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天籟之音
「還要再比試么?」宋通靜立著,對阿史那博恆問道。
阿史那博恆心知,若是剛才宋通趁著自己站立不穩衝上,此時自己必已是血濺當場了。
盯看宋通片刻,阿史那博恆憤恨地大叫一聲,把手中的橫刀丟在了地上。
「我雖然冤屈,但剛才已經說好,也必不反悔!」阿史那博恆挺胸說著,語氣里滿是帶著憤慨的激動,他的碧瞳里晶亮閃動,頷下黃須也微微顫動著。
宋通將手中的橫刀晃了晃,對他呵呵笑問道:「這次服不服?」
阿史那博恆氣惱不已,但也不想爭辯:「快點殺了我就是!」
「不要殺阿史那!」伏地南大呼道。
宋通瞥了阿史那博恆一眼,隨即將手中的橫刀垂下。
阿史那博恆驚訝不已,呆愣在當場。稍後,他哀嘆著說道:「宋六,你殺了我吧。否則,你又會違反牒命,遭受處罰!」
曹世宇見到這個場景,不禁呆愣。他既不敢勸說宋通放走阿史那博恆,也不敢說要宋通遵命殺了阿史那博恆,只好繼續呆站著。
宋通將橫刀收回刀鞘內,看向伏地南問道:「都督為何阻止我殺此人?你可知道,他被確認是細作嗎?」
「是因為他和我私下裡交談嗎?」伏地南大聲說道,「我與他並不相識。那天他找我來,說是在禁衛軍中,因為失職而遭受處罰。想著以後必不會得到重用,他就要和同袍曹世宇一起去到河西效力。他說河西既可南面抵禦吐蕃,又可北擊突厥,是好漢子任意馳騁的地方!」
「所以,都督見他雄壯,就想把他招至麾下?」宋通笑問。
伏地南臉上微紅,嘆口氣說:「要說對這樣的壯士,沒有留他在身邊的私心,那也是誑語,但他的確拒絕了。也正因此,我見他又是忠心可嘉,就同意帶他和曹世宇去到河西。他們到了那邊,或者在節度使府做傔從,或者加入赤水軍,我們也還是有見面敘談機會的。」
說著,伏地南看向阿史那博恆,不禁略微施了一禮:「阿史那兄弟,我本來想要助你,卻沒想到是害了你。早知道如此,我怎敢帶你前來!」
曹世宇此時醒過味來,不禁驚呼道:「宋傔史,莫怪阿史那!想去河西,是我和他一起計議的。但因我自幼到了漢人軍營,因此突厥語說的不好,他才搶著要去拜見伏地南都督的!」
阿史那博恆心中氣憤未消,只催促宋通快點動手。
宋通彎腰從地上撿起阿史那博恆的橫刀,再幫他送回刀鞘內。
拍拍他的肩膀,宋通微笑著說道:「阿史那,我怎麼可能相信你是姦細呢?」
「哼!你是不好意思動手罷了!」阿史那博恆恨恨說道。
「嗯。」宋通盯著他的眼睛說道,「真要是不好意思動手,我就安排幾個驛卒,悄然間襲殺你個猝不及防也就是了,還要這樣麻煩嗎?」
阿史那博恆咬牙切齒地說道:「好你個宋六,你這是有意當眾羞辱我!我本是自己不小心,才被你得手的!你卻還如此歹毒心腸,讓幾個小小的驛卒,來取我性命?!」
宋通不禁一笑,隨即收住:「阿史那,你好大膽!身為傔從,你不見禮傔史就已有過,還敢出言辱罵么?」
曹世宇見宋通板臉,連忙伸手,悄悄地碰了一下阿史那博恆的胳膊。
阿史那博恆心中兀自氣惱,但也只得和曹世宇一起略微拱手:「見禮傔史!」
宋通連忙還禮,再大笑著攬住二人的肩頭。阿史那博恆和曹世宇確認宋通是在笑鬧,也就都放下心來。
曹世宇隨後猶豫著說道:「宋六兄,你這樣做,我和阿史當然高興。但,但你不就,」
阿史那博恆回過味來,大嘆一聲后說道:「哎!是啊,宋六,你如何復命?還是殺了我吧!」
宋通笑著說道:「你的事既然是冤情,又有伏地南都督親自作證,我隨後寫封回書申明即可。」說著,他和伏地南進入屋中。
一旁的回紇侍者找來紙筆,宋通寫明了事由。伏地南確認無誤后,進行了籤押,並蓋了官章。
此時,眾人都是放心。伏地南等人見宋通三人歡悅,也都稱讚他們同袍情深。
幾日未見,宋通三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
宋通對伏地南說道:「都督,我們明日起,要儘快趕路。阿史那博恆與曹世宇,就由我帶去涼州即可。」
伏地南指了指身邊的回紇武士,再對宋通大笑著說道:「如此就好,本來我也並不需要他二人保護。」話雖這樣說,但伏地南卻不放他們離開,必要一起歡飲。
宋通推辭不過,只好答應下來。正要進屋,曹世宇卻攔住眾人的說笑聲:「聽,有人在喊著什麼?」
宋通稍微側耳一聽,再就笑道:「是伴我一起去到涼州的兩個兵士。」
說著,他走去打開院門,對邊走邊向著夜空亂喊的陳暉、段晏二人叫道:「陳七兄、段三兄,到這邊來,有好朋友!」
陳暉、段晏快步走來,進院后卻意外地見到許多回紇人。宋通略作說明,只說喝幾碗酒,就和眾人一起進到屋內。
點著幾盞油燈和十來只大蜡燭,屋內通明一片。
伏地南吩咐侍從,去向驛卒再要來一些酒肉。屋內的地上,已經鋪好了氈墊。眾人圍坐其上,將酒肉放在中間后,就暢飲起來。
一名十幾歲的回紇人,操起一把胡琴,輕聲彈唱起來。
動聽的曲歌聲中,眾人心情更加愉悅。
宋通左手按住一塊煮羊肉,右手拔出腰間的一柄短刃尖刀,切下一塊。
但他聽著歌者彈唱得動聽,手中的這塊肉食,一時沒有送入口中,只是懸在了半空。
見宋通很是開心,伏地南不禁笑問道:「宋傔史,長安歌舞也多得很。你卻為這樣粗簡的歌舞如此動心,為什麼呢?」
對伏地南笑了笑,宋通說道:「長安城內的伎人,的確歌舞精妙。但宋某卻總覺得,那些並非天然。就如彈唱的這位朋友,隨意恬淡。一把琴、一個人,就能令人在這樣美好的夜晚,為之陶醉。這才是天籟之音!」
那名歌者得到宋通誇讚,開心不已。他放下手中的胡琴,斟滿一大碗酒。
俯首后,他雙手端著酒碗過頭頂,遞到宋通眼前。
宋通接過酒碗,一飲而盡。眾人鼓掌喝彩,連聲稱讚他海量。
再將空碗倒滿酒,宋通雙手端著遞還給那人。
伏地南臉色稍變,那人也立即再施禮,表示不敢接受。
心知這人是伏地南的伴從伎者,宋通心中暗嘆:這與新時代多麼不同!新時代的演藝人員,是眾人追捧的對象,是萬眾矚目的星星。此時的藝人,卻是身份如此低微。
雖然沒辦法宣講人人平等,文藝工作者也必須得到尊重的理念,宋通也還是堅持著,要那名伎人喝下這碗酒。
伎人只是推脫,不敢接受。
有些醉意的宋通,不禁輕聲哼唱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