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審訊室,張小滿和馬良並排坐在一起,一隻鉛筆在張小滿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間不停地轉動,左手拿著一個素描本將張小滿的臉遮擋了大半部分。
一個身穿白色連衣裙的女人走了進來,烏黑的秀髮像瀑布一樣垂落在香肩上,肌膚勝雪,娥眉緊蹙,手臂上挎著一個棕色的皮質手提袋,低著頭在馬良的對面坐下。
馬良輕咳一聲,用紙杯接了一杯溫水放到女人面前,盯著女人的臉,唏噓不已,「孔悅,你還記得我嗎,時隔十二年,沒想到我們以這樣的方式又見面了。」
孔悅微微愣了一下,抬起頭注視著馬良,期期艾艾地說道,「你是.....你是馬警官?」
馬良點了點頭,「一晃這麼多年過去,當年見你的時候,你還只是個小姑娘,如今長得比我都還高了」,用和老朋友敘舊的口吻說,「這些年你過得還好嗎?」
孔悅苦笑了一下,「談不上好不好的,在老家的一個銀行上班,過著一眼望到底的生活,餓不死也撐不著,忙忙碌碌地得過且過。」
「結婚了嗎?」馬良像春節時候坐在桌子邊的七大姑八大姨一樣,擺出一副八卦的表情呵呵笑道。
孔悅面色一滯,低聲答道,「還沒......」
馬良斜著眼看了一下坐在一旁開始在素描本上塗塗畫畫的張小滿,滿臉堆笑地對著孔悅問道,「那有男朋友嗎?」
孔悅臉色僵硬地搖搖頭,「馬警官,您叫我來,到底有什麼事?您應該知道,我父親如今還躺在警局的停屍房,很多事情還需要我親自去辦。」
「嗐,我就是覺得像你這樣的美女,應該不愁找對象才是,關心一下而已,」指了指旁邊的張小滿,「這小子年齡跟你相仿,性情也不錯,怎麼樣,要不要考慮考慮?」
張小滿白了一眼馬良,將素描本抬得更高了一點,「我有女朋友了。」
「不勞您操心,」孔悅冷冷地說道,「您還是說正經事吧。」
「我也是為你好啊,」馬良撇撇嘴說道,「總好過你找一些不三不四的男人,最後把你的肚子搞大了,人又不見了,逼得你不得不去墮胎來得強啊。」
「為我好這句話我已經聽厭了,請不要再說,」馬良的話像是撕開了孔悅身上的某個傷疤,讓孔悅的身子微微顫動起來,深吸一口氣,想起馬良的後半段話,忽然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馬良搖晃著腦袋,「我找人查過,今年八月份你在d市一家私人診所做過一次利凡諾引產術,孔老五還塞給那個診所的醫生一個紅包,讓他保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那醫生已經因為涉嫌收受金錢賄賂被抓捕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那孩子的父親是哪個混蛋了嗎?」
孔悅攥緊拳頭,手指捏得青白,「他不是什麼不三不四的人,如果你不清楚事情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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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不要妄自揣測。有時候,流言是一把無形之刃,殺人不見血,請慎重。」
「好吧,就算我說錯了,」馬良抱著膀子說道,「那麼,你這麼維護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孔悅眼神冰寒地說道,「你今天來就是問我這個的?我想知道,這跟我父親的案子有什麼關係,我憑什麼要告訴你。」
「你當然可以不說,有保持緘默的權力,」馬良坐直身子,目光犀利起來,「但是如果被我查到,你是故意包庇對方,影響警方辦案的話,那麼你也將背負刑事責任。我現在懷疑你那位神秘男友就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這個回答夠清楚明了嗎?」
「不可能,」孔悅咬了一下嘴唇,像搖動撥浪鼓一樣搖了幾下腦袋,「他根本不知道我父親來了f市金佛山,我們早就斷了聯繫,他甚至連我墮胎的事情都不知道。」
「他是誰?」
孔悅猶豫了一下,從手提袋裡取出一本書,翻開書的扉頁,從裡面取出一張有些泛黃的照片,放在桌上,滿眼愛意地看著照片上摟著自己肩膀的男子,「他叫馮堅,以前在d市的一家菜市場賣魚,我和他就是在菜市場里認識的。」
說到這裡,孔悅的臉上泛起幸福的笑容,眼神迷離起來。那是一個夏季的傍晚,孔悅像往常一樣換掉工作服,拎起手提包下班回家。路過宏正菜市場的時候,順便走進去逛了逛,買了兩根排骨和一個蘿蔔。
忽然從耳邊傳來一聲暴喝,所有人都朝自己看來,孔悅回頭看去,正巧看見一個黃頭髮的少年伸手夾出自己手提袋裡的錢包。少年見東窗事發,即刻拿著孔悅的錢包撒腿就朝菜市場外跑去。一個身穿黑色塑料圍裙的青年從一旁竄出,大跨步追向少年。
孔悅此時才回過神來,看了一眼腳下的高跟鞋,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好在錢包里的現金並不多。
正當孔悅要離開菜市場的時候,那名青年跑了回來,氣喘吁吁地將錢包遞還給孔悅,擠出一個笑臉說道,「人....沒逮住,那小子趁著我從他身上找錢包的工夫溜了,好在錢包給你拿了回來,你看看......裡面少什麼東西沒有.....」
孔悅怔怔地看著這個男人,並沒有打開錢包查驗裡面的東西,從兜里掏出一張紙巾,遞了過去,「擦擦汗,辛苦你了,其實不追回來也沒事,裡面沒多少現金,我的身份證和銀行卡也沒在裡面,不過還是非常感謝你!」
青年男子接過孔悅的紙巾,在頭上抹了兩把,「不管怎麼說,丟了東西都會挺著急的,能找回來最好,萬一你有時候就差錢包里那點錢急用呢。再說了,也不能助長小偷的氣焰啊。」
孔悅豎起一個大拇指,笑道,「你說的對,像你這樣勇於助人的現在太少了,」瞟了一眼旁邊的飯店,「這樣吧,為了感謝你幫我找回錢包,我請你吃頓飯怎麼樣,反正這錢能重新找回來,對我來說簡直就像白撿的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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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男子擺擺手道,「算了,我幫你討回錢包又不是為了讓你請我吃飯,」指了指孔悅手中提著的菜,「而且你已經買了菜了,還是不要浪費的好,我也要回去繼續守攤了,再見!」
孔悅獃獃地看著青年男子乾脆利落地轉身走回菜市場,第一次見到真的有人做好事不圖回報。猛然想起自己還沒有問對方的姓名,孔悅懊惱地撅起小嘴,又瞟了一眼旁邊的飯店,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幾分鐘后,孔悅再次走進菜市場,繞著菜市場走了好幾圈,才在一個角落的魚攤後面找到青年男子。青年男子正端起一盆清洗過屍體的水,試圖沖走堵在水龍頭下半米方池漏網上的魚鱗。猛一抬頭,瞧見站在自己身前的孔悅,吃驚地問道:「是錢包里的少了什麼東西嗎?」
孔悅搖搖頭,晃了晃手裡提著的便當,「我想了一下,就這麼走了實在不妥。別人幫了我,我就這麼理所應當地接受,不做出一點表示的話,我的良心會折磨得我睡不著覺的,」捂著嘴笑道,「既然你還要繼續守攤,只好買了一點便當,希望你不要覺得我摳門才好。」
青年男子連忙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接過孔悅手裡得便當,「您太客氣了,再推辭下去就顯得我矯情了。這已經非常好了,」指著一旁得泡麵盒說道,「我平日也就吃些泡麵填飽肚子就行,哪捨得出去買便當,這還是我第一次在這裡吃便當呢。」
這時候,孔悅的肚子傳來幾聲咕嘰咕嘰的響聲,羞紅臉對青年男子說道,「看來這便當你不能獨吞了,我可以和你一起共進晚餐嗎?」
青年男子哈哈笑道,「當然,本來也是你買的,」從一旁搬來一個矮凳,「只要不嫌棄就好。」
孔悅大大方方地在矮凳上坐下,看著青年男子解開袋子,將便當平均地分成兩份,歪著腦袋說道,「我叫孔悅,就在菜市場前面的銀行上班,你叫什麼名字?」
青年男子將一盒分好的便當遞到孔悅手裡,右手一不小心觸碰到孔悅蔥白的手指,觸電般地快速收回右手,漲紅臉說道,「馮堅,堅強的堅.....」
孔悅耳根子緋紅,低著頭一邊夾起便當里的飯菜,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馮堅閑聊。
綠吊扇在二人頭頂歡快地飛行,一隻貓害羞且自卑,還沒有成為誰的寵物,從馮堅攤子下面叼起一塊不知何時掉落在地上魚肉,躲在一堆不鏽鋼的容器後面大口大口地吞咽。
「不掙錢,賣魚也不掙錢......」
孔悅聽著馮堅在一旁絮絮叨叨,目光停留在對麵攤子上面成千上萬排列著的雞蛋,不禁感嘆,這才是實實在在的生活啊.....
吃完便當,孔悅臉頰發燙地和馮堅揮手告別。走出菜市場時,孔悅滿身腥味,笑意在臉上綻放,望著夕陽下堆放在菜市場門口三輪車上的橘子,感覺像極了此刻自己熱愛這個世界的那顆被陽光捏爛的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