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狐媚子
「嘿,你聽說了嗎,世子殿下昨夜霸王硬上弓了翠微樓的洛仙子!」
茶館里,一個小眼鼠目的矮瘦男子,用淡黃的摺扇遮住微翹的八字黑胡,悄悄向著一旁的小廝輕聲說道。
那小廝摘下肩上的灰色毛巾,緊了緊手,彎著頭左右張望了一番,又側身向著矮瘦男子道:「世子殿下的風流韻事還少么?聽說凝兒姑娘昨晚還在翠微樓外站了一夜呢!」
矮瘦男子小小的眼睛也驀地睜大了開來,乾瘦的臉上既有憤恨,也有惋惜:「什、什麼?他、他竟然在如此情況下還能幹出這般禽獸之事?」
「唉,你是不知道啊,今早在來酒館的路上,我就看見翠微樓的大門口空空落落地立著一個穿著白色長裙的姑娘,本來我是不在意的,畢竟青樓嘛,雖說翠微樓近來說是賣藝不賣身,但這些男人反倒趨之若鷲,所以總是有嬌妻悍婦來青樓抓人的。」
翠微樓與茶館只隔了兩個街口。
小廝將毛巾重新搭在了肩上。
「那後來呢?」矮瘦男子期待地望著小廝。
那小廝清了清嗓子,「後來我找一旁的店家打聽,才知道她居然是凝兒姑娘,昨夜世子偷摸著進了翠微樓,他以為無人知曉,實際上裡邊的清貴客早就把他供了出來。於是凝兒姑娘就來到了翠微樓外,可憐地等了一晚上!」
矮瘦男子驚訝地張大了嘴,八字黑胡下露出兩顆干黃的大門牙,配著枯瘦的臉頰顯得有些滑稽:「這、這、這,簡直是禽、有辱斯文!凝兒姑娘冰雪伶俐,洛仙子與她相比可謂差之遠矣,!他怎麼忍心啊!」
一旁的青年男子聞言額頭微皺,將只喝了一半的茶水哐當一聲磕在了桌上。
哼聲道:「就那小丫頭片子也比得上洛仙子?」
茶館里一下子安靜下來,大都轉頭望著他,心思各異。
只有站在櫃檯旁算賬的掌柜心疼地瞧了瞧被磕在桌上的青花映紋瓷杯。
青年男子見眾人的目光皆被他吸引過來,他才將瓷杯重新端上,抿了一口,悠悠說道:「洛仙子嘗矜絕代色,復恃傾城姿,小子雖不才,但我也曾有幸窺得仙子芳顏,那可真是天姿國色,於腦海中繚繞三日而不絕啊。」
臉上儘是懷慕之色,館中有人應和。
這時,一位濃眉大眼,絡腮布滿厚髯的漢子重重地一拍茶桌,桌上瓷杯叮噹作響,茶水四散飛濺,順著木桌的紋理緩緩落下。
掌柜的嘴角直抽了一個冷梭子。
「放屁,一個青樓女子,又怎麼能和凝兒姑娘相比,我入城前路遇賊寇,被劫了錢財,又身受重傷,是凝兒姑娘救了我,不僅用珍貴的靈藥治好了我的傷,還給我錢財吃飯。如此人美心善的天仙,你那勞什子洛仙子比得上?」
青年男子聞言臉色漲得通紅,直氣得站起身來,顫抖的指著大漢:「瞎三話四,你怎敢胡口洛仙子為青樓女子!簡直是污衊!洛仙子到如今可還都是冰清玉潔的身子!」
「哼,不就是個賣的嗎?還仙子呢,真不害臊?」
青年男子用力平靜下來,側目道:「呵呵,也總比你那渾身不見三兩肉的小丫頭有仙氣!」
「胡扯,凝兒姑娘只是長得小巧玲瓏,裙身寬大罷了。」茶館的角落又傳來一道聲音。
「說得好,我與你站一道!」
「好個屁,再小巧可愛還不是沒有洛仙子高挑出塵,說白了不就是一個小丫鬟嗎?」不知是誰出聲。
「哼,王府嫡子的侍女你也敢亂嚼舌根?」
「實話實說,又何懼之有!」
如今世子殿下估計還醉倒在翠微樓呢。因此他們倒也不怕被那紈絝子弟聽見。
至於有人去告狀?
去哪告狀?
去王府?
誰有空理你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突然,不知是誰吼了一句:「如今無論是洛仙子,還是凝兒姑娘都成了那二世祖的房中客,你們在這兒爭來吵去的,有什意思?」
眾人聞言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齊齊朝發聲之處望去,見只是一個身著綢衣的普通漢子,眾人撇撇嘴。
便又轉過頭去:「洛仙子國色無雙!」
「凝兒姑娘冰雪善良!」
「洛仙子風華絕美!」
「凝兒姑娘乖巧伶俐!」
酒館里又恢復了一片熱鬧的氣息......
矮瘦男子看著眼前被他引起的「熱鬧氛圍」心中有些發怵,你們小點聲啊,要是被聽見了,雖說岐木王不興八股,但萬一被世子聽見,自己這個引戰頭子絕對是第一個炮灰啊。
剛心虛地朝著樓外望了望,卻聽見街巷傳來一聲大喊——
「世子殿下出樓啦!」
車水馬龍的大街上彷彿陡然一靜,只見有老漢趕緊拉著自己貌美如花的女兒進屋關上了門,不一會兒又從樓上伸出頭來,合上了扇牖。
有乞丐聽聞,急忙將爛碗里可憐的幾個銅錢塞進破衣里,這才放心地繼續乞討。
又或街上正哭鬧著要吃糖葫蘆的俏麗小姑娘聽見世子殿下幾個字,立刻抹去了眼淚,勉強哭出個笑臉,拉著身旁的父母趕快回家。
當真是清囂路,止兒啼,世子出,天下平啊。
茶館里
「劉兄啊,今日的天色正好,適宜出門踏青。」最初的青年男子向著身旁的錦衣小生輕聲說道。
「正是正是,有道是湖光瀲灧晴芳好,今日陽光明媚,不如鄭兄待會兒一同去賞湖?」
「妙矣,妙矣,劉兄不如我們現在就走吧。」說著,二人的身影便急忙忙消失在了街角。
「這茶聞著清香撲鼻,品著微苦帶澀,咽下方覺回味無窮,真是好茶,好茶!」
「倚紅樓胭脂仙子的身段兒可真是迷人啊。」
「是極,是極。」......
酒館中竟然均是人人面色淡然,口吻生花。友善融洽、祥煦和諧的氛圍自然流瀉,全然不似方才的面紅耳赤!
一旁的胖掌柜望著平穩的瓷杯欣慰地笑了笑。
「世子殿下」幾個字竟恐怖如斯?
此時,在翠微樓丹櫻雕琢的紅色門柱之下,一個俊俏的公子哥衣衫不整,面染脂紅,好不容易從紅衣翠柳中掙脫出來。
他並不知道與他隔著兩個街巷的一個小茶館里,所發生的種種趣事。
剛抬手想要整理容裝,卻聽見了一聲清脆熟悉的呼喊。
「公子,你出來啦!」
小姑娘正專心地盯著門口,就看見了從一群不知臉羞的暴露女子間拚死掙出的公子,心中頓時開心了起來。我就說嘛,公子肯定不是自願的,多是那些不知羞的女人將公子強綁帶騙進去的!
不過很快她又小小的憂愁了起來,公子這麼俊朗,昨夜肯定被她們欺負慘了!
陳佩抬頭望去。
一個穿著梨花色潔白長裙的姑娘嬌俏地立在樹下,明媚的陽光輕輕撫過她耳旁細軟的絨發,在地板上射出點點的光影。她的兩眼彎彎的,有著些許嬰兒肥的白嫩臉頰上淺淺的小酒窩輕輕盪著。
碧玉軟沁乖巧可人。
陳佩一時有些恍神,但片刻后他就無心欣賞了。
因為他看見凝兒彎彎的眉輕輕蹙了起來,怕是惹她生氣了吧。
來不及整理儀容,陳佩趕忙跑到凝兒面前,將她輕輕抱著,撫著她柔順的發,口中卻是義憤填膺。
「凝兒不惱,是誰欺負了我家凝兒,少爺我給你報仇去!」
凝兒聞言,心想沒有人欺負我啊,又嗅到自家公子身上的脂粉味兒,心中頓時滿是憤懣心疼,她從小荷包里拿出手帕,踮起腳尖輕輕擦拭著陳佩額頭上的胭脂,一群狐媚子!
「沒有人欺負凝兒,公子,你受苦了。」
陳佩一愣,想著昨夜的醉倚香閨的場景,老臉不禁一紅,哂笑道:「確實是挺辛苦的......」
「公子,凝兒沒用,都不敢進去救你。那些狐媚子真可惡。」凝兒見陳佩臉色漲紅,以為陳佩因為昨夜之事而惱怒,心中對翠微樓里的女妖精更加憤懣。
「凝兒放心吧,少爺我機智靈敏,沒有讓她們佔到絲毫便宜。更別提,說到狐媚子,又有誰比得過我的凝兒呢。」
聽了這話,凝兒白皙的臉頰悄悄透出一絲緋紅,將擦拭過的手帕又塞回了小荷包里,低聲道:「凝兒不是狐媚子。」
陳佩心想,你當然是狐媚子,而且是各種意義上的,嘴上卻說道:「凝兒這般我見猶憐的乖巧姿容,狐媚子確實配不上你。」
「公子別打笑凝兒了。」凝兒輕聲說著,臉頰卻是更紅潤了幾分。
陳佩看見她這嬌俏的模樣,一時間也是心中大動,忍不住想要調戲一番,於是便附身至凝兒小巧的耳旁:「凝兒,我想摸摸你的尾巴。」
凝兒的小臉卻一下子從頸下紅到了耳梢,將頭埋在胸前,低聲囁嚅道:「狐狸的尾巴不能隨便摸的。。。」
凝兒身子雖然看著很嬌小,可是身前壯觀可人的弧度卻一直令陳佩大感女媧娘娘對凝兒的偏愛。
陳佩厚著臉皮說道:「不是隨便摸的,我可是很認真的。」
凝兒的頭埋得更低了,聲若蚊蠅:「認真摸也不行。」
「就一下,好不好?」
「不行,只有凝兒以後的相公才能摸!」
「可是以前我就揉過啊。」
「以前公子還小......」
「我現在也還小啊。」
「公子你不小了。」
「好凝兒~」
「那、那就一次?」
「凝兒你真好。」
「公子也很好的。」
「凝兒,你來翠微樓外多久了?」
「凝兒等了一晚上啦。」
清風拂過。
陳佩望著凝兒,凝兒也抬起頭來,小小的臉龐上大大的眼睛滿是認真。
陳佩只覺得胸口有什麼東西涌了上來,想要一口呼出,眼睛卻忽然酸了。
「凝兒,以後我不會這樣了。」
「哦。公子沒關係的,都是那群狐媚子的錯!」
「凝兒,我要娶你。」
「哦,誒?公子這話你已經說過很多次了。」
「可是這是你第一次答應啊。」
晨曦緩緩升起,柔軟的光灑在一人一狐身上,似為他們披上了一層薄薄的金紗。
自陳佩來到這個身體上后,第一眼看見的便是眼前這嬌俏關切的小臉。
沒錯,陳佩以前所在的是一個高樓林立,大廈摩天的鋼鐵世界中。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他只知道從他記事起,自己就在孤兒院里生活著了。
後來他靠著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學,好不容易學業結束,創業有成,但在一次公司聚會中,自己喝醉了,回到家中睡著后,醒來便到了這個世界。
當時這具身體不過5歲,之前一直是個痴獃兒,五歲連話都不會說,那時陳佩坐在床上,迷茫地看著自己的小手,心中疑惑,但卻有了一種終是完整了的感覺。
漸漸地,陳佩從凝兒口中得知。
這是一個有著道法的玄妙世界。
他的母親乃是青丘山狐族塗山氏族長,塗山綰綰,而他的父親也就是合谷國岐木王府的王爺,陳鳴。
秦元大陸四國鼎盛,五王並駕,七座神城屹立山海間。
可以說,七神邑,五王府是唯數不多的可以不受四國掌控的龐大勢力。
而岐木王,便是五王之一。
雖說近來妖族與人族關係略有緩和,可是陳佩的母親身為狐族族長,而且還是妖王,是不可能與身為人族天柱,合穀人國的王爺在一起的。
於是——
二人只好一直私下裡偷偷相會,有一次陳佩看見他們二人甜蜜軟糯的樣子,甚至有種自己是個意外的錯覺?
其實陳佩想的還真沒錯。
塗山綰綰修鍊的法訣乃是世間至寒功法,所煉之人體質殊異是很難擁有子嗣的。因此陳佩的父母在共參陰陽時並未注意防護,可誰知造化弄人?
又因二人的身份不俗,所以陳佩是半妖的身份到如今都還未正式公布過。
不過還好,他有自己的小狐狸。
凝兒是陳佩的母親留下照顧他的。
自陳佩出生,凝兒就陪伴著他,保護著他,每天凝兒念叨的最多的可能是「公子」二字了,擔心的最多的,關心的最多的,心疼的最多的,許許多多個最多,都是出自陳佩這個小公子身上。
而陳佩對於凝兒,那是一種恨不得將世間所有美好的事物全部拘攏過來,然後捧在凝兒面前,望著她開心笑容的寵溺。
他們二人的情意,早就不只是普通的主僕了。
陳佩在前方走著,此時的他卻是收斂了外放的紈絝霸氣,頗似臨風玉樹一般的陌上佳公子,凝兒則是輕輕挽著陳佩的胳膊,這是陳佩以往要求的,反正自己是世子,這塊地界我最大,不服就揍,不就多一個荒淫放浪的名號嗎?
陳佩還覺得這對自己來說是一個雅稱。
不多時,前方岐木王府的輪廓漸漸顯露出來。
王府居於鬧市,並不似其他皇宮神殿一般神明高懸。
府外是兩座氣勢雄渾,威風凜凜的白玉欒獅,長髦如火,纖毫畢現,黑玉璀璨般的眸子冽冽有神,彷彿下一秒他們就會活了過來,擇人而噬。硃紅色的大門上金環相扣,前面聳立著兩根門柱,丹盈刻桷,鳳舞龍盤,卻是暨越了。檐下,是一塊以鑾玉鑲嵌的黑色牌匾,其上「岐木王府」幾個金色大字流鋒急轉,蒼龍勁虯。
相對於一般富貴人家,這也算的上是氣勢雄邁了,可相對於其他仙殿神府,卻是顯得有些寒磣。
一旁披著狼紋黑甲的侍衛手持寬背狼紋長刀,勢沉如淵,殺機內斂,他們朝著陳佩二人躬身道:「參見世子殿下。」
陳佩點頭示意,與凝兒繼續走著。
很快陳佩與凝兒來到自己的庭院前,一路上凝兒始終是紅著臉低著頭的,每次瞧見府上的丫鬟僕人,都感覺臉上像燒紅了一般,自己應該不是在做壞事吧?或許給公子揉一下,他就不會那麼容易被那群狐媚子騙進翠微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