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劉清瑩眨眼道:「說句實話,你別生氣,那就是你已經沒有退路。學武要麼就儘快把自身鍛煉得比你所有的對手都高,要麼永遠不去沾它。這是武人能夠活下去的至理名言和規律。」
「而且每一回涉武經歷對你產生多大益處大家心知肚明,長安必是塊絕佳的磨刀石。說人家利用你,那也是相互利用,而且今天受利用是將來不被利用的最佳途徑,你以為呢?」
「這理由好」,葉驚鴻突然放下茶杯,將陰險女人攔腰揣入懷中,邪氣逼人道:「並不是所有等價交換全能讓人甘心接受。記得我奉行的法則吧,想收穫總要付出。」
劉清瑩無視由足踝緩緩上滑大腿的惡手,平聲靜氣道:「你如果認為這樣有意思,清瑩倒樂意成全,因那能完全使我摒除後顧之憂。」話語重得無以復加。
葉驚鴻毫不搭理,頭埋溫熱的雪白玉頸,極端自通道:「呆會後你仍能說出同樣的話,我把名字倒過來寫。」
劉清瑩受其火辣而放肆的挑逗,居然不蘊不火,反而忽然失笑出聲音。
一盆冷水當頭潑下,葉驚鴻停止所有侵犯動作,斜眼道:「笑什麼?」
劉清瑩勾人狀的開懷笑著道:「人家在想葉驚鴻三個字倒過來寫會是什麼樣?」
葉驚鴻僅余的一點信心頓時煙銷雲散,頹廢推開她那令人著迷的軀身,恨恨發聲道:「無論長安之行是生是死,你我從此毫不相干。」
劉清瑩令人捉摸不透的坐入大腿,嬌嗔道:「誰讓你老想著欺負清瑩,從小到大,所有人疼著寵著,只有你這壞小子虛情假意,成心氣人家。看你敢否認。」
葉驚鴻怔了怔,岔開道:「現在這算怎麼回事?」
回想心態恰被說個正著:越是在意越禁不起打擊,自從答應嘗試極誘時察覺她對旁人死活相當漠視,自詡量大如海的他莫名興起報復之心,而且報復意圖始終有意無意的貫穿彼此交往之中。
劉清瑩明眸光澤照人,深情款款道:「清瑩要你知道她心中的你就是壞起來也優秀十足的,更要你知道她絕對比任何女人更對你痴迷。」
葉驚鴻一臉苦瓜相道:「饒了我吧,想玩我請您換更直接些的方式,成不成?」
劉清瑩臉頰沒理由的掠上兩朵紅暈,軟聲細氣道:「爹娘、師姐、叔父甚至謝安全欣喜默認我們的關係,關鍵在於清瑩自己。沒人能像你一樣一喜歡就穿透清瑩外表,清瑩不須要對她事事百依百順、敬若神明的男人,和一眼能讓人看穿的好男人在一起最沒趣,清瑩需要的是永遠有待發掘的真正男人。人海浩淼,知音難求,一旦放過或許終生也不會再有了。當然你絕世的立身之道、智慧和品格也是深深吸引人家的原因。」
第一次看到她的羞色,葉驚鴻不由的動心,理智追問道:「我身上的痞氣呢?不信你著迷。」
劉清瑩又羞赧點頭道:「人家先前一直以為痞距離俗萬里之遙,是最下作的人格。可是痞卻讓清瑩第一次這麼靠近你,這麼敢於說真話。你故作的痞氣讓你遠離人世庸俗的無趣、呆板與乏味。再不痞一些,真以為你不食人間煙火呢。」
葉驚鴻哭笑不得道:「真懂說話。」
劉清瑩小鳥依人狀靠入懷中道:「清瑩一直生活在優裕環境,但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還是懂的。人家身上有好多毛病,你要時時提醒才好。」難得說了句十成十的真心話。
葉驚鴻緩緩抬手摟著她,能說的話凈被說盡,唯獨剩下沉默的份。
他心裡並不糊塗:劉清瑩這種不惜使用萬金之軀當利劍的做法很容易讓清醒者產生錯覺,那就是既使醜惡不堪者也照常能得到她清白**;她這麼不惜血本、義無反顧,其實象徵埋藏著一個令人費解的驚天陰謀,因為他葉驚鴻一個人對於龐大的靜粟觀而言是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小,無關痛癢;她自招的現身解圍的時機上也證明有多迂尊降貴,居心叵測。
劉清瑩高明提醒道:「你別胡來,忍著點嘛,人家沒準備好呢。」
可惜沒看到葉驚鴻幾乎哭出來的表情,那是他被整服了時的稀罕姿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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嬌小身軀倒進門,龔小雅搶先扶住,失聲道:「小詩。」
小詩披頭散髮,嬌軀布滿刀傷,清純小臉蒼白如雪。
她顫抖著哭出聲道:「他們不是人,逼小詩吃藥,還……。小姐,老爺讓我拿的蜂王針全丟了。」胸口急促起伏,小臉迅速滲出欲滴的赤紅。
龔小雅大拇指按上她太陽穴,促使她暈睡過去暈睡。
觸目小詩周身排布整齊、大小一致的傷口,一向恬靜的龔小雅雙眸乍然涌動駭人殺機。
小詩被橫放床上,臉頰的嚇人赤紅越一越濃,嘴唇不是發抖,昏睡竟減輕不了她絲毫痛楚。
龔小雅從包袱中取出一排銀針,精通醫理的她審視了好久,遲疑著落針左右『太陽穴』和頭頂『四神聰』。
六個穴位同屬於人體至關性命的重穴,刺穴輕重、落針長短附帶極大危險性,可見小詩的癥狀十分棘手。
葉驚鴻、劉清瑩恰好進入,同時嚇了大跳。
龔小雅回頭長吁一口氣,沉重異常道:「她被強行服下邪毒,藥力首先滲透心脈,再通過心臟血液逐漸向四肢擴散。我現在只能靠減緩她腦部血液流動來推遲藥性發作的時間。」
劉清瑩搭脈觀察,皺眉道:「可能是澹然道臭名遠播的『莫憂丹』,這種淫邪藥物專走人體偏脈,採用從人體大脈逼出的方法只會勢得其反。」
葉驚鴻細數小詩周身整齊如一的刀口居然十一道之多,不由怒憤填膺道:「誰幹的?」
刀口均未觸及要害,再從均衡大小的分佈,對方明顯具備輕易殺死小詩的能力,玩弄的嗜血性質一目了然。
小詩驀然全身劇顫,難受扭動,口中發出生理饑渴的媚音。僅一會,藥力侵襲大腦,泯滅心智。
龔小雅臉色一變,扶坐起小詩,一掌按上後背,輸入真氣壓製藥力的擴散。
劉清瑩纖纖玉指驟然飄動,疾點小詩前胸幾道不知名的偏穴,一舉震落銀針后,左掌轉按肚臍,一臉血紅的小詩終於逐漸穩定下來。
葉驚鴻識機退出,並將房門帶上。
龔無忌從旁冒出,看著緊閉的房門,凝聽一會,色變道:「發生了什麼事?」
倚欄閉目的葉驚鴻頭也不回,了了幾語說明情況。
龔無忌目中怒火如蛇噴吐道:「雅詩當年也是這麼給一幫萬恥淫徒害死的……。」
葉驚鴻回頭質問道:「枉你在武圈行走數十年,澹然道作風我不知道,你也能不知道。」
龔無忌一臉懊惱道:「誰曾想她們發動的這麼快,悔不該讓小單獨詩回谷取蜂王針。」
葉驚鴻側著腦袋道:「蜂王針?」
龔無忌嘆息聲中取出幾枚竹絲狀細小黑針道:「它質地強於精鐵,空中穿梭無聲無息,對皮膚固然沒有傷害,可一旦見血,毒性立刻散播,足可麻醉一頭牛。這是我從賭桌上贏來的,出谷卻疏漏了。」
葉驚鴻端詳許久,老實不客氣的納入懷中:小傢伙妙用無窮,擁幾支准有備無患。
「哇」,嘔吐聲響過,傳來小詩劫後餘生的哭聲。
葉驚鴻與龔無忌推門而入,劉清瑩已移坐一側。
伏在龔小雅懷中的小詩不好意思的止住哭聲,前者安慰拍撫她肩膀,低聲詢問道:「什麼人出手的?」
小詩猶有餘悸道:「那人臉上長了顆大痣,老一個勁的邪笑,就是他給我喂的葯。」
龔小雅疼惜擁緊她,拭去她臉上淚水,輕聲道:「又是誰救你回來的?」
小詩哽咽著搖頭道:「一位很斯文又很霸氣的中年人,從沒見過,那幫傢伙一見他就沒命的跑。他還讓小詩轉告葉王子,說又欠他一個人情。」
劉、龔三人目光同時聚焦,驚愕非常。
葉驚鴻莫明所以然,一頭霧水道:「幹嘛這麼看我?」
龔無忌將他上下瞧了個遍,嘖嘖稱奇道:「橫看緊看,充其量也不過一個賣相不俗的傻小子。凌風雲究竟看上你哪點,煞費苦心,而且這回是在救我后的一個時辰內跑到幾十裡外的梅谷救人。」
葉驚鴻呆傻反問道:「鬼神秀士,我沒聽錯吧。」其實眾人目光早給答案。
直到這時,一夥計模樣的才戰戰兢兢的探進腦袋,低垂著目光,恭聲道:「樓主差小的向諸位爺道歉。」
龔無忌凶神惡煞道:「梁真擇這會才來過問,老天保佑沒出什麼事,否則我擔保明兒的『明月樓』絕不是現在這樣。」
夥計嚇的縮回腦袋,顫聲道:「大爺們如果沒有別的差遣,小的下去了。」
龔小雅語氣溫和道:「等等,對面二樓的巧無雙還在嗎?」
夥計躬身應話道:「巧姑娘和和隨從大早結賬走了。樓主剛剛回來、十分震怒的傳下話,並向天下公布明月樓從此謝絕接待澹然道中人的決定。您如有意換房,小的給辦去。」倒是懂得替主子說話。
伸手不打笑臉人,龔無忌稍稍緩和語氣道:「少羅嗦,退房。」一錠大銀拋入夥計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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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驚鴻等五人迂迴行走,時快時慢。
尤其劉清瑩,儘管身處鬧市,周圍十丈內一舉一動乃至蚊蟻語聲全難逃視聽之外,可伴隨她的搖頭暗示,竟然沒半個人跟蹤。
龔無忌父女同時皺眉,事情頗有蹊蹺:舒照雪、莫商隱等於公眾場合鎩羽而歸,威信掃地,絕沒理由任人自由隱匿他處,再居被動的道理。
劉清瑩提議道:「還是暫住清瑩那兒。」
龔小雅搖頭道:「道中子弟事先給我物色了一個隱密住處……。」
葉驚鴻令人吃驚的一把握住她賞心悅目的玉手,霸道道:「這事我說了算,住清瑩那。」
澹然道借他們立威挽回顏面而退回北方的行動勢得其反,困於名譽,只剩在他們和騰龍道中選擇的死路,一旦牽扯上靜粟觀,澹然道勢必不敢再輕舉妄動。
龔小雅怔了怔,喜滋滋浮出笑臉,玉手緩緩抽回,宛如不知這是他借梯過牆的行徑。她的特殊與才華總表現在處理每件突發事件的方式上。
劉清瑩視而不見,微笑領路。
四人各懷心事,只有龔無忌樂翻了天。
轉入靜粟觀分觀,劉清瑩馬上盡起地主之誼,先讓人送大汗淋漓的小詩去靜養,隨即叫上一桌豐盛大餐。
灑菜立刻端上,速度不亞於專事飲食場所。
葉驚鴻巡視各道製作精美、芳香撲鼻的菜肴,第一個入座道:「看來你們日常生活的優越程度比那些打家劫舍者差不到哪去。」
劉清瑩請龔無忌父女入座,再讓崔玉鳳陪坐,等坐下后才白眼相向道:「有你這麼誇的嗎。貴賓光臨,身為主人,自然要事事預先準備。」
龔小雅為緩和氣氛,附加解釋道:「道教的確不能靠人施捨吃飯,所以對外設立一些分教,一來經商補濟花費,同時又起到了解天下動態的作用。另外也吸收一些重道的官場中人,這些人的供奉尤為可觀。」
「這和搶劫有什麼兩樣?」葉驚鴻邊大快朵頤,邊惡意攻擊。
龔小雅反駁道:「當然不一樣,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沒有強迫成份。」
「說的好」,葉驚鴻失笑道:「在你們道教各自的地盤上,這事我見多了。大凡肥得流油的買賣,所有商人自願靠邊站,真稱得上你情我願。」
劉清瑩、龔小雅面面相覷,啞口無言:由於金錢歷來是招兵買馬的先決條件,七大派生存空間的相互擠兌顯現在財富上的角逐,由此形成葉驚鴻嘴裡的局面,商人受氣,她們何嘗又不無奈。
見她們沒了言語,葉驚鴻轉了矛頭,溫和道:「崔姐,巧無雙她們現在在哪?」
崔玉鳳偷瞥劉清瑩,得到准許后才正面答覆道:「她們三十幾個人分成六批離開明月樓,其中三批在城南一所茶樓會合,另三批包括莫商隱、舒照雪、巧無雙在內,出了明月樓便無影無蹤。」
龔無忌揪心道:「莫商隱等三人成功逃離所有人視線不算稀奇,但那另三批整整近二十個大活人在眾目睽睽下空氣般消失,依靠的是什麼?」
葉驚鴻抽絲剝繭道:「崔姐,通常情況下,你們可不可能把人跟丟?」
「不可能」,崔玉鳳斷言道:「我在各街道必經之處設置眼線。雖然她們個個根底不俗,卻還沒到從大活人眼皮底下接二連三溜過去的本事。」
葉驚鴻暗感眼線網狀撒遍城內的浩大場面,眼神轉冷道:「這說明她們根本沒走遠。」
所有人眼光同時亮起來:舒照雪、巧無雙等深明虛實掩印之道,正因明月樓最容易被忽略,至少那消失的三批人極可能換一種不太顯眼的身份重新入住明月樓,憑她們一貫的作風與過人的心計手段,做到無聲無息並不太難。
龔小雅嚴肅道:「我有個很可怕的想法,為什麼只有一半的人?」
葉驚鴻、劉清瑩等臉上或深或淺的變化著:澹然道十有**知道嚴韜明今夜約請葉驚鴻的消息,根本不擔心葉驚鴻到時不會出現,因而不派人跟蹤;澹系半數女性精英精心布局的失蹤同樣朝這方向靠攏,因為十幾個人對騰龍道構不成威脅,但伏擊葉驚鴻卻綽綽有餘。
「崔姐」,葉驚鴻釘住目光,灼灼逼視道:「既然探子廣布,孫游齊、巧無雙的行蹤一定瞞不了你。」
「這……」,崔玉鳳遲疑著徵詢劉清瑩。
龔小雅埋怨道:「壞小子懂不懂規矩。彼此間純屬私人恩怨,人家清瑩剛剛出手已經冒了很大風險,倘若再涉入其中,只會使事情擴大得不可收拾。」
葉驚鴻蠻不講理道:「事實上,從我們踏入這的那一刻起,事情已經變質。」
劉清瑩幽怨道:「他說的對。玉鳳,說。」
崔玉鳳奇怪看著葉驚鴻、劉清瑩,如實奉上道:「孫游齊現居城南為數不多的一所豪宅,陪同的有二十幾名魅系精英,實力不弱。澹系十六名高手就處在他們百步之外。但巧無雙一時半會實在查不清到底身處何方。」
葉驚鴻霸氣道:「人定之前,請清瑩協助我們幹掉孫游齊,順道把魅、澹兩系搗個人仰馬翻,到時看少了翅膀的巧無雙等人再能有什麼作為。」步步緊逼,強人所難。
舉坐震驚奇注目,崔玉鳳繃緊俏臉道:「小王子未免強人所難。三小姐身為先天高手,一旦主動殺人,類似道天舒照雪那樣正愁出師無名的好事者會怎麼報復?血腥會怎麼擴散?天下會怎麼變化,你可曾想過……」
「玉鳳」,劉清瑩叫住她,委曲兮兮道:「驚鴻,清瑩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但這件事的後果實在沒人能負擔得起。不如這樣,清瑩選在適當時機以個人身份出現,到時就可以推說為你而殺人,從而造成澹然道理曲在先的局面,道天也就沒有借口興師動眾生事。」
「我反對」,龔小雅顧全大局,狠狠瞪葉驚鴻道:「就你沒心沒肺,人家為你做得夠多的了,還得寸近尺,咄咄逼人。」
葉驚鴻抹嘴站起,斬釘截鐵道:「天下間,我最恨孫游齊那種人,今晚他死定了。」
「你……」,龔小雅正要留人,被劉清瑩以暗示眼色攔住。這對本該互相敵對的絕代紅顏言辭舉動間洋溢真誠的相知相惜味道,竟擦不出半縷火星。
龔無忌尾隨追出,用腹語傳達驚嘆道:「真服了你小子,普天之下,恐怕只你狠得下心來。」
葉驚鴻臉上欠缺丁點得意神采,反而一臉落寂道:「優越總悄悄在人身上烙下自以為是的印跡,我只想讓她也嘗嘗被人設計,逼著去做一件事的感受。」
「還以為你心腸有多硬」,龔無忌頗有些失望的搖頭。
龔小雅看著溫馨湧上面孔的劉清瑩,終於切身體會到葉驚鴻對她又恨又愛的深厚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