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酒中藏月
秋意漸高人氣爽,良辰美景正當濃。
蘭亭小院花間坐,對月飲酒歌平生。
......
時間正值八月十五,是夜,月正圓。
身處藏月庄,至今未見道長存出現,童趣生此時也是坐立難安,急得原地打轉,在府門外輾轉徘徊,只為等待道長存。
就在此時,但見那日引路侍女從庄內走來,步態輕盈,幾步間,便來到了童趣生身邊。
兩人相互見禮后,侍女率先開口說道:「小先生,我家公子有請。」
童趣生聞言,頓時驚喜,問侍女道:「可是我道長存師兄到了?」
雖然童趣生一直守候在府門外,但是,修行者所能,不能以尋常視之,來訪卻是不一定要走正門,儘管這對主人不太禮貌。
不過世無雙和道長存關係匪淺,想來也不會在意這種繁文縟節。
侍女聞言,只是回答,「奴亦不知,小先生去了便知道。」
按耐住興奮之情,童趣生點了點頭,隨即跟隨在侍女身後,又來到了那處熟悉的小院中。
一入小院,童趣生便急切地四處張望,欲尋找道長存的身影,奈何院落之中只有蘭亭內世無雙一人,童趣生不禁大失所望。
來到蘭亭外,童趣生對世無雙拱手行禮,然後問道:「無雙公子請我來,所為何事?」
世無雙撇了一眼童趣生。
初入院落時,童趣生一臉急切之色,如今卻是能恭恭敬敬行禮,無一絲不耐之色,世無雙也不由心裡暗贊,確為守禮識趣之人。
眼裡流露出滿意之情,世無雙開口說道:「今夜是十五,正值月圓之際,故邀你前來對月飲酒。」
又見童趣生一臉猶豫之色,世無雙淡淡地說道:「你也不用在門口守著了,道長存若來,從不走正門。」
世無雙都如此說了,童趣生自然也再不推辭,無有不從,當即拱手說道:「如此,在下叨擾了。」
說著,童趣生走入蘭亭,落座於世無雙身邊。
但見案上置有酒一壺,卻不見飲,又有酒杯三盞,童趣生半是驚喜半是疑惑問道:「公子何以準備了三盞酒杯?是肯定長存師兄一定會來嗎?」
世無雙看了看桌上的三個酒杯,微微錯愕了一下,說道:「雖然道長存已經七年未曾到來,不過既然問瑾遺讓你來此,我倒是肯定其今夜必不會缺席,不過,準備三個酒杯卻只是習慣。」
說到這裡,世無雙便沒再說下去了,事實上,往年道長存和問瑾遺都會在此日聯訣而至,桌上的酒杯就是為他們準備的。
看著桌上的酒杯,世無雙又是心裡苦笑,自己雖然嘴上嫌他們煩擾,不過卻不經意間已經習慣了為他們準備酒杯,好似每年都是如此,就算是過去沒來的七年,亦是如此,童趣生不說,自己都沒發現。
想到這裡,世無雙也不由得喃喃道:「習慣,真是個可怕的東西。」
見世無雙沒繼續說下去,童趣生也識趣,儘管好奇世無雙所謂的習慣是什麼,不過也沒再多問。
見月色正濃,童趣生另說道:「月色正好,公子還不開壇飲酒嗎?」
聞言,世無雙抬頭望了望天空,此時確如童趣生所言,月明星稀,端是美景如畫。
忽然,世無雙心中有感,似是察覺到了什麼,頓時臉上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讓童趣生都是一呆,童趣生可是一度懷疑世無雙沒有笑這個表情,此時初見也是驚愣。
正驚愣間,只聽得世無雙言道:「不請自來的人,到了。」
不待童趣生反應過來,只聽小院竟是憑空生響,有詩伴隨著腳步聲傳來。
童趣生吃了一驚,尋聲望去,卻是見小院外有一人緩步而來,行走間,口中同時誦道:「秋意漸高人氣爽,良辰美景正當濃。蘭亭小院花間坐,對月飲酒歌平生。」
詩盡時,來人已經站定於院中蘭亭前,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說道:「世無雙,想我否?」
但見來人形象,著一身灰衣長袍,肩挎長劍,手執拂塵,正是童趣生苦苦等待的道長存,童趣生只一眼便認出了來人。
興奮之情溢於言表,童趣生忽而一下起身,衝出亭外,萬分恭敬地行禮,大聲道:「童趣生,拜見師兄。」
道長存被突入其來的狀況嚇了一跳,待聽到童趣生的名字,也是頗為好奇地打量著童趣生,說道:「你就是童趣生。」
道門童趣生,如今在道門內可謂是『頂頂有名』,道門內,誰人不知太虛宮新收一孩童,兩年入凡,三年入苦,任誰提及童趣生,皆道一聲:我道門復興有望。
招呼著童趣生進入蘭亭,三人對坐。
「你怎麼會在這裡?」見童趣生彷彿是專門在這裡等自己,道長存詢問到。
童趣生不敢怠慢,連忙解釋,說道:「是問瑾遺遣我來的......」當即便將事情始末娓娓道來。
一番解釋下來,道長存連帶世無雙,都搞清楚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只見道長存聽后,也是苦笑:「原來如此。」
「呵,問瑾遺也合該有此一劫。」說著,世無雙看向道長存,說道:「早先我便道你們不該如此,做出如此事來,還想龍出遊能放下不成,道長存,此事責任大多在你。」
聽世無雙指責,道長存也是苦笑無法反駁,自己當初的行徑確實有失計較,都是自己的錯,問瑾遺只是遭受了自己的牽連罷了,然而,為天下計,自己卻是不得不那麼做,念及於此,道長存說道:「我,未曾後悔......」
聞言,世無雙也沉默了,他是清楚事情發生的始末的,也清楚道長存的性格,若是能重新開始,相通道長存會做出相同的選擇。
蘭亭內,氣氛短暫進入了沉悶之中。
一旁的童趣生不明所以,也不知作何反應,見氛圍沉悶,道長存又沒有表態,童趣生終於忍不住出聲道:「師兄,如今當務之急,是該商量如何救出師姐。」
道長存聞聲,頓時清醒回過神來,看了看童趣生,陷入了思考之中。
目露深思之色,道長存思慮良久,一段時間之後,許是心中有了計較,道長存開口說道:「無妨,此事不必理會,有問瑾遺在,曉烔師妹應是無恙。」
童趣生瞬間驚呆,聽這話,道長存卻是要放任不管了,當即就想勸說。
卻見道長存擺了擺手,示意童趣生不要多言,口中說道:「我說了,不要管,此事我已有計較,問瑾遺言明讓你來尋我,卻也沒說讓我過去不是嗎?我甚知問瑾遺,此番他不過嫌你礙事,打發你前來,只為讓我看住你罷了。」
說罷,道長存更是眼神冷冷地看著童趣生說道:「不要去礙事,若是因你而誤事,我也不會輕饒你。」
說此話時,道長存眼神中居然流露出一絲殺意。
沒注意到那一閃而過的殺氣,童趣生聞言瞪大了眼睛,不願意相信,又見道長存眼神堅定近乎冷絕,童趣生不再言語,只一人陷入痛苦掙扎的沉思之中,原來問瑾遺讓我前來是這個意思嗎?
道長存在道門內素有賢名,童趣生雖然放心不下樑曉烔,不過也不懷疑道長存會欺騙自己,更不相信他會對梁曉烔不管不顧,此時,童趣生驚愣的是,自己竟如此無力,只能拖問瑾遺後腿?
誤事嗎?與童趣生不同,世無雙何等人也,自然注意到了道長存眼中一閃而過的殺氣,又抓住了道長存話中的重點,世無雙眼神驚疑不定地看著道長存,這傢伙......難道......
注意到世無雙盯著自己的眼神,道長存心知瞞不過他,也不願在童趣生面前多說,遂恢復了溫和的表情,最後安撫童趣生道:「你且安心,信師兄一次。」
聞言,童趣生知曉道長存誤會了,卻也是不解釋,只是苦笑著點了點頭。
「甚好甚好。」見童趣生答應不再參和此事,道長存大感開懷,岔開話題大叫道:「世無雙,還等什麼,錯過了時辰,你這壇酒就廢了。」
卻見世無雙嘴角含笑,意味不明地看著道長存,心裡暗自誹謗到,真是陰沉的傢伙呀,問瑾遺,道長存,呵。
心中嗤笑一聲,世無雙也不拆穿,見道長存索酒,手掌輕拍桌面,酒罈塞子飛離,頓時一陣迷人酒香傳入三人鼻中。
道長存面露陶醉之色,「就是這個味,我已經想了七年之久,快快快,給我滿上。」
一向不好酒的童趣生也是陶醉,光聞酒香便已然面泛紅暈,未飲先醉三分,看得世無雙心裡好笑。
卻見世無雙一揮衣袖,酒罈之中,酒水化作三道細線升起,然後分別匯入桌上三盞酒杯之中,世無雙對童趣生解釋道:「我有酒月光釀,一載只釀此一壇,飲於十五,獨飲者,未來一載可借月華修行,事半功倍,今日,我等且分飲,所得時間皆看能飲得多少。」
聞言,童趣生為之驚愣,蓋因借月華修行,實屬罕見,能修者,無一不是仰仗高深之法門,且有所成者更是少有,如今竟有外物可以輕易借得月華修行,童趣生自然難掩吃驚。
道長存早已按耐不住,舉起酒杯就是一飲而盡,放下酒杯,道長存回味無窮地說道:「不只是如此,此酒味屬一絕,天下少有,我便是專為此酒而來。」
說著,道長存催促童趣生說道:「快喝快喝,過了時辰可就沒有效果。」
聞言,童趣生端起酒杯,但見酒杯之中藏有明月一輪,童趣生好奇,伸手擋住酒杯,卻見酒中明月猶存,頓時明白並非天上明月的倒影,心中暗自稱奇。
望向世無雙,見其不做解釋,只是眼神示意自己喝酒,童趣生便不再猶豫,一飲而盡。
酒入口,如絲如滑,童趣生頓時只感味蕾炸裂,猶如沐浴月光之中,萬千月華盡歸己身。
「好酒。」童趣生不由得一聲大嘆,當真是神奇,身體彷彿能感覺到實質的月光流入,體內真元暴動,在月光的洗滌之下竟然熠熠生輝,越發精純,童趣生感激道:「多謝無雙公子。」
世無雙點了點頭,道長存則對童趣生說道:「謝他做甚,你喝的往年可是問瑾遺的份,來日再見問瑾遺,當好生感謝他才是。」
童趣生頓時尷尬,不由地看向世無雙,卻見世無雙依舊面無表情,顯然早已適應了道長存的厚顏,不感意外。
道長存說罷,也不理會兩人,自己從壇中引出三條酒線匯入三人杯中,口中大笑道:「復飲復飲。」
話音落下,道長存又是一杯酒下肚......
時飲酒過半,童趣生卻早已醉倒在案,月光釀非同一般,以童趣生的修為,這已經是極限了。
看著醉倒的童趣生,道長存笑道:「這小子也算是沒福氣的,這酒可是一年才有一飲,居然剩下這麼多就倒下了。」
道長存所完,卻聽世無雙說道:「已經可以了,能喝這麼多已經超出我的預料。」
道長存點了點頭,看著童趣生感慨道:「轉眼間已經過去那麼多年了,看著他們我都感覺自己老了許多,連龍出遊都敢招惹,當時我們也如他們一般鬧騰嗎?」
世無雙看了看道長存,抿了一口酒,說道:「猶有過之。」
道長存愣了愣,隨即哈哈大,「你說的是你追殺我和問瑾遺那一回吧。」
世無雙也沒有回答,低頭喝酒,卻聽道長存接著說道:「當時若非我們自知理虧,不願與你纏鬥,何以會被你跨越五洲之地追殺三年,鬧得凡界皆知。」
世無雙撇了道長存一眼,嗤笑一聲,反唇相譏道:「當時若非你等自知不敵,盡耍弄些陰謀詭計,我又何以三年追之不得,鬧得凡界皆知。」
道長存聞言,當即又是大笑,「七年未見,世無雙你口才倒是見長呀,哈哈哈~」
「我只是實話實說。而且......」說著,世無雙眼神看向桌上趴著的童趣生,「直到現在,你和問瑾遺還是那般『陰險狡詐』,此時也不知在耍弄些什麼詭計,竟然將兩個孩子拖下水。」
道長存聞言面色一變,歉意地看著童趣生,自語道:「亂世將臨,沒有人能獨善其身,他們不能,我們...亦不能...」
世無雙聞言,也是沉默。
悲天樂的回歸只是亂世的開幕,接下來的才是真正無盡的恐怖,道長存舉杯,心中不由地為未來的感到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