二十歲上下,會遭遇一次大劫難,能否躲過,就看他的造化。」
牛幺嬸聽完「白瓤先生」對肚中生命未來命運的掐算結果,深信不疑,心裡十分難過,超生這一關能否躲過都不得而知,命相居然還弱,強行生下來,不是自找麻煩么。但是算出是一個男胎,她又委實捨不得打掉,便懇切地求問如何才能夠逢凶化吉。
「最好的辦法就是打胎!這個男胎不出生,姐姐以後的日子什麼磨難都不會有。不過,如果想生下來,就要做好經受一番磨難的思想準備。當然,也能找到逢凶化吉的方法。」
「師傅快說,什麼方法?」牛幺嬸迫不及待地追問。
「這個嘛——」「白瓤先生」搖晃著腦袋說,「天機不敢隨便泄漏。天機!姐姐懂么?」
「白瓤先生」在「天機」二字上加重語氣。
牛幺嬸智商沒有問題,怎會不知道「天機」真正指的是什麼,於是立刻摸出一張「大團結」塞入「白瓤先生」手中,並說到:
「師傅不找了,快說吧!」
「白瓤先生」伸出大拇指在鈔票的一角摸了摸,咧嘴微笑著將錢仔細揣進衣兜,招手示意牛幺嬸將耳朵靠近他,神秘兮兮地細聲說到:
「少說話多跑路,收完韭菜種蘿蔔,祭刀頭系紅綢,陽世快活陰世受。」
見「白瓤先生」順口溜似的念了四句話便閉了嘴,似乎已經說完,牛幺嬸一頭霧水。
「沒有了?」
「沒有了。」
「怎麼解釋?」
「慢慢體會。」
「師傅總要解釋得讓人明明白白,否則我這錢不是白花了么?」
「白不白花錢,且待二十年,天機泄露深,斷子又絕孫。來來來,算算命……」
牛幺嬸見「白瓤先生」竟至拋下她,又去招呼下一個顧客,漿糊般的腦袋始終想不明白他的話,愣愣地呆了半晌,只得悻悻離開。
牛幺嬸回家便將算命的事講與婆婆聽。
婆婆早就反對過牛幺嬸兩口子墮胎的決定,現在又聽說是個男胎,立刻滿臉放光,反對的態度更加堅決。她聽媳婦說出算命先生對胎兒命運的預測后,立馬沉臉說到:
「算命這種瞎胡扯的事情你也信?哪個人一生中沒有三災兩病的?多子多福,絕不能打了,就是砸鍋賣糧拆房子,也要生下來!」
婆婆的話徹底打消了牛幺嬸的顧慮,她興高采烈寫信給馬跑跑,講出她的打算。不想馬跑跑在回信中將超生的後果描述得無比嚴重,罵她不懂政策,違反法律,覺悟低下,自私自利,堅決要求她將胎兒打掉,說如果她不去醫院,他請假回來背都要將她背去醫院做人流手術。
馬跑跑的決絕態度可以理解,他是手捧鐵飯碗的運動員,退役之後去體育局工作,或者當教練,無論做什麼都是領工資吃皇糧,前途不可限量。如果愛人超生,這一切對當時的農村人來說想都想不到的絕大好處,必定給生沒了。
牛幺嬸則不同,她雖然也考慮過丈夫的前途,但是做母親的那種迫切願望,遠勝過其他一切利益。她和婆婆合計,決定瞞過馬跑跑,悄悄生下孩子。兩婆媳想得相當簡單,馬跑跑至始至終不知道超生的事,單位憑什麼理由處罰他呢。
牛幺嬸想得更加天真,她覺得馬跑跑作為一名運動員,好歹為地方爭過光,算是一個有功之人,政府總不能一點面子都不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