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陌上紅塵兩兩相顧（四）

夜色越來越深，溫度越來越低，而回憶卻還在繼續。梨落沉溺於其中，感覺自己快要窒息般難受。她渴望此刻有一個人來叫醒自己，把自己從回憶的深淵拉出來。

「你又想起某個夏天熱鬧海岸線/記憶中的那個少年驕傲的宣言/伸出雙手就能擁抱全世界/相信所有的夢想一定會實現/一切看起來都不會太遙遠/轉眼之間過了幾年/輕浮的語言都已慢慢沉甸/即使難免會變得更加洗鍊/我們不曾妥協……」

「那是我們都不回去從前/幸好還可以堅持當時的信念/世界嘗試改變當初的那個少年/那是我們都不回去的從前/當你站在那個夏天的海岸線/我們還是心裏面那個偏執的少年……」

梨落把音響開到最大，雙手環膝縮在一個角落一動不動。而門外，傳來砰砰砰的敲門聲。

梨落依舊把頭深深地埋進膝里，沒有理會門外的響聲。光良的歌詞依然繼續著，飄蕩出很遠很遠。門外的主人終於失去了耐心，敲門聲徹底停了。

梨落覺得，那種酸澀的感覺更深了。

手機鈴聲響起，梨落呆愣了半響才接起。「喂？」

「大晚上的，你以為你不睡覺就沒有人要睡覺嗎？」許浩然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很沒有精神，梨落沒有注意到自己在不經意悄悄笑了。

「我……」

「你什麼你，你知不知道你在擾人清夢。」

「你……」

許浩然還想繼續打斷梨落的話，但是梨落搶先把話問出來了。

梨落問：「你是不是還在門口？」

電話的那一端沒有了聲音，梨落擦乾淚痕，站起來準備去開門。

只是，因為保持一個姿勢太久，雙膝麻痹了，猛一起身不小心撞到椅子就這麼摔跤了。正中膝蓋，紅腫了。

許浩然聽見了聲響，把門敲得更大聲了。

「許浩然你等等，我的門都快被你敲破了。」梨落不得不抬高聲音說話，她扶著椅子小心翼翼地站起來，慢慢地走到門口去開門。

許浩然明顯已經沒有耐心了，門一打開就風風火火地大力一推，梨落差點又摔倒了。

幸好許浩然眼尖手快地接住了她。

音樂在不知不覺間停止了，周圍靜悄悄的，而唯一的兩隻生物在大眼瞪小眼中。

悄然升起的異樣感覺慢慢在空氣中加速流動，有人說，愛情其實是一場化學反應。那麼，這一個化學公式是什麼？

「許浩然，你放我下來啊。」

梨落微紅著臉，掙扎著想要離開許浩然的懷抱。然後許浩然的手一松，她便如同脫線娃娃般直接墜落。

梨落閉上眼尖叫，似乎可以預見自己下一秒的杯具。慌亂中她抓住了一個軟綿綿的有著溫度的不明物品跌落地板，此刻的她深深感謝自己前段時間一時興起買下的軟軟的地毯。

由於梨落在最後抓住的是許浩然的手臂，在慣性的衝擊之下，他也向前傾倒。

一個吻，不管是因為什麼原因什麼意外發生的，效果都是一樣的。唇齒相依的那一刻，所有的想法都是空白。

梨落停止了思考能力般，感受著唇邊傳來的熱度，猶豫著睜開眼睛。而後看到的是一張放大版的俊臉。

她猛地直起身子，推開了許浩然。而許浩然，就那麼不湊巧地壓到了她受傷的膝蓋。

「許浩然！」梨落咬牙切齒地念著他的名字，爬起來撲向他抓起他的手張口狠狠地就咬。

「柳梨落，你是屬狗的嗎？」許浩然吃痛地甩開梨落，兩個人開始互相地用自己的方式廝打起來。

鬧夠了以後，兩個人攤在地毯上一動不動。

「許浩然，謝謝你。」梨落的聲音很輕很輕。

「真難得，原來你也會說謝謝。」許浩然看著右手明顯的牙印，揶揄地笑。

梨落瞪著他，「你還好意思說，如果不是你……」

許浩然舉起雙手，做投降狀。「又是我的錯。」

「不然呢，難不成是我的問題？」梨落撇嘴，不去看他。

「孔夫子云：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果然很有先見之明。」

「一邊去，我聽不見。」

越來越寂靜，除了呼吸聲，什麼聲音都沒有。

梨落睡意漸漸來襲，不久后，許浩然出去了。梨落以為他回去睡覺了。打著哈欠在想自己也是時候該睡了的時候，許浩然拿著消毒水和棉簽回來了。

許浩然的動作很輕很柔，梨落突然不習慣起這樣的他。

「不要亂動。」許浩然說完以後，梨落就真的沒有在動了。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美。梨落在這個角度，還可以看到許浩然長長的睫毛。她想起之前那個意外的吻，此時此刻，她只聽見自己的撲通撲通的心跳。

梨落暗罵自己的花痴，分心的時候，正在幫她處理傷口的許浩然輕描淡寫地問起她今晚的異樣。

「梨落，你今晚怎麼了？」

「我……」梨落想了想，還是說了句，「沒什麼了。」

「以後，不要再這樣了。如果我不來，你打算就那麼待一個晚上么？」收拾東西時，許浩然貿然說出這樣的話讓梨落很有些不自然。

「嗯。以後，不這樣了。」至少，不會吵到你了。

「很晚了，去休息吧。要我抱你回房么？」許浩然扶起她，微微一笑。

梨落借力支起身子，慢吞吞挪到房間門口，才回頭說，「我怕摔，還有你走的時候記得幫我鎖門。」

門裡門外，一個門隔著的距離，就算是輕敲的聲響也可以聽得到的。關鍵看的是你，有沒有把那道門徹底的封閉。

梨落靠著門，慢慢滑落，左手無意識地靠近唇瓣。說實話，在今晚這麼打鬧下，她突然不難過了。許浩然……

今晚，他們第一次靠得那麼近。許浩然，這個人是在什麼時候幫她從回憶的枷鎖中釋放出來的？

門外，許浩然想敲門的手抬起又放下。如此反覆之下，他也不明白自己在想什麼了。輕聲對著門說「晚安。」

不在乎梨落有沒有聽到，他也離開了。門裡，梨落無聲地回答，「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