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紈絝皇女(三十一)
日子就在這樣打打鬧鬧的時光中悄悄溜走,安夏終於結束了她的禁閉生涯,整個人都迎來了新生。
先是從李老先生開始,逢人就誇二皇女是如何如何天賦絕倫,一開始朝中大臣還不信,以為李老先生年紀大了,腦子糊塗了。
誰曾想等安夏活躍在朝堂上時,已經褪去了以前那副弔兒郎當的模樣,周身的氣度完全看不出來先前是個草包紈絝,這樣的變化引起了大皇女的警惕。
母后和父皇本就寵愛妹妹,若不是她自己以前不爭氣,母后也不會看中自己,對自己多有磨鍊和提攜,將朝中的事物交於自己,她的這些舉動無疑默認了自己是下一任的女皇繼承人。
當然,擁有這些權利和地位的前提,是保護妹妹,自己永遠不會忘記母后那晚對自己說得話,冷漠、決絕、果斷,是一個合格的帝王該說的話,卻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該說的話。
「舒雲,你是如何解讀自己的名字的?」陛下臉上帶著溫柔的神色,那是殷舒雲平日里不常見的表情。
她原本早就變得冷硬的心,突然生出些期許,母后這是在關心自己?
「女兒斗膽猜一猜,舒,舒緩;雲,雲彩。寵辱不驚,看庭前花開花落;去留無意,望天上雲捲雲舒。可是這般用意?」
「好好好,朕的乖女兒,你這理解倒是挺透徹。那你也該知道,安陽國不存在立嫡這一說法?」
殷舒雲臉色一白,年僅十歲的孩子,這些年能夠在吃人不吐骨頭的後宮中生存下來,已經能夠明白這句話所代表的含義。
母后她……不願意將將帝位傳給自己。
殷舒雲咬了咬牙,在那粉嫩的唇瓣上留下了一個小小的牙印,聲音嬌嬌弱弱:「女兒明白。」
「我讓你過上如今這樣錦衣玉食的生活,不過是因為阿暢心軟,捨不得看你這樣的女娃兒吃苦,與之相對的,你該拿出相應的報酬,如今姣姣已經到了入學的年紀,你平日里多多照應她,日後好好輔佐她,我保你這一生擁有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
「是。」小小的孩童心裡埋下了一顆種子,這顆種子正在汲取養分,用嫉妒、不甘、無措……為養料,不知以後會開出怎樣的花朵。
又是幾年過去,殷姣姣已經從牙牙學語的孩童長成了半大的孩子,這是一個雷雨交加的夜。
殷瑛瑤坐在那張龍椅上,伸手扶額:「罷了,罷了……那孩子不是當帝王的料。」
殷舒雲低頭,不做評論,伴君如伴虎。
當今英明神武的陛下,早就沒了前幾年英姿勃發的神態,臉上是歲月留下的痕迹,深深淺淺的皺紋用厚重的粉也無法遮住:「如今,我將這鳳符交於你,你當好好歷練,日後將這座皇城變成牢不可破的銅牆鐵壁。」
「是。」底下站著的那人越發謙遜,恭敬的姿態也越發明顯,叫人看不見她臉上的神色,也就錯過了她嘴角翹起的弧度。
一朵白蓮花盛開在廣闊的湖面上,遠遠看去,只能讓人覺得「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句話原本是形容蓮花高潔的品質,憑藉殷舒雲現在的行為準則和名望地位,也的確配得上這句話。但是永遠不要忘了,她是從淤泥里汲取的養分,那絲絲縷縷的養分中,參雜著她的不甘與憤恨,這些養分被她吸收,那些消極情緒也隨之融入她的思想中。
「但你須知,只要你存在一日,就要護你妹妹一日周全,這是我的籌碼,皇位歸你,你妹妹的安全也一併交予你。」
「只要女兒存在一日,必定保護皇妹周全,做一個關心愛護妹妹的好姐姐。」同時,也會做好手握大權女帝。
等走出大殿的時候,殷舒雲抬頭,看著一顆顆水珠從屋檐上不斷地滴落下來,濺在青磚上,開出一朵朵晶瑩剔透的水色花朵,自己的倒影在那一汪水漬中支離破碎。
我的好皇妹,你既然這麼信任姐姐,姐姐當然要幫你,你看,你喜歡閑散舒適的生活,你不願意登上這個位置,你也不想為這天下的黎民百姓操心,姐姐成全你。
姐姐啊,才不喜歡做只會吃喝玩樂的紈絝草包,也不願意做那砧板上的魚肉,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日子可不好過,我想為這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操心,我想接受他們的愛戴與擁護,我想,能夠做主自己的人生。
你就永遠當一灘爛泥吧,爛在那小小的公主府里,度過你這毫無意義的一生。
母后寵愛又如何?岑貴妃的親生女兒又如何?你擁有我可望不可求的優勢,卻偏偏沒有好好把握這優勢,白白浪費大好的機會。而我呢?我自然是沒有這樣的優勢的,但是我通過自己的努力獲得了你不曾擁有的才能,我去爭,我去搶,你看,你的優勢現在不值一提。
大雨中,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的小姑娘撐著一把傘走了過來,看見走廊下的人影很是驚喜:「皇姐!原來你在這裡啊……」她站到走廊上,抖落身上濺到水珠,變戲法一般從身後拿出另一把傘,「諾,給你的。」
遠處,一個胖乎乎的丫鬟氣喘吁吁地跑來:「二公主,你慢點跑!奴婢真的……真的……跑不動了……」
「略略略,你跑得太慢了,等你跑來,皇姐都淋濕了!」殷姣姣將傘塞到自家皇姐手中,忍不住抱怨道:「母后也真是的,下這麼大雨還讓你來……」
殷舒雲感受著傘上殘留的餘溫,看著面前粉雕玉琢的人,臉上的笑意帶了些溫度:「勞煩皇妹了……」
話還沒說完,殿內就傳來殷瑛瑤的聲音:「我可聽見你說我壞話了,姣姣,你就是這般想母后的不成?母后可真是傷心。」
殷姣姣將滴著水珠的傘立在宮殿門外,輕快地走進了大殿:「母后,女兒可想你了!」
殷舒雲看著殿中母慈子孝的場景,握著傘的指尖泛白。
呵,終究是不一樣啊,剛才有一瞬,就那麼一瞬……自己居然真的想……
一扇門,兩個世界,門中是闔家歡樂,門外是孤身一人。
那胖乎乎的丫鬟只覺得突然有一股寒氣襲來,她搓了搓胳膊,是要添些衣服了,沒見著大皇女臉上的笑都僵硬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