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女神哪位?
天下大宗門,小派別不計其數,道符,丹藥,法咒的種類林林總總,不過是東家西家各有長短。幾個大宗門在符丹咒器擁有更好的資源與方法,代表最好最高的水平,丹藥延年益壽,增加法力,符篆追魂奪魄,法陣降妖除魔,神器法寶奪天地造化,諸如此種等皆為常人求之不得的通神奇物。
老道獨家秘制的這類山河巡遊符籙自成一派,群山峻岭中能聞著藏匿其間的妖鬼氣息,凡有蛛絲馬跡便如探路急先鋒,此時符篆乘風在天,飛出百丈之遙,已成一點星火引領在前,百里之內何處妖氣最濃,鬼氣最盛,邪氣最猛,便是符籙搜尋指向之所。
兩人正要追隨符籙御劍而去,後背突然響起一聲嬌滴滴的斷喝,老少冤家同時身子一震,回頭觀望。
昏星暗月之下,山路中緩緩走來一道模模糊糊的修長白影,輕若風飄而來,如夜鬼離地飛行。
「我追了這靈獸一年有餘,你們必須把它留下」竟是一個年輕的女聲。
老道袍袖一揮,召回山河符籙,一點白光鑽入袖口,望著越來越近的白影不說話。
李慕然上前幾步,認出鬼影是個體量苗條,聲若黃鸝的女子,調侃笑道:「姑娘來晚了,我剛收了這小可愛做乾兒子,他可是我見過的靈獸中最可愛調皮的,你追了一年,可惜沒有緣分啊?我不巧路過,這小傢伙兒主動投懷送抱,真巧了」
圍著少女轉了一圈,上下打量時嘴裡故意發出好色之徒品鑒女色時慣有的咂舌聲,李慕然托腮說道:「荒郊野嶺,深更半夜,怎麼會突然冒出個美貌女子,你是鬼是妖?」
被人調戲的女子不鬧不怒,身上竄出一道黑影,只是一陣勁風掠耳後,李慕然失聲叫道:「這是什麼鬼東西,咬得我頭皮發麻」。
「懲治好色之徒的七星蠍子,劇毒無比,沒有本姑娘的丹藥,疼痛便會一刻不停,交出幻奴,饒你不死」女子笑道。
說完揮揮手,身旁樹林中走出兩位白衣女子,分左右站在少女身旁,穿衣打扮透著丫鬟侍衛的兩重身份,無不粉面微寒怒意,柳眉薄帶殺機。
「女人可真好騙,真是老天保佑,幻奴好像覺得這蠍子味道不錯,姑娘要是不在意,多給幾隻」李慕然望著懷裡吃下毒蠍的幻奴,驚奇這小靈獸初次相逢便懂得保護主人的勇敢和靈性。
少女不曾想到幻奴暗中護主,在毒蠍附身一刻便穩准狠地捕捉而食,差點咬碎銀牙子怒道:「狗嘴吐不出象牙,本姑娘問最後一遍,給還是不給?」
最喜與刁蠻女子鬥嘴的李慕然借著淡淡月光打量幾人,丫鬟薄施粉黛,溫婉中將殺氣與怒意藏在眉間,一副隨時能為主人赴湯蹈火的巾幗模樣。
白衣女子宛如一樹梨花開得正盛,容貌與氣質傾國不足,傾城有餘。
李慕然刁難笑道:「姑娘這脾氣,該是大戶人家寵出來的吧?幻奴可是我的乾兒子,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
僧非道貓著腰,跑到兩人中間,笑道:「爺爺有個好主意,你們一個當爹,一個當娘,正好一對」
李慕然接過話頭,壞笑說道:「臭老道,你總不能做一輩子單身狗吧,這姑娘收了做個小妾可好?端茶倒水暖被窩,也知道什麼叫齊人之福」
「兔崽子沒規矩,爺爺要什麼小妾,就缺個丫頭伺候,給我洗洗衣服,做做飯菜,到倒夜壺」僧非道望著白衣女子,一陣傻笑。
女子氣得腮幫發紅,櫻桃小嘴咬出淡淡一道齒痕,怒火剛要發作,兩個看出主人意圖的丫鬟率先出手。
靜如止水的空氣中,兩條白袖攪動一股風浪卷向李慕然。
袖口藏著兩把靈巧小刀,刀鋒帶著寒氣,閃著刺目白光,殺氣中更有淡淡的少女芳香。
幾年來斗妖戰鬼,用的都是法咒道術,好比常年一道菜,總有些疲倦與厭惡,提不起精神頭,此刻碰著身段苗條渾身飄香的女子,有些技癢的李慕然正好活動筋骨,舒展手腳,閃過一邊正要拔劍盪開兩把袖刀,手到腰間便大吃一驚,後悔剛才丟劍的舉動遭到了最快的報應。
刀鋒離著喉頭不過一尺距離,冷意透心涼,後退是能保命卻丟臉的唯一辦法,千鈞一髮的時刻,李慕然只得左腳點地飛退數米。
堂堂男兒被兩個女子一招逼退,李慕然頓覺臉上有些無光,笑道:「二位姑娘本事不小,本著好男不跟女斗的君子之風,先讓你們十招」
白衣女子怒道:「誰要你讓著,不交出幻奴,必取你狗命」
兩位白衣丫鬟解下腰間軟劍,不由分說唰唰刺出數點白芒,瞬間將李慕然罩在劍花之中,劍招綿密飄逸,彷彿三月的紛飛細雨難以躲避,仍你東藏西躲,肩頭褲腿手腕總能黏上幾片雨絲。
只是劍如三月的雨,人卻似雨中的蜻蜓,李慕然總是在看似無隙可乘的劍網中尋得一點閃轉騰挪的空間與時機,兩個被人戲耍的丫鬟毫不知情,自覺佔據了上風而不肯停手。
「嘿嘿,十招已過,想打架,恭敬不如從命了,」李慕然躍上一棵樹,折了半截長枝,踩著一根細如手指的枝杈,身子輕得像張白紙,說道:「開打之前,姑娘總得告知一下家門吧,萬一不小心傷了三位美人,也好上門提親,讓我家這位老家奴迎娶回府,照顧她們一生一世」
僧非道附和道:「大的歸你,做你的第貼身小妾,小的我一個娶做老婆,一個做丫鬟,老奴謝少爺賞賜」
已在怒火中煎熬多時的白衣女子罵道:「敢惹北冥山,通通殺了,一個不留」
打娘胎出來就帶著一身公主脾氣的女子,幸運的生在能給自己一副公主命的北冥山。成為北方霸主慕容純的掌上千金,意味著少女一怒萬人驚,柳眉一豎眾人哄,多少次無理取鬧中追著親生父親一路打罵,哭著喊著要滿臉胡茬,身壯如牛的慕容純附身做個溫順的牛馬,馱著女兒滿地爬行,可憐堂堂的北冥王,沒有半點北方人皇,叱吒一方的凜凜威風。
十八歲生日禮物不合心意,慕容純被親生女兒綁在樹上鞭打三鞭的傳聞天下皆知,世人從此知道女不教父之過並非一句書中言過其實的妄言,也知曉了北方疆域最有話語權的不是慕容純,而是那位年僅十八歲的慕容嫣。
如此千人捧,萬人哄的慕容嫣何曾丁點大小的委屈與欺負,指著李慕然罵道:「姑奶奶不僅要拿回幻奴,還得砍下你們的腦袋剁碎了,帶回北冥山喂野狗」
「這可是惹不起的姑奶奶,小公主,還是放了幻奴吧」僧非道朝李慕然擠眉弄眼,示意他繼續做戲。
李慕然笑道:「北冥山是什麼山,我聽過狗屎山,牛屎山,北冥山比得上狗屎山嗎?」
氣出幾行眼淚的慕容嫣艱難擠出一句話:「剁碎了喂狗!」
兩個丫鬟正要遞招進攻,忽然肩頭有團背影飛掠而過,李慕然叫道:「幻奴快回來,不可傷人」
幻奴倏忽而去,飄忽而來,電光石火間在少女肩頭各自輕咬一口,風馳電掣般回到李慕然懷中,探出一個小腦袋望著主人。
躊躇片刻后,正要拼死拼活的兩個丫鬟丟下軟劍,齊身朝著李慕然弓腰說道:「小姐快下來,慕容主公見到了又該責罰我們了」
李慕然失聲大笑,恍然大悟間明白兩人中了幻奴的迷魂術,說道:「你們兩個沒用的,快去把那個該死的丫頭抓起來,不準傷害她」
眼見兩個貼身丫鬟靠近自己,慕容嫣甩出兩個清脆的耳光,罵道:「沒用的東西,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們」
話音才落,閃到兩人背後,手快如花間蝴蝶,在丫鬟後腦插入一根銀針,露出白色的蛇頭針尾,罵道:「你別高興得太早,對付天下的妖獸靈獸我最有辦法,北冥山敢說第一,天下沒人敢說第二」
兩個丫鬟被銀針鎮住心念,銅鑄鐵澆一般站在原地,形同木頭人。
逐漸冷靜的慕容嫣終究不是只有脾氣沒有頭腦的好看花瓶,自幼跟著父親耳濡目染,眼界與見識勝過多少庸常男兒。從小便在慕容純廣博的人脈中見慣四海八荒的各色人物,難說慧眼識人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但總能在一番言行較量后看出對方獨有的不凡與深藏的鋒芒。瞅著二人來回看后,心下料定兩人身上藏著不少東西,大概就是老爹常常說的那類只在山野間浪蕩的世外高人。
想起慕容純不要欺負的那句話,娃兒,遇著高人別耍脾氣,能把你寵成公主的也就你親爹,北冥山可以胡來,外面得講規矩,只是愣了片刻,慕容嫣真就放下了怒火。
慕容嫣溫柔笑道:「為了一隻靈獸得罪北冥山,可是因小失大的蠢事,這幻奴沒什麼特殊靈性,只要你們肯給我,北冥山無數種各有靈力的靈獸隨你們挑選,大的小的高的矮的」
僧非道笑道:「小娃子,你說說能給我們什麼樣的靈獸啊,爺爺腿腳不靈活,能不能換匹騰雲駕霧的飛馬?」
慕容嫣並未搭話,沖著李慕然笑道:「你是哪門哪派的?要著幻奴何用?靈獸並非人類,不懂得教養訓練的方法,那天成了妖獸魔獸,吃掉主人極有可能」
李慕然呵呵一笑,問道:「都說天下宗門中,北冥山的人天生就懂得跟禽獸溝通,培養感情,最能洞悉野獸的本性,深知它們的心理活動,交流起來與人無異,姑娘能否讓我開個眼界,本少俠要是開心了,或許能做個順水人情,將幻奴給你」
幾句吹捧的言辭入耳,受用至極的慕容嫣露出一絲笑意,說道:「睜大你的狗眼瞧好了」
老少二人遞個眼色,不約而同瞧著慕容嫣,心中頗有幾分期待。
慕容嫣取下發簪,如瀑的長發灑在肩頭,多了幾分小家碧玉的溫婉秀麗,她將發簪一頭扯開,取出一個碧玉雕琢而成的微型短笛,不過一寸大小,朱唇微啟吹出一陣悅耳笛聲。
片刻之後,林中夜鳥聽到彷彿某種神秘呼喚,不論遠近,凡是笛聲覆蓋之地,紛紛離巢而出,循著笛聲飛來,不計其數的飛禽上演一曲百鳥朝鳳的盛大景象,三人身旁不遠的幾棵高樹上,很快落滿嘰嘰喳喳的各種禽鳥,有的撲棱翅膀互相打鬥,有的彼此清理羽毛交流感情,密密麻麻擠擠成一團,壓得樹枝搖晃不止。
僧非道笑道:「好玩,有趣,這小丫頭不簡單」
李慕然拍了他肩頭,說道:「這東西,你該是不會吧?」
慕容嫣吹出的笛聲忽然低沉起來,不見起初的婉轉溫,陡然之間韻律威嚴,節奏緊張。
那些聒噪的禽鳥頓時安靜下來,各自收斂翅膀低著頭,沒有一隻敢做出頭鳥,無不乖乖的站在樹枝上,如此動作一致遵守秩序,彷彿將軍面前號令統一,令行禁止的軍隊。
李慕然明白少女用清麗悠揚的笛聲喚出群鳥,再用威嚴莊重的聲樂加以管制,如此天下一絕的本事,自是其他宗派難以擁有的獨家秘術。
待到笛聲磅礴大氣如大江大河在奔騰中忽然落下千丈深淵,所有禽鳥離樹而去,只在少女身後的一片天空聚成一道鳥身竄動的黑牆,少女笛聲忽低,群鳥散而不離,笛聲轉高,再次聚而成團。
千萬山間猛禽小鳥,竟在少女一隻短笛的號令下惟命是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