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夢中不知是身客
於新郎牽著江素緩緩的在人潮中逆行,真的恍如隔世,明明身處人群之中,卻又彷彿二者被時空與人間隔開,所有人似乎都下意識的為二人留出足以通過的空隙,卻再也沒有剛剛那般令人羞紅臉頰的熾熱目光,耳邊的喧鬧也出奇的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是默默前行。
江素愜意的將頭靠在於新郎的肩膀上,享受著這個只屬於二者的時間,有他在身邊,別樣心安。於新郎眼角含笑,輕撫著江素披散於香肩頭的青絲,同樣不願做聲,享受著這片刻安寧,路過一個扛著一大束糖葫蘆的老人身邊,悄悄將幾枚銅錢放入老人微敞的錢袋,取下一束糖葫蘆中最惹人喜愛的一串,擦肩而過。
糖葫蘆入口,沾的均勻的糖衣首先破裂,一股略有焦糖味道的甜味瀰漫口腔,接著就是紅果熟透的沙沙的的口感和酸味在嘴裡炸開,生津解渴。於新郎吃了一顆紅果被酸的齜牙咧嘴,笑眯眯的又將糖葫蘆遞到某人嘴邊,紅果喜人的顏色讓某人還是沒有抵禦住誘惑,紅唇輕啟,一口咬下,同樣被酸的峨眉蹙起。
於新郎無聲的咧了咧嘴,將剩下的半顆紅果放到嘴裡,任由那股酸味霸道的佔據著整個口腔。人生五味酸甜苦辣咸,甜苦辣咸種種,於新郎經歷了太多,唯獨這酸,竟是在這一世才有幸嘗到,那種為一個人吃醋的感覺,真是讓人不爽的緊,索性施展一個小小的障眼法,媳婦兒,還是自己看就好。
雖然察覺到異常,但是江素並未想明白個中關鍵,直到吃了那枚滋味甚酸的紅果才明白,開口笑道:「沒想到你也會有這麼孩子氣的時候。」「什麼孩子氣?我不懂。」於新郎雙眼看天,滿臉無辜,一副我什麼都不知道的無賴樣子。
「那你把障眼法收掉。」江素哭笑不得的看著於新郎,「哦。」於新郎不情不願的應了一聲,那道障眼法也隨著於新郎的手勢消散掉,二人此時也恰好停在一個算命的攤位前,那位半仙正在沉溺於隔壁書攤攤主新提的風月書籍中,臉上一副似笑非笑,高深莫測的模樣,捧著書皮已經換成了太白齋記的金瓶梅,突兀出現的二人讓他有點措手不及,藏書的動作有點倉促。
「先生好雅興啊!」於新郎似笑非笑的打趣到,「咳咳咳,畢竟老夫仰慕蘇兼先生已久,這本太白齋記乃是蘇先生親自批註,老夫自然要趁著閑暇之餘略微翻閱一二,聊以慰藉。」半仙尷尬的接下話茬,極力的掩飾到,一張老臉已經臊的如同猴屁股,「哦?太白齋記什麼時候第二章的題首變成了遇狐了?那我一定要買一本看看。」於新郎故意踮起腳尖,看向半仙藏書的角落。
「嗯?不是李瓶兒初入西門府嘛?」半仙下意識的看向藏書的角落,嘴裡念叨著,聲音卻越來越小,最後如同蚊子哼哼,轉頭卻看到於新郎似笑非笑的看著他,而江素則一臉迷茫的看著兩人打機鋒,半仙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腦門上,這次被這個小子給陰了!
「算命嘛?不算滾蛋!」半仙有氣無力的罵到,當街看風月書籍還被人抓包,要是給這小子捅出去,以後真的沒法在同行面前抬頭了。「免費行不行?」於新郎得寸進尺,笑容燦爛的已經讓半仙氣的咬牙切齒,恨不得揍這小子一頓,不過看這小子一身衣服就是不便宜的樣子,好像剛是拐騙了良家女子的紈絝子弟,只能咽下這口惡氣,萬一揍了小的來了老的,生意還做不做了。
「不行!算一卦五錢銀子,一文不能少。」半仙已經色厲內茬,只能硬著頭皮喊價,「喲,打定主意了?我可是和安永橋旁邊說書的劉先生熟的很呢!想必他也願意多賺一點這些小道消息的碎銀子。」於新郎拉著江素作勢要走,半仙急得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一邊苦苦哀求到:「好好好好,免費,免費,免費,大爺你饒了我吧!」。
「三卦!」於新郎伸出三根手指頭在半仙眼前晃了晃,氣的半仙差點背過氣去,大罵到:「滾蛋!」,就指望著頭一卦不要錢引出一些所以然,後面坑這個賊小子一把,沒想到他還順桿爬上來了。「好吧,那本書叫金瓶梅是吧!」於新郎瞥見被半仙蹭出一角的書,笑容曖昧,打定主意好好坑一把這個算命的。
「行,三卦,三卦就三卦。」半仙猶如泄了氣的皮球,無力的癱坐在椅子上,今天真是見了鬼了,坐到中午了都還沒開市,現在還要白白搭上三卦。「算什麼?」半仙抓起桌上的龜甲,將三枚銅錢丟在裡面,開始賣力搖晃起來,「你說呢?」於新郎將眼神瞟向站在一邊的女子。
半仙立即會意,嗨,感情又是個討女子歡心的紈絝子弟,還這麼摳摳捜搜的,活該人家那麼好的姑娘看不上你。不過該演的還是得演,等會兒胡謅兩句得了,多說說二人是天造地設之類的喜慶話,指不定那摳搜小子還能賞自己一頓飯錢。
半仙將龜殼中的銅錢倒在桌子上,等到卦象顯現隨便應付一下就好了,結果卻發現了一幅讓他一生難忘的畫面,三枚銅錢在桌子上飛快旋轉,漸漸慢下來,但是哪怕最後顫巍巍的猶如老人蹣跚,卻依舊不肯倒下,最終三枚銅錢雖然停下了,卻是立在桌子上,他甚至伸手悄悄晃了晃桌子,但是三枚銅錢依舊不倒,猶如就那麼被澆築在桌子上。
「先生,此卦像可有解?」看著於新郎與半仙全都眉頭緊鎖,江素開口問道,半仙此時眉頭皺得更緊了,似乎不知道怎麼開口,想了想還是開口說到:「恕我才疏學淺,這般卦象我卜卦三十多年,卻是從未見到過,不知如何做解?」「先生不必謙虛,這卦象我知道,命格斷裂,夭折之象,只是先生不方便說,我可以理解。」半仙究竟在忌諱什麼,於新郎心知肚明,所以替他解釋到。
「既然公子明白,那我也不多做解釋了,剩下的兩卦有緣再還給公子,今日老朽就先收攤回家了。」半仙說罷便收拾起寒酸的小攤,雖然算命的本事不大,但是祖宗的規矩還是要守著,既然算到這樣的卦象,今日便不可為他人算卦了,以免造成衝撞。
「這點心意還請先生收下。」於新郎也不再阻攔,只是將一錠二兩的銀錠遞給半仙,半仙看著於新郎手中的銀錠,咽了一口唾沫,遲疑了一會兒,還是搖了搖頭,洒脫到:「錢財乃身外之物,我既然未曾為公子算出這一卦,無功不受祿,這錢我不能收。」說罷就拄著布幡頭也不回的離開了,不多時便消失在人流中。
於新郎久久的注視著桌上未被半仙帶走的三枚銅錢,江素伸手去碰,三枚銅錢卻在她手指即將接觸到它們的前一刻齊齊斷成兩半,嚇得於新郎一把扯住她的袖子。二人心有餘悸的對視了一眼,江素好奇的問道:「那個算命先生有什麼問題嗎?」。
「呃~這其實還是我的錯,先前福地之中被我打入了十幾位神靈,雖然他們這麼多年來一直都處在一種夢裡不知身是客的奇妙狀態,也免不了受到什麼刺激暫時蘇醒。」於新郎撿起破碎的銅錢,輕輕顛了顛,是成色不錯的金身碎片,蠻值錢的。
「我就說你們閑的沒事做嘛?還要派修士坐鎮福地,動不動就是一甲子之久,原來我從小到大的家鄉是你們關押神靈的牢房啊!」江素看著眼前的人潮,感覺一切似乎都顯得很虛幻,「不止是你的家鄉,這裡同樣也是我的家鄉。」於新郎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肩頭,輕聲說道:「因為這裡啊,有我家丫頭啊!」。
「嘖嘖嘖,原來這祖師堂的頭把交椅坐著這麼舒服啊!怪不得姜寒山那傢伙到死都還惦記著呢!」於星朗大大咧咧的坐在崑崙墟祖師堂的頭把交椅上,看著一眾戰戰兢兢的宗門長老和供奉,笑容燦爛的讓人毛骨悚然,畢竟越往前的幾把交椅,還能安安穩穩坐在原來位置的人就越少。
甚至於在於星朗和掌律祖師陳玄之間都出現了一小片真空區域,空缺的分別是墟主姜寒山,前任墟主遺孀洪夫人,以及兩人派系中的幾位鐵杆份子,還有某個倚靠著自家山頭祖師攢下的功德的小山頭的領頭人物,最讓陳玄神色難看的則是自己最得力的助手,那位掌律堂副堂主何文洛也同樣空缺,看來他也早就投靠了某座山頭,被於星朗一同收拾掉了。
「不知道陳掌律對於我說的還有什麼異議嘛?」於星朗慵懶的看著陳玄,開口問道,陳玄緊緊的攥著手,用盡量平靜的語氣說道:「於先生此次出手,我自無異議,畢竟墟主姜寒山不思進取,營黨結私,但是老夫覺得墟主罪不至死,就這麼隨便將一宗之主換掉,不免人心惶惶。」。
於星朗看著握緊雙手的老人,眼中流露出淡淡的憐憫,到現在他都還被蒙在鼓裡,為了崑崙墟鞠躬盡瘁一輩子,只怕沒有這場變故,這位掌律祖師就要在某次閉關中意外仙逝了,然後副掌律上位,順水推舟,一氣呵成,再就是聚攏權利,任由祖師堂成為某人的一言堂,作為一宗立派根基的掌律堂被架空的只剩一個空架子,以後祖師堂哪位老仙師再異議頗多,自然而然也就會成為新的掌律祖師,再之後大概就會繼續步某位意外仙逝的掌律堂前掌律的後塵。
「這事你還真得問問咱們的墟主大人,看看他的胃口到底有多大!」於星朗輕輕甩手,將一個狼狽身影從袖裡乾坤中丟出,借著儒生像和赤瞳像穩固袖裡乾坤,仙人境修士也只能老老實實的蹲在於星朗的袖裡乾坤中,時間觀感完全消失,姜寒山在他的袖裡乾坤中幾乎已經被煎熬的失心瘋了,一身仙人境修為在袖裡乾坤中連個水花都折騰不起來。
忽然的光亮讓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瘋狗一樣的連滾帶爬的竄出了那片令人絕望的空間,再讓他待下去,怕是真的要瘋掉了,但是竄出去之後姜寒山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再竄回去,眼前大大咧咧坐在椅子上的於星朗已經驚的他寒毛倒立,近乎獃滯的坐在於星朗對面的地上,大氣都不敢出。
於星朗笑眯眯的站起身,「來來來,沒事了,委屈墟主大人了。」一邊將臉色蒼白的姜寒山扶起來,一邊將一張椅子拉過來,送到姜寒山的屁股底下,一副禮賢下士的樣子,幾日前這個地方的主人卻是噤若寒蟬。於星朗替姜寒山理了理身上近乎襤褸的衣服,這是受赤瞳像火法波及造成的,當時某道火法和姜寒山擦肩而過,將洪夫人一脈的兩位壓軸人物輕易的焚燒成灰燼,姜寒山眼睜睜的看著這一幕,卻連援手都不敢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