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封貢就砍你的腦袋當夜壺

第六章·

嘉靖第一條好漢陸炳

一連下了幾天雨，京城的氣溫降下去后就再也上不來了。有冬眠習性的動物在作最後的努力，拚命捕食，儲藏能量準備冬眠。沒有冬眠習性的動物，也在抓緊籌集生活物質，要搶在嚴冬到來之前，完成越冬所需要的一切。否則，嚴冬的暴戾是不會留給他們任何生存機會的。

蒙夷韃子就是一群沒有冬眠習性的動物。他們生活在大沙漠里，以皮貯水，以林為室，為了越冬，他們開始瘋狂地搶掠了。十月，夷匪頭子俺答，率十萬夷匪突然兵臨城下，向大明王朝討要「封貢」，若不然，他們就血洗京城，殺個雞犬不留。

什麼叫封貢？這話說起來就長了。朱元璋推翻元朝，驅元蒙於大漠，雖然元蒙的部落多達幾十個，但最主要的部落只有三個：韃靼部落、瓦刺部落、匈奴部落。正統元年（1435）,瓦刺部征服了其他各個部落，統稱蒙古。正統十四年（1449）六月，太師也先挾持已成傀儡的脫脫不花可汗分兵四路共七十萬夷兵大舉侵犯明朝。明英宗朱祁鎮起兵五十萬相迎，御駕親征，結果兵敗被俘，史稱「土木之變」。也先生俘了朱祁鎮，便押著他沿途叫關，十日之內，連下明朝十五座城池。明朝一看不對，在朱祁鎮母親的主持下，慌忙改立朱祁鎮之弟朱祁鈺為帝，即景泰皇帝，並啟用大將于謙為帥率明軍進行反攻。也先一看朱祁鎮叫關不靈失去了作用，夷兵又屢戰屢敗，便以朱祁鎮為人質，提出只要明朝每年送一些生活物資給他們，他們就送還朱祁鎮，退回大漠。這就是所謂的「封貢」。封貢實際上是要明朝向蒙古進貢的一種客氣說法，是為了雙方都好下台。景泰皇帝朱祁鈺迫於當時的情況，只得答應每年向蒙古「封貢」。近百年過去了，嘉靖皇帝坐上了龍庭，他認為堂堂的大明王朝，「封貢」實際上是一種國恥，等他把國家經營的有些實力后，就斷然拒絕再向蒙古「封貢」。

堂堂大明京城，當然不懼十萬夷匪，何況雙方交戰又不是一次兩次。幾年前就是這個俺答率兵來犯，還不是被明軍打得屁滾尿流，丟下一萬多具屍體，狼狽的逃回大漠去了！禽獸之變詐幾何哉，這次來照樣還不是豬羊入屠戶之家——找死！

嘉靖皇帝親自登上城樓，鼓舞士氣：「軍民人等，視死如歸。朕與合城百姓一道，痛擊夷匪，揚我大明國威！」眾人摩拳擦掌，山呼萬歲，士氣之高，無以復加。

大同總兵仇鸞，勇冠三軍，幾年前就是他痛擊夷匪，打得夷匪狼狽而逃的。此時他率軍趕到京城，被嘉靖皇帝任命為三軍統帥，節制諸軍。他振臂高呼：「夷匪兵臨城下，正是我等殺敵立功的時候，三軍將士，隨我出城。」遂大開城門，率軍五千排陣迎敵。兩軍對陣，仇鸞對俺答說：「俺答，狗賊，上次冒犯天朝，讓你僥倖逃得狗命，今日定要將你碎屍萬段，方泄人心頭之恨。」

俺答道：「仇鸞，插草賣標之徒。本王找的是嘉靖小兒，沒工夫跟你多費唾沫，你趕快給我滾開，本王饒你狗命去吧！」

仇鸞大怒：「狗賊，犯我天朝，人神共怒，今日不殺此賊子，誓不為人。」言訖，就要出陣。

一白臉明將道：「將軍，殺雞焉用宰牛刀，看我斬此賊子。」說完，舞手中棍，飛馬而出。夷匪陣中，俺答背後轉出一個夷婆。此夷婆馬面闊口，像個母猩猩，奇醜。她截住白臉明將，道：「將軍，我乃俺答大王侄女，花方郡主，年方三十，黃花閨女。今日你我有緣，不若隨我去了，此後有享不完的榮花富貴。」

白臉明將氣的「哇哇」大叫：「醜夷婆，恬不知恥，看棍。」說著，起手中棍，奮力向夷婆砸去。女人見陣，多使陰招，很少有較氣力的。這夷婆卻很反常，她見白臉明將用棍向自己兜頭砸來，便起手中月芽大刀相迎，一聲響亮，白臉明將虎口震裂，鐵棍出手。他叫道：「丑婆娘，本將軍看見你就噁心，先去也。」

夷婆冷笑一聲，將彎刀入鞘，從馬鞍下拿出一根套馬的繩索，一揚手向白臉明將扔去，又用力一扯，白臉明將就栽落下馬，被夷婆生擒活捉。

明軍陣中，一花臉明將見白臉明將失手，急挺槍躍馬，飛奔來救，被另一夷將攔住。夷將道：「來者通名，閻王那裡好挂號超生。」

花臉明將大怒：「要知爺爺姓名，須向我手中槍問。」

夷將道：「偏你有槍，我便無叉！」說完，槍叉並舉，戰在一塊。約六十合，花臉明將竟不是夷將的對手，急要敗陣而歸，猛不丁夷陣中飛出一支冷箭，正中花臉明將的臂膀。花臉明將「哎呀」一聲，又被夷將反手一叉，他便雙手一張，一頭栽倒馬下，嗚呼哀哉了。

仇鸞再也忍不住心頭火起，他一踩馬蹬，向前衝來，大叫道：「夷賊，休要張狂，你仇爺爺來也！」

幾年前，俺答吃過仇鸞的虧，知道他的厲害，這次不知從哪裡尋了個夷賊，名哈舟兒，武功高強，專來與仇鸞放對兒。這時見仇鸞搶出陣來，哈舟兒也飛馬而出，道：「仇鸞，爺爺我恭候你多時了。」

仇鸞見哈舟兒：亂蓬蓬的鬍鬚，黑漆漆的面貌，移位的五官十分兇惡；肉砣一樣的身材，銀盔銀甲，手提兩柄大鐵鎚，胯下一匹赤紅馬。真箇是黑處黑如炭，紅處紅勝火，白處耀人眼。這種不對襯的裝束，讓人覺得十分滑稽，還有點眼花繚亂。仇鸞道：「你既知仇爺爺之名，還敢來送死！」

哈舟兒道：「廢話少說，爺爺我專來取你性命的。」說著，刀錘並舉，戰成一團。

仇鸞是明朝的猛將，哈舟兒是俺答尋來的無常。兩人大戰了一百合，仇鸞竟不是對手。他虛晃一槍，望本陣就走。俺答見狀，一聲令下，夷匪們便潮水般地殺向明軍。可憐五千明軍被殺得哭爹叫娘，逃入城中者，不足半數。

一連幾日，明軍緊閉城門不出，夷匪耀武揚威，整日在城外叫罵。時朝廷正好開科考武舉，一千多武生滯留在京城。內有戚繼光者，大呼道：國家有事，正是我等出力的時候，何不讓我等出城殺敵，報效國家！

兵部官員聞報，急忙上奏嘉靖皇帝：「啟奏萬歲，現有千餘武舉子滯留京城，他們個個身懷絕技，武藝高強，均有殺敵報國之心。朝廷何不將他們編成一支敢死隊，出城與夷作戰，以揚軍威。」

嘉靖皇帝大喜：「此計大妙。傳朕旨意，將全體武舉編成一支敢死隊，出城與夷作戰，能斬十個夷匪者，即為中武舉，並有重賞。」

眾武生聞知，皆喜氣洋洋，相互道：「以我等諸人的能耐，殺十個夷匪豈不易如反掌。」遂只等命令，便出城殺敵。

卻說夷匪正在城外叫罵，激明軍出城交戰。忽聽一聲炮響，就見城門大開，一隊人馬湧出。哈舟兒罵道：「爾等貪生怕死的縮頭烏龜，只管縮在烏龜殼裡便了，卻出來作甚？」

領頭的明將正要詢問誰敢出戰哈舟兒，戚繼光道：「將軍，哈舟兒驍勇異常，單打獨鬥恐非良策。不如一起掩殺過去，諒他一人也難敵我眾人之手。」

明將道：「所言極是。」於是長劍一舉，眾武舉發聲喊，一起向夷陣殺去。

想那夷匪過的是馬背上的游牧生活，與狼群為伍，與鼠蛇作伴，男女老少均弓馬嫻熟。此時他們就成了一群餓極了的豺狼，為了一口活命的腐肉，不管是誰都敢跟你拚命。那些夷匪們個頂個的不是武舉的對手，但他們三五個圍住一個，武舉們可就慘了。更有那哈舟兒在陣中往來馳騁，兩柄鐵鎚所向無敵，武舉們是碰著死，遇著亡。只殺得那些武舉們魂飛魄散，大部落荒而逃，生還城裡的不足三百。

明軍再也不敢出城迎戰了，堅守不出。俺答在城外叫囂：「嘉靖小兒，你到底封不封貢？給你三天時間，若是還不答應，本王就要攻城，到時把你的腦袋砍下來當夜壺！」並製作雲梯戰車，擺出了一副攻城的架式。

京城的形勢頓時變得恐怖起來，但聞城外戰鼓響，城裡的人們很多就渾身發抖。青壯男人都被組織起來，一部分登上城牆，直接準備戰鬥。一部分在城裡巡邏，維持秩序。

吳承恩和他的室友被編成了一個戰鬥小組，登上城牆準備對夷直接作戰。因為他的家鄉淮安經常鬧倭寇，他經歷過幾次抗倭的戰鬥，所以，此時面對夷匪，他一點也不害怕。趙秀才是富家子弟，活了四十多歲也沒有見過這種陣勢。他見城外夷匪如蟻，旌旗敝日，心裡發慌道：「夷匪如狼似虎，我軍屢戰屢敗。倘若他們攻城，憑我等眾人，如何抵擋的住。」

吳承恩道：「夷匪乃馬背上的部落，平地上馳騁縱橫我軍不如，但要架梯攻城，必是自取滅亡。」趙秀才抱怨道：「那些軍兵，平時在老百姓面前飛揚跋扈，如狼似虎。現在國家有事，他們卻一個個成了草雞，要我等手無縛雞之力的人來守城池，真是豈有此理。」

錢秀才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還是打起精神準備跟夷匪魚死網破吧。若不然被朝廷處決了，那才死的狗都不如呢！」

吳承恩道：「各位兄台沒必要如此悲觀失望。夷匪也是肉身，他能殺我們，我們也能殺他。常言道：軟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倭寇要比夷匪兇惡的多吧！我在家裡時，不照樣也曾手刃過倭寇。」

趙秀才不信：「你手刃倭寇？拉倒吧。」

吳承恩笑道：「趙兄若是不信，到時吳某殺夷，你便知端底。」

錦衣衛都督陸炳護駕巡城，他見城外夷匪叫嚷辱罵，而城內軍民皆忍氣吞聲，不勝其忿。他對嘉靖皇帝道：「皇上，微臣請求出城與夷匪一戰，不挫他銳氣，誓不回城。」

嘉靖皇帝雖然知道陸炳有些能耐，但他畢竟不是軍中大將，未經過戰陣，冒然出戰，定會凶多吉少，便道：「夷匪乃馬背上的賊子，弓馬嫻熟，男女皆能戰。我軍寡不敵眾，只宜堅守城池，候援軍到來再作商議。」

陸炳道：「微臣只一人一騎出城，勝則挫他銳氣，若敗，也只微臣一人，並不影響城池安危。」再三請求，定要出戰。

嘉靖皇帝想了想，對仇鸞道：「仇愛卿，士氣只能鼓而不能泄。陸愛卿既願出戰夷匪，揚我軍威，你可出城，為他觀敵瞭陣。」

觀敵瞭陣實際上就是要仇鸞對陸炳的安全負責，仇鸞不敢負這個責任，支支吾吾：「這個、這個……」

陸炳見狀，道：「微臣一人一騎出城，不需要任何人為我觀敵瞭陣。」

嘉靖皇帝對仇鸞的態度很不高興，道：「仇愛卿，你乃我朝猛將，朕最倚重的人，為何不願意為陸愛卿觀敵瞭陣？」

仇鸞無奈，只好道：「臣願意為陸都督觀敵瞭陣，萬死不辭。」

卻說夷匪輪流在城外叫罵，因城內沒有任何反應，他們便懶散的坐在地上，無精打采。忽見城門大開，從裡面奔出兩人兩騎，向前殺來，大驚。哈舟兒認識仇鸞，不認識陸炳，他喝道：「你是何人，與仇鸞同來何為？」

陸炳道：「我乃錦衣衛都督陸炳，奉旨前來取你的狗頭。」

哈舟兒哈哈大笑：「嘉靖小兒狗急跳牆，竟然派自己的衛士前來送死了。也罷，今日我先取了你的首級，明日再摘嘉靖小兒的狗頭。」

陸炳高舉奪命金刀，道：「夷賊，休要誇口，看刀！」

陸炳和哈舟兒戰在一起，剛交三十合，陸炳一刀削斷了哈舟兒的幾根手指頭，疼得哈舟兒「哎呀」一聲，扔了手中大鎚，又被陸炳反手一刀拍在背上，栽下馬來。夷兵見勢不對，一陣亂箭封住了陸炳，要救哈舟兒。仇鸞見了，立即上前，舞刀打落亂箭，掩護陸炳生擒了哈舟兒，然後在明軍的一片歡呼聲中，兩人一起向回撤退。

到了護城河邊，陸炳將哈舟兒扔到地上，對仇鸞說：「仇將軍可拿了這狗賊進城，我再取了俺答狗賊的首級便回。」

仇鸞急道：「陸都督，不可貪戰……」

陸炳打斷仇鸞：「仇將軍不必多說，某去也。」說完，舞動手中金刀，向夷匪大帳殺來。

俺答一看不好，急令手下阻擋。十幾名夷將上前，卻被陸炳像殺雞宰狗一般，霎時殺了個盡絕，，眾夷匪上前，也被紅了眼的陸炳殺了個王八踩西瓜，滾的滾爬的爬。嘉靖皇帝在城頭望見，急令明軍出擊。明軍見陸炳竟如此神勇，殺得夷匪大亂，人人奮勇，個個爭先，只將夷匪殺退了三十里才罷。

俺答被陸炳的神勇嚇的魂飛魄散，知道大勢已去，身上的所有零部件全都軟了，他哀求嘉靖皇帝道：「皇帝爺爺，不是我們想來惹您老人家生氣，我們實在是活不下去了才來找你老人家想辦法的，不論多少，你老人家施捨一點給我們，不然我們過不去這個冬啊！」

夷匪是一群餓狼，真要逼急了他們，與明朝還是不利的。條件許可，雙方還是相安無事為好。「封貢」是不可能的，否則就不會刀兵相見了。但這群餓狼不打發點東西讓他們滾蛋，他們勢必就會在這裡一拼到底。於是，在仇鸞的建議下，經過群臣廷議報嘉靖皇帝核准，最後在大同、宣府等地開放了幾個馬市才算了事。

什麼是馬市？就是集貿市場。你夷匪不是沒吃沒喝的嗎？拿你們的馬牛羊來換吧，我的東西不會白給你！

此次俺答犯京，史稱「庚戌事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