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老二這個東道主只顧悶頭吃喝,抬手做出個打牌手勢「我PASS,不出,下家喊」於是老三道「我厲害著,一次性就看上兩位!她們經常上大小課都坐我後面一排……」大家都不齒地道「應該是你總是故意去坐人家前面一排吧。」「她們坐你後面的真實原因是,她們跟後面男的情投意合了,你去摻和什麼呀?」「一直坐在人家前面,就要很早去佔位子,我寧願多睡會兒。」「男的不該在女的前面,應該從後面,起碼也該在上面……」老四沒說完就被老三按到桌子底下,兩人扭打成一團。反正大家都不信,繼續挖苦著。老三雙拳難敵那麼多隻手,只得放開老四作罷。他也不計較,繼續滿臉含春地說「反正我們就是前後座,你們能怎麼?」大家聽了也氣餒,又暗生點嫉妒,彷彿自己看上的真不如別人看上的。有人問「兩個哪一個好?」老三得意地說「都很好,一般都是一美搭一丑,這次情況特殊。花開兩朵,葉子沒有。」有人又不甘願了「我收回剛才的話,現在我懷疑你才是花,被兩丑盯上了。」老三勃然大怒道「滾!」大家哈哈大笑。
換老四說了,他一改潑皮作風,變得懦懦起來「我也不知道什麼是愛啊喜歡的,反正看到她我就會很緊張,就是心臟都被擠壓到沒力氣跳的那種緊張。既怕看見,又怕看不見會想得要命,要命起來真難受。後來我上課就提前埋伏在路上等她,等到就開始跟蹤她,害我整天走錯教室走錯廁所。哎,我太貪心,都是同一個小班上課的,只要每天能見她一次就很滿足,還能多圖什麼?」大家直叫惋惜,老四肯定在高中時期用功過度,所以腦子拼傻了。老四也不願意再講,加上又喝得差不多了,只是瞪著眼對大家乾笑。
換老五,他天生有點口吃,這個敏感話題他連個完整句子都講不出,反正意思大概是「我也有看上的,但是也不清楚人家來路,談戀愛比高考滿分難,沒有標準答案。」
可能是臉皮薄的關係,座上每一位對目標的形容都是朦朦朧朧的,不像到了二三年級后「今晚,最遲明晚!看哥怎麼把她拿下!」的這種結論式口氣。對自己意中人進一步詳細資料也是一片空白,真不清楚這些人為何如此笨。但也存在另一種可能:同一寢室才剛相處不久,怕自己透露的太清楚會發生同室操戈橫刀奪愛那種事情;況開學伊始,接下來怎麼演變還不知道,不定每天都看上新的也有可能,在第一個目標上浪費太多時間精力不是那麼必要。
最後大家非要阿德講,阿德確實無啥可說的,推脫不過只得道「我喜歡的在校外,但人家不喜歡我,完。」
老大不放過他「就這樣?不行。」大家也說不行,來點補充,比如「人長得怎麼樣,漂亮嗎?」「她不喜歡你?你外形不錯,家庭環境條件也不錯,她有病吧!」反正情竇初開的傢伙們第一眼都是以貌取人,沒社會經歷的都以為拿茅台中華來請客的就是有錢人。阿德突然回想起前世騙她一套房子的那貨,初戀好歹她算一個,媽的!唉,關鍵還是阿德本身,不想為了一棵樹去放棄一片林子,因為人家在菩薩面前許願后還把願望告訴他,明顯帶著一種脅迫的意味。那個願望就是:她想要兩個孩子,一男一女。
阿德又玩一次人間蒸發,後來對方在電話里威脅他要是敢走房子就不給了。對這個最後通牒阿德也不在乎,只說「本來就打算送你,房產證上名字就是你,收下吧。」
後來不知這麼搞的竟然鬧大了:有人看到與邦德大神有染的女子在自己博客大吐心情故事,說有一個人帶給她一種心情,這一種心情讓她很想記錄等等。看到最後再笨的博友也能猜出這一個人是誰,一切太著痕迹。阿德聽說竟然有這事便趕緊去滅火,約她出來談判。她說「我不甘心,阿德說「我沒精神。」她靜靜說「我是認真的,你讓我很難過。」阿德拍拍她糾結在一起的雙手「我也認真過,但是你這樣一鬧,我覺得整個架構都散了都壞了,必須重寫。」整個故事就是這樣,沒了。也許不是仙人跳,但他寧願是。反覆去認定一件事該是怎樣,最後它就成了這樣。事到如今與人家相隔千山萬水的,他自己覺著也有不夠仗義之處。本來很好處理,中間不聞不問,後來不能善後,又要用自己認為好處理的方法去硬生生了結。那件事讓他精疲力竭,但現在卻有點思念對方。隔世的思念再濃,也只能轉淡。最後為了紀念這個女人,阿德發明了以她為滿分的百分制評分系統。
在酒桌上一旦聊到女人,酒就喝得沒完沒了,此次吃喝大會勝利圓滿結束!第二天下午課剛一上完,小孫果然踩著點又來找吉米同學。一向面帶微笑的小孫臉上竟然帶了些怒意,同學們還沒來得及離開教室只好重新落座。小孫先是一語不發,然後直接喊「詹邦德同學,你跟我到辦公室一趟。」話聲一落,扭頭就走。吉米同學則慢條斯理走了出去。除了趙大頭有點擔心,其他人幸災樂禍。
「說,你到底想要怎樣?」進辦公室后,小孫還沒坐穩就嚷開了「我知道你在幾位院長老師她們眼裡表現出色,不過你太過分了!這次又有人舉發你,內容我這次沒看見,舉報信人家直接面送院長辦公室。」阿德撓頭,什麼事到了院長那裡就沒準了,不單他怕,小孫看起來更怕。「你說該怎麼辦!這次是院里的決定,肯定要處理!」我國悠久的兩千多年文化,一直浸泡在官本位這個大缸子裡面。這裡的院里,其實只表示BOSS張一人。哪怕推到中央那一級,也僅僅表示某個人。兩人就在辦公室里干坐著抽煙,沒話找話地聊了幾句,最後阿德決定直接去老闆辦公室。這次有點虧,忙半天沒成果,結果還忙到自己身上。
院長辦公室的門是敞開的,阿德站在門邊「篤篤」敲了兩下,BOSS張埋在巨大的一張老式辦公檯後面伏案工作,抬頭望眼敲門處又馬上低頭「COMEIN(請進)」都鬧到這樣了還玩英語?阿德在辦公桌前站立,BOSS張讓他坐,阿德坐下直接說「冒昧打擾,但我想知道關於昨晚被舉發的事,系裡現在如何考慮處理我。」BOSS張沒再抬頭,只伸手一指「那邊有飲水機,可以喝水,旁邊有紅茶和綠茶,你自己隨意。我有些東西要批複。」她看看腕錶「5分鐘之後,然後你有20分鐘時間。」阿德點頭稱是,然後起身走到飲水機旁拿出紙杯,找到茶葉罐,倒出點綠茶,再打開一個竹編盒子,取出一包立頓紅茶包,再丟進杯子,糖他沒動,兩種茶混一起沖水。接著阿德沒走回去坐BOSS張對面,而是在飲水機旁一套會客桌椅那兒坐下來。桌上剛好有些英文報紙,阿德掃了兩眼,有國內的中國日報,也有國外前兩三天的一些大報——比如泰晤士報,華盛頓郵報之類——他將其中一根木質夾報紙用的報刊夾拖近到面前開始翻閱。凡報紙,無論國內外,寫得都都不多,通篇都是狗屁,因為每種無聲語言的背後,都代表某種立場反覆思考的結果——其中當然包括廣告。相比下,阿德還是願意看廣告,起碼可以從上面的彩色圖片里找到很多懷舊味十足的東西。
5分鐘里如果給自己找些事做其實過得很快。BOSS張把有些散亂的文件整理好,目光看向阿德「好了,你過來這邊。」阿德把報紙合上放一邊,走到她對面的原位,坐下,目光略低於對方又與對方平視。BOSS張扶一下鏡架,臉上看不出喜怒「你覺得我會做出什麼處罰。」BOSS張果然坦率,不說院里處罰,而是說我這個字。阿德笑道「如果按照常理,隨之而來的警告過後,又隨即再犯,應該是又一個小過。但警告沒有公布,因此我不知道結果,不算是累犯。而且第一次的警告也只是猜測。所以最後結果我猜想應該是開學后一併處理,但一次公布兩次處罰結果,而且又在事後,又不是隨即發現立即處理……所以綜合起來考慮,我想應該只會得到一個警告。」
BOSS張點頭「你的消息很靈通,差不多。」她表示出一點興趣「如果不按常規,又該怎麼處理?」阿德想都沒想「不必處理,不必理會。」BOSS張似乎不意外,只讓他接著說,阿德說「生活的本質就是追求快樂。托馬斯-傑斐遜在《獨-立宣言》中就寫下,人類有追求幸福的權利。」BOSS張把眼鏡摘下,放到桌子一旁。這小子連傑斐遜都抬出來,不過這點倒是無法否認。她道「你說的是快樂,但引用的是幸福。」
「快樂是幸福的必然內容,也是重要表達,我和同為校內的室友用合法的方式慶祝,慶祝這段全新生活帶給我們的滿足和喜悅。所用來慶祝的輔助品也是合法所得。我們沒有做出影響他人安寧、聚眾打架,亂丟雜物等會造成他人不快樂權利的行為。如果就因此而得到處罰……我想,這違背了一些很基本很重要的東西,我能肯定,如果很多像我這樣優秀的學生,遇到這樣不公的對待,也會因此而不快樂。」
BOSS張毫無徵兆笑了「沒錯,你說得很好。你英語很好,怎麼學的?」
阿德眼珠一轉,立即規矩道「我們家是北方人,從小我父親在中國駐外使館工作,後來才來到南方。」BOSS張點頭,從抽屜捧出一個精緻、帶著民族風情複雜雕刻的錫盒,推到阿德面前送給他「斯里蘭卡的紅茶,你表現很好,我恐怕不能私下給你加分,這個你拿回家替我謝謝你爸爸。」
阿德知道又過關了,不單過關,還因禍得福,從此自己只要不犯大事,那些啰唣貨想要再興什麼風浪恐怕難了。要前世沒看過海量的電影,哪能記得起來老托和他的牢騷?有些東西就是這麼奇怪,生活中很多無論多麼驚心動魄的鏡頭,隨時過境遷也變平淡了。倒是很多不出彩沒味道的一些片段,能給你留下一生的印象。對於托馬斯-傑斐遜把追求幸福等級抬升到的那種高度,讓震在當場的阿德終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