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雲出岫 第二十章 夜談
四周安靜的有些可怕,耳邊陣陣冷風呼嘯而過,依稀可聞。
隨著一聲爆裂的聲音響起,血珠噴洒成血霧,一經沾染乾燥的空氣,血腥氣便瞬間瀰漫開來。
方泰的半邊身子,就這麼被硬生生地穿透以及轟碎成虛無。
此等殘酷的殺人之手法,可以說在場所有的人,都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眾人頗感膽寒的同時,也免不了一陣后怕。
挺著半邊殘破,以及時不時滴答著血珠的身軀,方泰嘴角微微一抽動,眸子暗淡無光,臉上遍布了恐懼。
那是一種對死亡的恐懼,對自己即將離開這個世界的不舍。
他手掌無力虛抓,好似想要握住些什麼,始終觸及不到的,是這個世界的一切。
噗通!
無力回天。
他終究還是懷著對這個世界的不舍,重重地栽倒在地。
一代武學宗師,縹緲峰的領軍人物,就這麼輕易地死去,令人惋惜的同時,又不免讓人自省萬分。
今日這般地步,完全是方泰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可好好的七峰會武,卻偏偏以兩條人命來結束,恐怕日後傳到江湖上,天下之人也不免少有微詞吧?
江陵雖然在拔得會武頭籌,但一天時間裡接連見到兩人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斷了生機,這對於頭一次見識到死亡的他來說,足以震撼心靈。
所以當夜,他便早早地回到了自己院落中。
也不顧自身輕重傷勢,癱倒在床榻上,兩眼直勾勾地瞪著房梁,彷彿在吸收消化著今日血腥的一切。
......
是夜,一處燈火黯淡的廳堂里,雲鶴獨坐在木椅上,眼睛半開半合,像是假寐。
一陣涼風吹過,桌上的燭火飄搖不定,更有熄滅的預兆。
雲鶴再度抬眼,一個黑影就這麼不聲不響地出現在他的面前,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來了?」
像是早走預料此人的到來,老人的聲音很小,慵懶的音色中充斥著他的疲憊。
「嗯。」
不輕不重的回應聲一出,無法從中探得半分情緒。
雲鶴用手撐住額頭,另一隻手指了指旁邊的座椅。
黑煞搖了搖頭,緘口不語。
見狀,老者失笑,倒也並未在意。
「今日之事,處心積慮設計江陵的,恐怕遠不止方泰。」
平地乍現這麼一句話,雲鶴心中並未驚現波瀾,反而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像是贊同了他的觀點。
「你是說背後另有其人?」
見黑煞沒有任何反應,老者也不禁扶須頷首。
「也是,東窗事發之後,方泰便毫不猶豫地出手將吳瞳擊殺。
棄之如敝屐,只怕遠不止牽扯到自己那麼簡單。或許其背後之人,才令他更加懼怕。」
......
二人靜默許久,一個細小如蠅的聲音突然在二人背後響起。
「煙雨樓?」
此話一出,雲鶴黑煞頓時回頭,但他們的臉上倒沒有驚愕之色。
張岳陽就這麼不動聲色地出現,然後又步履從容地走到他們跟前。
從他神色平常的模樣看來,就彷彿他們之間也保持著一種微妙的關係。
「倒也不是沒有可能,畢竟當初在梧桐苑刺殺主子的人里,大部分都是煙雨樓的殺手。」
黑煞的話里難得多了些怨惱的情緒,其餘二人都聽得出來但誰也沒有點破或重提這段往事。
「聽說前不久,章若風剛剛越過了扶搖九重境,如今修為只怕是要直追師叔你。」
雲鶴沉吟許久,卻也是嘆息一聲,徒自搖頭苦笑。
「本以為他還要在鳳麟榜上多霸佔幾年的榜首,不曾想今朝卻提前踏入了『登峰造極』之境。
呵呵,看來這老小子也時時刻刻處在江羨之的壓迫之下啊!」
黑煞搖頭輕嘆,無力地開口道:
「當年之事,雖無證據,但其實誰都明白。
能夠闖進大內侍衛嚴密防範的皇家別院里刺殺當朝皇子,其手段在江湖上也唯有煙雨樓能夠做到。」
雲鶴臉色越來越蒼白,好似虛脫無力一般倚在木椅上,怔怔地望著房梁。
「沒想到煙雨樓的勢力都已滲透進宗門核心區域了,看來還是低估章若風那小老兒了。」
黑煞再啟齒時,便顯的極為輕鬆了。
「經此會武,你們縹緲峰折損了一位峰主,日後想與江南其餘五派分庭抗禮,只怕是有些艱難了。」
就在這時,一旁的張岳陽清朗的聲音再度響起:
「早先便懷疑方泰有些不正常,而今拔出了他這一顆毒瘤,對宗門而言總歸還是利大於弊的。
怕只怕戒律峰里還有他殘存的勢力存在。」
話音未落,張岳陽看向了雲鶴。
「師叔,岳陽懇請您老徹查戒律峰所有弟子,所有與方泰有關聯的弟子一個也不要漏掉。
這是我們清理宗門其他各派姦細的最好時機!」
雲鶴頷首點頭,當下他自然明白趨利避害的重要性,此事既已發生,那便斷然沒有「潦草收場」這一說法。
「查,查他個水落石出!
岳陽,此事便交由你去辦,一定要清理乾淨!」
張岳陽領命之後,便退出房門,只留下了雲鶴與黑煞二人一坐一站。
其實這般時候,對方心裡在想些什麼二人都心知肚明,只是沒人願意當面點破。
但最後,黑煞終究還是沒耐得住這方寂靜。
「過些時候,我便要帶江陵離開了。」
「離開?你們能去哪?
江湖正值多事之秋,煙雨樓時時刻刻緊盯著你們,出去便只有死路一條!」
「留在這兒才是真正的死路一條!」
「我自會保他的安全!」
黑煞不由自主地開始歇斯底里地嘶吼起來,怒目圓睜的表情下面,埋藏著的是一顆日日夜夜提心弔膽的心。
「安全?!你也看到了今天的這般局面,江陵的蹤跡顯然已經被他們給查到了!
且不說他從吳瞳的陷阱里逃脫是運氣使然,倘若你我二人今日不在他身邊,那他早就去地底下跟他父母團聚了!」
聽了這麼一番話,雲鶴難免少了些底氣,但還是硬著頭皮開口道:
「今日確實賴我考慮不周,才讓方泰得了空子有機可乘,不過此事也只會發生這一次,今後老夫斷然不會再讓江陵處於險境之中!」
「呵呵......」
黑煞禁不住笑了起來,聲音陰森恐怖,但在雲鶴看來,這是前者壓抑許久將要爆發的表現。
「真是可笑,若你真的說到做到,又為何置我倆之間的承諾於不顧,私自授予江陵《縹緲劍經》?」
「既然你說到這裡,我倒還要問問你,你又是從何處尋來的《一葦渡江》給我徒弟練?
道、佛雖相通,但亦有不通之處。
你如此迫不及待地讓他修鍊少室山的絕頂輕功,是在讓他自毀前程!自斷根基!」
「放屁!除了《玄煞經》之外,老子從來就沒有教過他一招半式!至於什麼輕功絕學,更是無稽之談!」
「到這般時刻,你還死不承認!
好好好,老夫也不追問你是從哪得來的《一葦渡江》,事情歸根結底還是因江陵而起。
你想要帶他離開縹緲峰,那便必須先過了我這一關!」
「哼,老傢伙,別以為境界高便了不起,你這『觀宇巔峰』在我看來,還不如我這『半步遮天』!」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你我便以一戰來決定江陵的去留吧!」
「正有此意!」
話罷,二人騰空而起,一黑一白兩道異彩衝破了房屋,直衝雲霄。
二者彼此交匯間,大片的火光燭天,一時間竟讓這片天地重新亮了起來。
江陵也被這邊的聲響給震得坐起身來,穿好衣服邁出房門的那一剎那,卻看到了他此生永遠也忘不掉的畫面。
一條白色巨龍狂踏虛空,所過之處,天空無不塌陷成碎片。
一頭黑色血虎仰天長嘯,對著空中盤旋著的那條白龍張著血盆大口。
一黑一白,一龍一虎,扭打在一處,毀天滅地的力量所震蕩出的餘波竟硬生生地把遠方一座山頭給崩碎。
天邊的某處,雲鶴與黑煞隔著很長一段距離對立在一處。
「這便是你全盛時期純以肉身力量所凝聚而出的靈物嗎?也不過如此。」
「哼,老頭,你《萬象》所衍化出來的靈物,也沒看到有何不同啊!」
雲鶴扶須一笑,微微抬掌,掌心對天,一股從未湧現過的磅礴偉力驟然迸發出來。
八條白龍攜吞噬山河之氣勢相繼現於虛空之中,每一尊龐然大物看起來都是那麼令人窒息。
就在這時,天邊黑雲盡散,無數的星辰現於天地之間,隱隱約約閃動著銀輝。
「九龍吞天!」
隨著雲鶴藏在袖袍之下的那隻手掌輕輕一揮,白光瞬間吞噬了黑暗。
黑虎也在下一刻被九條白龍給撕咬成了虛無。
黑煞心頭一緊,眼睛紅的厲害,卻還是想祭出自己最後的底牌。
於是乎,他咬破自己的食指,一點粘稠的血液流淌出來。
就在他想要結印之時,遠處傳來的一道虛無縹緲的聲音打斷了他的動作。
「老夫勸你就此收手,未至『觀宇』境界,即便你獻祭了自身所有的血肉之力,也未必能夠勝得了老夫。而且......」
說著,他伸出手指,緩緩地指向了一個正朝他們這裡奮力跑來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