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勸退
思慮良久,牛尾沉聲開口:「殊不料,竟是真有有靈之劍的存在,我且一直以為,這不過是傳說。」
問瑾遺淡淡地回應道:「既是有了傳說,那便也不是空穴來風。」
說著,問瑾遺玩味地看了牛尾一眼,「你可是欲試一試傳說?」
牛尾聞言,臉色更顯陰沉,他卻也是真想見識一下傳說之劍的存在,不過並不想拿自己的生命犯險。
若是只是切磋,那倒也無妨,不過觀兩人態勢,牛尾毫不懷疑,真動起手來,白鱷且還不好說,問瑾遺若是有機會,必然會把自己斬殺於劍下。
換作自己是問瑾遺,牛尾自覺也會如此,任誰,也無法放任一個敵視自己的存在,整日里提心弔膽。
牛尾沉思,久久不見動作,白鱷卻是等不及了。
只聽得白鱷逼迫著說道:「那廝,你戰是不戰?你若戰便來,不戰便走,如今來又不來,走又不走,卻是個什麼意思?」
牛尾聞言頗為惱怒,「白老龜,徒逞口舌之利乎?有能耐,你且與我一對一,虧得你身為煉妖谷一方妖王,竟是與人類修士為伍,也不怕惹得人笑話。」
雖然也心忌白鱷未知名的能力,不過,牛尾自恃,對上白鱷一人,自己絕對可以無恙,他還未能有留下自己的實力。
然而,這白老龜如今,竟是與人類修士聯手,一介妖王,仰仗人類修士對自己『狐假虎威』,沒有一絲羞恥之心,自己卻怎能不惱。
白鱷此番的行為,若是傳至於煉妖谷妖王耳中,必定為之不恥,更甚者,白鱷在煉妖谷,將無立足之地。
聽聞牛尾如此激將自己,白鱷卻是毫不在意,「呵,我本就與爾等非同路之人,煉妖谷內,不過儘是些腦袋空空,只知逞兇鬥狠之輩,我又何須在意你們的看法。」
雖然是妖,且出自煉妖谷,然而受釋紅塵的影響,白鱷本身便是親近人類,嚮往人類的世界的妖怪,對煉妖谷妖王的圈子自是毫不在意,更是多有看不起。
這一點,從白鱷身為妖怪,卻從不與妖怪為伍,而是選擇了一人落住水月城,對城內建築更是多般愛護,如此可見一般。
牛尾聞言,微微皺起了眉頭,目光頗有些審視地看向了白鱷。
早先便聽聞,白鱷在煉妖谷內,也是『特立獨行』的一個,從不與人爭鬥,面對挑釁,從來都是一笑置之,卻不曾想,他竟是看不起煉妖谷妖王的圈子,不屑與之為伍。
念及於此,牛尾冷聲威脅道:「白老龜,你如此說,卻也不怕我傳開,從此,在這煉妖谷內,將再無你的立錐之地。」
「區區牢籠之地,且還劃地而治,卻是圖惹人笑話。」白鱷對此頗為不屑。
事實上,煉妖谷對妖者來說,當真就是如同牢籠一般,縱使修為如妖王,也不過一囚徒。
正如白鱷,生於斯長於斯,存活近兩千載歲月,可稱煉妖谷內最古老的妖王之一,然一生未曾出過煉妖谷,未曾見過外界的廣袤,何其哀哉。
相比於九洲之浩瀚,身處煉妖谷,不過如坐井觀天。
在白鱷眼中,此地妖王,也不過是一群只為化境的小妖小怪,妄自在一隅之地稱王稱霸,還沾沾自喜,自以為能撥弄『天地』風雲,白鱷對此,只覺得引人發笑。
然而,白鱷心裡,雖是如此想法,卻也不好弄得人盡皆知,畢竟自己確實還生活在此地,若是撕破臉皮,未來的生活必是多艱。
之所以敢在牛尾面前說破,是應為白鱷篤定牛尾不會宣揚出去,因為他的身份也不幹凈。
只聽得白鱷又是說道:「再者,你的身份便乾淨了不成?與魔不清不楚,若是宣揚開去......」
說到這裡,白鱷一聲冷笑,「想來你的下場比我卻是好不到哪裡去。」
言語間,白鱷的威脅之意毫不掩飾,牛尾不由地深深皺起了眉頭。
對煉妖谷的妖怪來說,魔和人其實並無太大的區別,僅僅只是不一樣的味道罷了。
非我族類者,其心必異,牛尾篤定,若是自己魔的身份宣揚開去,所面臨的形式將比白鱷嚴峻地多。
白鱷思想再是『難堪』,其身份依然是妖,妖對妖的看法,肯定要比妖對魔的想法更親近一些。
煉妖谷內,聖境的存在也有幾尊,若是有心探查,難保不會被看出什麼,更遑論,早前牛尾在煉妖谷的所作所為,早已令其身負『惡名』,樹敵許多。
若是有了個『借口』,以牛尾得罪的那些妖王性格,可不會與你講究真憑實據。
以往是顧及顏面,單戰牛尾又占不得好,眾妖王才作罷,而此番得『大義』,若是不群起攻之,牛尾才表示不真實。
陰沉著臉,牛尾不做言語,殊不知,此番姿態,更坐實了他魔者的身份。
「卻不料,這牛尾竟然真是魔。」此時,梁曉烔和白鱷在心裡暗自吃驚想到。
而問瑾遺,則是深深地看著牛尾,好似心裡在想著些什麼。
時,雙方陷入了無言的對峙之中。
良久之後,問瑾遺想了想,開口說道:「牛尾,你且退去如何?」
突然的言語打破了寂靜的氛圍,白鱷和梁曉烔也是吃了一驚。
牛尾聞言怔愣了一下,隨即臉上頓顯怒容。
若是問瑾遺自以為自己怕了他,這卻是牛尾所不能接受的,高傲如他,此言無異於侮辱。
牛尾剛顯怒容,問瑾遺又是緊接著說道:「非是覺得你不敵我等,只是覺得,若是你堅持繼續糾纏下去,也不過是兩敗俱傷。」
問瑾遺勸說道:「若論你我,其實也並無多大的生死之仇,不過是意氣之爭,又何至於此?」
牛尾頓時又是怔愣,不由地目露深思之色。
仔細想想,事情確實正如問瑾遺所說,兩方之間,其實並未有生死之仇,總結下來也只是意氣之爭,三言兩語便可道盡始末。
爭鬥的起因,不過是牛尾無聊時遭遇了梁曉烔,一番糾纏之下,被問瑾遺橫空殺出救走了人。
兩個苦境人類小修士,竟是從自己手下逃生,牛尾覺得這拂了自己的面子,所以才惱怒追殺。
而事情發展到現在,竟是從一開始的無聊之舉,演變成了如今生死鬥法,牛尾也不由地思考,值不值得?答案顯然是不值得。
為了所謂的意氣之爭,冒著生命的危險,與白鱷和問瑾遺戰鬥,更要直面傳說中的有靈之劍,這明顯卻是不值當。
在面子和生命的權衡中,自然是生命更加重要,當然,若是對方不曾有這樣的實力,牛尾肯定不會如此輕易放棄自己的面子。
更何況,問瑾遺手持有靈之劍,白鱷本身便是化境妖王,這兩人聯手,實力在這煉妖谷內,不說橫行無忌,至少也是少有人敢招惹,牛尾此時退去,卻也不算丟了面子。
本就心生退意,問瑾遺又給面子,擺明了給自己台階下,牛尾自也不得不領情,心中一番思量便有了決定。
心中思定,深深地看著問瑾遺,一番沉默之後,牛尾開口說道:「好,如你所言,本就只為意氣之爭,今日我等就此作罷,不過......」
說著,牛尾將目光看向了白鱷。
白鱷會意,拱手笑著說道:「如此甚好,你我同為煉妖谷妖王,實在不宜大動干戈,便在此恭送牛尾妖王了。」
言下之意,今日過後,你我且還都是煉妖谷妖王,你不言我之過,我不言你之失,大家彼此相安無事,和平共處。
憑心而論,白鱷自認為,自己也是失了計較,說出那番話來,卻不是自己主動將把柄送到牛尾手上。
同為妖,不過心卻不在一條船上,相比牛尾,白鱷的情況,卻也好不到哪裡去,若此間言語都傳論出去,可能繼牛尾之後,下一個要遭殃的便是自己。
此時,白鱷心中只感後悔不已,若非如此,自己可藉此機會剷除牛尾,也怪自己之前言之無狀,才會落人口實。
至於相助人類修士,這卻也算不得什麼大事,就算牛尾傳揚開去,也是無礙,自己是實打實的妖怪,更是妖王,我做什麼又礙著你們什麼事了?
關鍵還是在於自己那番言語,言語間頗為犀利,將此地妖王得罪了個遍,傳論開去,難保他們心有芥蒂,對自己不滿。
不過仔細想想,白鱷也就釋然了,其一自然便是痛快。
久處煉妖谷,混身一眾妖王之中,白鱷自然是謹言慎行,從不敢如此肆意快哉地說出自己的心聲,自遇到釋紅塵開始,便已經憋了快兩千年之久,如今脫口而出,他只感覺無比痛快。
其次,若是自己不把這個把柄送到牛尾手上,想來,牛尾為了自己魔者的身份不被傳開,指不定便要和白鱷死磕到底,拚死也要將他葬送在這裡,防止秘密流出。
真和牛尾死磕,白鱷不願意,問瑾遺也是不願意,勝負難料,如今局面算是皆大歡喜。
見白鱷點頭,牛尾心中大定,雖然料定白鱷不會說出去,不過,不得承諾心裡且還是放心不下,如今此事,便算徹底告一段落了,不由地也是輕吐一口濁氣。
想了想,牛尾又是看向問瑾遺,眼神中一陣掙扎之色,他始終想不明白,問瑾遺該是如何看穿自己的身份的,若不是問瑾遺,自己當不至於如此被動,以至於對白鱷如此『低聲下氣』。
念及於此,牛尾卻也是直言不諱,對問瑾遺沉聲詢問道:「你卻是如何看出來的?」
問瑾遺輕笑,「倒是未曾看出來,不過是乍出來的。」
見牛尾臉色難看,又是解釋道:「早先,我那一縷真元自歸,我便從中看出,有魔氣侵染的跡象,故有此猜測。」
「這不可能。」牛尾不相信。
早前,問瑾遺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一道小型劍氣,用以探查自己的行蹤,后被魔影發現,用以魔氣改造,自尋而歸,牛尾便是由此尋蹤而來。
魔影的手段,牛尾自也是識得,絕計不可能有魔氣留存。
雖然自歸真元顯黑色,然而,天下間,黑色的真元力不知凡幾,絕不是魔者的專有,若問瑾遺憑此認定是魔氣所改造,牛尾也只會道一聲可笑至極。
問瑾遺聞言,卻是淡淡地說道:「沒什麼不可能的,我就是能看出來。」
「......」
見問瑾遺一臉自信,此時牛尾心中,不由地想到早前那魔影,心中一陣驚疑不定,「莫不是那傢伙故意陷害於我?」
不過念頭剛一升起,牛尾隨即便自己否定了,心裡念叨道:「我與他利害一致,他斷然不會如此作為,這對他卻也沒有一絲好處。」
審視的目光再次看向問瑾遺,卻發現他的神情一絲變化也無,不似作偽,也是不由地心生疑惑,難不成真是那縷真元露出了馬腳?
見問瑾遺只是含笑,不再言語,心知他不會再多做解釋,牛尾冷哼一聲,說道:「此事便就此做罷,告辭。」
說罷,也不等問瑾遺等人反應,轉身便要離開,然而剛走出沒幾步,卻是突然停頓了下來。
此時,只見牛尾背對著問瑾遺三人,駐足原地,神色則是陰晴不定,看得三人一臉不解。
好一會,牛尾迴轉過身,對著問瑾遺說道:「且有人要我帶話給你。」
「?」,問瑾遺三人俱是疑惑。
只聽得牛尾繼續冷冷地說道:「若是想避開龍出遊離谷,可到自衍生門尋我。」
說罷,牛尾轉身便走,再不停留,身形一下子飛進洞窟頂破漏處,轉眼間消失不見蹤影。
原地,問瑾遺看著牛尾的背影,目露深思之色。
梁曉烔亦是驚疑不定,「他怎會知道?」
兩人被龍出遊困於煉妖谷,從未對牛尾提及,牛尾該是不知道才對,如今觀其所言,卻貌似一切瞭然於胸,梁曉烔怎能不生得驚疑。
聞言,問瑾遺看著牛尾離開的方向,目光深沉,似喃喃自語般說道:「牛尾自是不知,可難保不會有知情人告訴了他。」
「?」,白鱷與梁曉烔甚是不解。
......
時,牛尾離開了水月城的範圍。
路上,牛尾又是一陣面色猙獰,體內緩緩溢出魔氣,魔氣轉眼間便又轉化為之前的那道魔影,正是那幫牛尾改造問瑾遺劍氣之人,也是問瑾遺口中的知情人。
魔影剛顯現,牛尾頓時有些怒不可遏,「我卻道你為何會這般好心,原來是故意害我不成?那縷真元竟是將我暴露了出去。」
頗為不屑地看來牛尾一眼,「我那手段你豈是不知耶?莫道只是人類的苦境小修士,便是純正的魔者,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那你解釋,為何那小子卻是看得出來?」牛尾有些不依不撓。
聞言,魔影淡淡地說道:「我也不知。」
說著,又是看來了牛尾一眼,「早先我且與你說過,那小子不簡單,你自己不聽,如今自討苦吃,卻是怪得了誰?」
見牛尾又要發怒,魔影好言安撫道:「且就算了,此事就此作罷,當下最重要的是出谷一事。」
牛尾聞言,當即冷靜下來,他早已受夠了煉妖谷這個鬼地方,若真如魔影所言,能出得煉妖谷,他可以放下一切恩怨。
看向魔影,牛尾語氣不定地說道:「你確定能行?」
目光看向水月城方向,魔影說道:「我也沒想到,那小子身上居然有一柄有靈長劍,只能說可以一試。」
「那小子可有些古怪得緊,能相信過他?」
魔影淡淡地說道:「早前我神識透出煉妖谷,早已得知廣庭湖上發生的一切,那小子應該是和龍出遊起了衝突,才深陷煉妖谷,該是沒有其他意外。」
牛尾聞言,神情頗為古怪地說道:「但願如此。」
此番,與問瑾遺正面打交道的,卻不是魔影,而是牛尾自己,對此感覺頗深。
牛尾深覺問瑾遺不簡單,無論是識破自己的魔者身份,還是那傳說中的有靈之劍,總覺得事情非同一般。
然而,魔影如此說,牛尾卻也不懷疑,再加上自己也是出谷心切,便也不再深究,只道自己若真能出去,一定要自己好生探查一番,不然於心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