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無法復原的碎片

車子大約開了半小時，停在了一棟小樓前。

剛才在林蔭交錯的小路上開了許久，南卿心中生出一絲自作多情的不安與防備。

直到穿過林區，沒想到眼前卻豁然開朗，是一片密度很低的獨立住宅區。

「你今晚就住這裡吧，你睡主卧就好，主卧里有單獨的衛生間，比較方便。

我這裡沒有女人的衣服，這件T恤是我的，你湊合穿一下吧。」

南卿跟著挺拔高拓的男人進了房子，房子里很冷清，沒什麼人氣。

顧不上多看，又一路被帶到了一間卧室。

淺灰色的牆漆，深灰色的床品，看著有些沉悶。

手裡被塞進一件衣服，她還沒怎麼顧上道謝，男人就兀自離開了。

從卧室出來，宋博允拐進了走廊另一頭的一間客房。

剛關上房門，手機就有些急促地響了起來。

拿到手邊看了一眼，有些頭疼地捏了捏眉心。

「喂，你怎麼還沒到？」

剛接通電話，就有個痞里痞氣的聲音嚷嚷著，背景有些嘈雜。

「臨時有點事，忘了。你們玩吧，我今天就不過去了......」

電話里的人又唔哩哇啦說了一通，他應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站在窗邊，院子里的玫瑰開得正盛，在晚風中送來陣陣暗香。

宋博允其實自己都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會答應帶她回來，他向來不多管閑事。

也許是她眼裡裹著委屈無助看他的模樣吧，也許是那讓他無法離開的聲音......

手機重新暗下去之前，他又點開聯繫人，撥了個號碼出去。

「嘟～嘟～」

一聲又一聲，回蕩在空寂的夜色里，久久沒人應答。

連續打了兩個都沒人接，宋博允挑了挑眉，還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情況。

不過算了，本來也是一時念起......

把手機隨手扔到床上，宋博允轉身去了客廳。

站在衛生間的洗手池前，南卿看著鏡子里的「鬼」，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妝有點花了，睫毛暈到了下眼瞼上，落下一圈黑。

頭髮有些亂糟糟的，衣服也有些皺，酒精揮發從她的毛孔里散出來，味道不怎麼好聞。

她那個父親，知道把自己的女兒獨自留下，會讓她遭遇些什麼嗎？

打開花灑，奔烈而出的溫熱水流衝散了她的酸澀。

洗完澡出來，南卿換上了宋博允給她的純棉T恤。

南卿的身材在女孩子里算高挑的，但宋博允目測還是比她高了十來公分。

她穿上，T恤遮到了大腿根往下三分之一的位置。

是沒什麼安全感的位置，但她哪還好意思挑三揀四。

好在房間里只有她自己，房門緊閉，多少自在了些。

坐在床邊，南卿才想起打開手機看了看。

上面有幾通未接電話，看了看來電人，南卿還是回了個信息出去。

她今天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心力，實在沒有心情再強顏歡笑了......

「咚咚～」

有敲門聲打斷了南卿的迷惘。

「來了，是有什麼事嗎？」

聽到聲響，南卿立刻坐了起來，起身走到門邊。

只是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猶豫了下沒有馬上開門。

「我這兒只有礦泉水和牛奶，放在門口了，要喝的話一會兒自己出來拿。」

門外的人並沒有要她開門的意思。

「哦，好，謝謝，給你添麻煩了。」

一門之隔，南卿明顯地愣了一下。

這個太多失望和難過堆疊的夜晚，唯一的一點溫度，居然是一個素不相識的人給她的......

「嗯，早點休息吧。」

那道聲音依舊很尋淡，簡單應了一句就沒了動靜，應該是離開了。

又過了一會兒，南卿打開房門。

走廊里很安靜，只剩一盞廊燈幽幽亮著，低頭，地上有一瓶水和一罐牛奶。

拿起來握在手中，南卿的心裡說不清是酸還是暖，只覺得喉間有些哽咽。

躺在寬大的床上，混亂拉扯了一整晚的神經終於鬆緩下來，她深深呼出一口氣。

看著從錢包里拿出來的那張照片，已經有些年頭，照片褪了些顏色，上面的兩個人那麼熟悉卻又萬般陌生。

相紙已經沒了當初的挺括，有些軟塌塌的，被一分為二的時候有種拉扯感，像極了南卿此刻的心。

抬起胳膊擋住自己的眼睛，那些被攔住的光線，一時無法探究她的神色，也錯過了她無聲流向耳畔的淚。

躺在床上的人用力咬著唇，極力剋制著那些哽咽奪路而出。

可她的身體細細顫抖著，質地柔軟的T恤帖服在她身上，被輕輕震出波痕。

手緊緊攥成拳，和這張唯一的合影一樣，許多事，都已經在掌心變成無法復原的碎片......

一整晚都沒來得及體會的情緒，都在此刻靜寂的夜色里洶湧而來，逼得南卿節節敗退。

她自己的親身父親，居然為了一筆賭債，就這樣把她抵給了別人，就為了50萬。

原來她這個女兒，在自己父親眼裡，還不值50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