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三步之差
白須老者的話得到了梁曉烔的肯定,問瑾遺卻也不急著逃了,身體稍稍放鬆,不過卻也不敢太過鬆懈,畢竟此時情況尚有諸多不明朗。
沒有輕易靠近老者,兩人依舊遠遠浮立於虛空之上,靜靜觀望。
方才事發突然,問瑾遺卻是沒來得及好好觀察對方,如今氣氛暫時緩和,問瑾遺當即便是以法眼觀察老者。
入目所見老者,一席寬鬆青袍加身,鬚髮皆白,此時帶著皺紋的面上一臉和藹可親,初看時只覺是一位和善的鄰家老朽。
而當問瑾遺以法眼觀望時,但見老者身上有妖氣沉浮,妖氣之盛好似要擇人而噬。
然而妖氣之中卻又自帶一股清氣,清氣流轉間,滌盪其周身上下,使問瑾遺感覺不到一絲戾氣。
對此,問瑾遺這般下著結論,「確非殺伐之妖。」
儘管如此確認了,問瑾遺卻還是不敢輕易靠近,腳下未曾挪動半步。
以問瑾遺所觀察到的情況,只能證明老者此前並未造過太多的殺孽而已,單單如此,是善是惡且還不好分說。
然而儘管如此,問瑾遺卻也是放下了幾分戒備,畢竟老者身上自帶清氣,也在一定程度上表明了老者的無害。
見問瑾遺還在深思遲疑,久久未見動作和言語,老者想了想,上前一步走,拱手笑著說道:「想來卻是老朽失禮了,未曾報上家門。」
說到這,老者撫著鬍鬚,頗為自豪地說道:「老朽名叫白鱷,為煉妖谷一方妖王,深居煉妖谷已有近兩千年之久,真身卻是一頭鱷龜,僥倖得道。」
聽得白鱷自報家門底細,問瑾遺又是放下了幾分警惕,卻是無太大的表情變化。
早先見到那碩大的頭顱之時,他便已經猜到了該是烏龜之類的妖怪,此時聽說是鱷龜修鍊得道,也不會太過驚訝,烏龜是龜,鱷龜卻也不是龜?
梁曉烔亦是如此,聞言也未見動容,真身她也早已猜得一二,而論年紀,早前見過的龍出遊,年歲猶在白鱷之上,如今再看白鱷,卻也是沒什麼好吃驚的。
兩人波瀾不驚,白鱷也不顯尷尬,他坦誠自己的來歷卻也不是為了震懾兩人,而是為了取得兩人的信任。
只聽得白鱷又是開口說道:「兩位小友且不欲為我介紹一番?」
聞言,問瑾遺和梁曉烔彼此對望了一眼。
雖然不知老者善惡,又不知其是否有所圖謀,不過此前多番留手卻是做不得假,沖著這一點,介紹一下自己卻也是應該的。
這般想著,問瑾遺梁曉烔雙雙對著老者拱手,說道:
「道家梁曉烔。」
「問瑾遺。」
「原來兩位竟然是道家高徒,失敬失敬。」白鱷聞言,卻是誤會了問瑾遺也是道家弟子。
見白鱷誤會,梁曉烔便想要開口解釋,卻被問瑾遺搶先開口打斷。
只聽得,問瑾遺謙遜地對白鱷說道:「卻是不敢妄稱道家高徒,道門內在我等之上的師兄師姐大有人在,實不敢稱高徒。」
梁曉烔想解釋,問瑾遺卻是一句話,坐實了自己是道家弟子的身份,聽得梁曉烔也是一愣,獃獃地看了看問瑾遺。
問瑾遺對此視若無睹。
方才兩人的一番介紹,卻是問瑾遺有意為之,為的就是讓白鱷如此誤會。
而事實也正如問瑾遺所料,此時白鱷因為問瑾遺的說話的時機恰到好處,誤會了問瑾遺也是道家弟子。
在梁曉烔先自明是道家弟子之後,問瑾遺巧妙地緊接上自己的名字,不明者乍一聽,只會覺得問瑾遺和梁曉烔一樣,同出身於道家。
如此一來,且是白鱷自己誤會,若是事後證明其確無惡意,卻也怪不得是問瑾遺故意隱瞞。
問瑾遺之所以這樣做,只是因為,在還不清楚對方真實目的的情況下,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實屬不智的行為。
在問瑾遺想來,此時在白鱷心裡,自己已經是道家弟子,道家術法天下一絕,若是白鱷圖謀不軌,必然有對此有所針對,而這,將會對『同出道家』的兩人造成不小的壓制。
在這種情況下,若是被認定為道家弟子的自己驟然出手,這諸多針對便有可能瞬間失去效果,或可成為起死回生的一招。
防人之心不可無,這卻是問瑾遺的小心機,一切都是以白鱷有所圖謀為前提所設下的防備。
此時,問瑾遺看著白鱷在心中冷笑,「呵,你在煉妖谷待了近兩千年,三傑的名號最多三百年,我卻不信你能識破我的身份。」
正當問瑾遺心中暗自冷笑之時,卻是聽得一聲嘆息傳來。
「唉。」嘆息聲出自白鱷,只見他又是走上前一步,神色苦楚地看著問瑾遺,說道:「我看小友你且還是不信老朽,竟是如此防備於我,老朽卻真是沒有惡意,只是欲與你們坐下來好好交談一番罷了。」
問瑾遺聞言,頓時心裡一驚,內心暗道:「這也能被他看出來?卻是哪裡露出了破綻讓他看出了我不是道家門徒?」
心裡暗自吃驚,面上卻是不顯,問瑾遺淡淡地說道:「閣下卻是為何這般說?」
話音落下,只聽得白鱷搖頭嘆息地說道:「若非防備著老朽,小友為何始終不願落下與老朽對坐,高談闊落一番?」
聞言,問瑾遺心裡頓時鬆了一口氣,原來白鱷卻不是看出了自己身份『造假』。
想了想,問瑾遺解釋道:「實不相瞞,我們為人,你卻為妖,更是煉妖谷之妖,妖吃人自古以來便有,我們卻是不敢輕易相信你。」
說到這,問瑾遺又是說道:「早先你卻是言欲向我等詢問一人,你且說來,我們在此應你便是,若是知曉且是無不可對人言的,我們必定如實相告。」
問瑾遺一番言語,可謂『坦誠相見』,但也挑不出一點毛病,自古人妖雖說不算不兩立,但妖吃人,人殺妖的事情屢見不鮮,兩者的關係卻也是好不到哪裡去。
白鱷聞言,卻是搖頭,不置可否。
看了一眼梁曉烔,白鱷說道:「早先我追著小姑娘卻真是為了向她詢問一人,不過......」
說到這,白鱷看向問瑾遺,眼神中透露出笑意,「如今見了你,我卻是想和你好好坐下來高談闊論一番。」
問瑾遺一愣,卻是不知道為何白鱷會想和自己交談,不過對於白鱷所請,自己卻是不會答應的。
狀況未明,怎可輕易犯險,問瑾遺淡淡地說道:「你知道,這卻是不可能的。」
白鱷只是搖頭,「老朽確實知道這不可能,你卻還是不信我,不過,我與你說這麼多,卻也不是為了讓你信我。」
問瑾遺不明所以,「?」
但見白鱷舉起三根手指,看向問瑾遺說到:「我與你說這麼多,只為了向前走出三步。」
話音落下,白鱷和問瑾遺俱是神情一變。
但見白鱷往前跨出一步,身體竟是憑空消失,再見時,人已經來到了兩人身邊,伸手便是朝兩人探將過來。
「天游之術。」問瑾遺一聲驚呼,認出了白鱷施展的術法。
問瑾遺反應過來,早有防備的他手執伊人一劍斬出,卻見白鱷不管不顧,竟是棄了問瑾遺直奔梁曉烔而去。
問瑾遺當即一吼,「梁曉烔,且回神。」
梁曉烔經問瑾遺一吼,堪堪從突然的驚變中回過神來,卻已經是來不及了。
但見一雙年老的手襲來,梁曉烔剛往後退出不過半步,拿手卻已經是按在了自己肩膀之上。
梁曉烔瞬間失力,只感覺體內真元被封,想掙扎卻是動彈不得,不由得內心大駭,為何如此?
白鱷只心中冷笑,道家真元本就多柔,梁曉烔又身為女兒之身,想來修的也是柔性功法,再加上修為尚淺,只要近身用妖力強勢封鎖,其真元該是無法突破,如今看來,一切所料不差。
此時,劍芒來襲,白鱷施展遊離,伊人劍直直斬過卻是寸功未立。
問瑾遺再看時,梁曉烔已為白鱷所擒。
目光看向問瑾遺,白鱷戲笑道:「選對目標,很重要。」
白鱷早看出來問瑾遺的不簡單,縱使身具多種要術,一時之間怕也擒不住問瑾遺,所以一開始,自己的目標便只有梁曉烔。
從始至終,白鱷都是在和問瑾遺對峙談話,這卻也是白鱷的有意為之,為的便是讓梁曉烔不自覺地就放鬆了警惕。
到最後作勢沖向問瑾遺亦是障眼法,其實白鱷真正的目標卻是梁曉烔,一切都是為了最大限度使得梁曉烔反應不過來,如此才一擊功成,一舉擒住了對方。
擒住梁曉烔,白鱷也不逗留,天游之術再次施展,帶著梁曉烔瞬間消失在了原地。
「把人給我留下。」問瑾遺眼神一凝,目光看向了下方虛空,一道劍光直直俯衝而出。
但見劍光在堪堪到達地面時,白鱷的身形出現,竟就剛剛好身處劍光之前,只見下一秒便要斬在白鱷背後,問瑾遺時機掐得正合適。
但見白鱷冷笑,「我就知道天游之術瞞不過你。」
話音落下,劍光又是穿過了白鱷的身體,卻又是一手遊離施展,躲過了劍光。
問瑾遺一愣,瞬間咬牙,「這該死的遊離之術,實在難纏。」
話音落下,問瑾遺奮身直追白鱷,卻再是追趕不及。
落於地面之上,只聽白鱷一聲輕笑,「小友,人我帶走了,後會有期。」
說話間,人卻已經開始沒入地下,正是早前白鱷所展現的地游之術。
眼見追趕不及,白鱷已然帶人沒入地底,問瑾遺當即又是一劍指向地面,頓時又是一道劍氣衝出。
劍氣沖入地底,瞬間炸裂,炸出了一個深坑,坑內卻不見有人影。
時問瑾遺落於深坑邊緣,法眼灼照地底,但見一道身影堪堪游出法眼的勘察範圍,問瑾遺趕忙追出,卻失去了對方的蹤跡。
終究還是慢了一步,問瑾遺面色陰沉似水,自己卻是失了計較,沒有一開始就用法眼鎖定白鱷,導致之後法眼追趕不及如此輕易就失去了目標。
深深地凝視兩人消失的方向片刻,只聽得問瑾遺咬牙切齒地說道:「可惡,好深沉的算計。」
終日打鷹,今日卻被鷹啄了眼,回想起此前的經過,此時的問瑾遺也才發覺自己早就被算計了。
造成如今的局面,一切皆因當時白鱷所邁出出的三步距離。
借著自我介紹之便,白鱷得以上前一步走,拉近了和問瑾遺兩人的距離,這是其邁出的第一步,當時自己發現了卻也沒在意。
再是假意嘆息和自己攀談,在自己愣神之間,卻是沒有注意到其又往前走了一步,這卻已經是白鱷邁出的第二步。
而當白鱷邁出最後一步之時,已然時機成熟,此時兩方的距離已經足夠其使用天游之術跨越,在這段距離驟然發難,問瑾遺反應得過來,梁曉烔卻是沒能反應過來,這才失手被擒。
這一切卻也是問瑾遺沒料到其居然身負天游之術的原因,白鱷是以有心算無心。
天游之術與地游之術齊名,同為遁法之術,與地游之術能潛行地底不同,天游之術則是能潛行虛空之中,雖然俱都比不上遊離高深,可也都是罕見的高明之術。
天游發難,遊離躲災,最後再是施展地游逃跑,縱使是問瑾遺,也不得不承認白鱷這一系列操作當真是行雲流水,毫無破綻。
這般想著,問瑾遺面色愈發陰沉,這地游之術能翱遊於地底暢通無阻,一旦失去蹤影便再是難尋。
問瑾遺此時卻也是萬般懊惱,咬牙切齒地說道:「可惡,萬不曾想到,這白鱷竟然同時身負天地游兩大遁法,更有遊離這等秘術護身。」
深感白鱷的不一般,問瑾遺此時也是毫無辦法,卻是已經在想,該如何和道長存交代了。
想到道長存,問瑾遺又是惡狠狠地自說道:「卻是做得好,白鱷,敢劫道長存的師妹,回頭我把道長存叫來,我且看你的天地游能在破空拂塵的鎖定下跑出去多遠。」
「卻是跑不出多遠。」話音落下,卻是很突兀的一句話傳來,把問瑾遺嚇了一跳。
轉頭一看,卻是驚得目瞪口呆,居然正是消失的白鱷。
「傳言破空拂塵號稱無界不破,想來把老朽從虛空中和地底下抓出來,卻還是十分容易」一手按在梁曉烔的肩膀上,白鱷如此接著說到。
短暫驚駭后,問瑾遺神情凝重地盯著白鱷,此時他也摸不準白鱷心裡在想什麼,明明逃開了,居然又如此堂而惶之地帶著梁曉烔出現在自己眼前,是篤定自己無法救出梁曉烔?
不敢大意,暗中以法眼鎖定白鱷,防止他再次潛入地底找不到蹤跡,問瑾遺說道:「既知道躲不過,你卻還不把人放......」
話還沒說完,梁曉烔卻是一下竄將過來,逃出了白鱷的手心。
問瑾遺又是瞬間驚愣當場,獃獃地看著白鱷,他卻是不相信以梁曉烔的身手,會如此輕易地逃出白鱷的手心,很明顯,這卻是白鱷自己放的人。
白鱷卻是因為怕被道長存找上門?這理由問瑾遺自己也不相信,這白鱷實力非同一般,縱使有破空拂塵克制,問瑾遺自認要拿下他也不是易事。
定了定神,問瑾遺對梁曉烔關切道:「你沒事吧?」
搖了搖頭,將目光看向了白鱷,梁曉烔弄頗為凝重地說道:「卻是他自己放了我,方才他收回了掌心之上的禁錮之力。」
梁曉烔對發生的一切都大為不解,事情一波三折,多次急轉直下,讓她感覺彷彿做了一場夢。
問瑾遺聞言,也是驚疑不定地看向白鱷,機智如他,此時也搞不懂他了,如此大費周折卻是為了什麼?
見兩人都是一臉凝重地看著自己,白鱷卻是面色如常。
只聽得白鱷一聲輕笑,說道:「老朽早先便說過,只是為了一敘而已。」
說到這,白鱷哈哈大笑,「然而你卻是信不得過老朽,所以老朽便想著該如何讓你信我,想來想去,我覺得這種方法最是簡單,你們卻是認為如何?哈哈。」
問瑾遺和梁曉烔瞬間呆愣當場,敢情白鱷如此大費周折抓了梁曉烔,就是為了放她求得信任,卻也是個妙人。
不得不說,這確實是最簡單直接的辦法了,只是過程讓兩人膽顫心驚,卻是不敢苟同。
獃獃地看著白鱷,兩人皆不知作何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