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峰迴路轉,周茹語氣平平的一句話卻像炸雷一般落在酒店大廳里,將所有人驚了一跳。

「死者體內確有安眠藥,」馬良眼神犀利地盯著周茹,「可監控實實在在地拍到你那晚一直待在大廳里,這可真是奇了怪了,難不成你會分身術?」

「事實上,殺死孔老五不需要進入205號房間,」張小滿淡漠地解釋道,「只需要讓他在特定的時間睡著就可以了。」

黑色風衣男子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是在他洗澡的時候,難怪是在浴缸里發現他的屍體,原來是他自己把自己淹死了。」

張小滿挑了挑眉毛,乾咳一聲,「對也不對,特定的時間的確是在洗澡的時候,確切地說,應該是在他沉睡后才進入的浴缸。而且,誰說他是被淹死的?」

「之前警官不是說那傢伙是窒息而亡嗎,」黑色風衣男子震驚道,「在浴缸里,除了被淹死還會有什麼其他的死法.....」

「當然有,」張小滿直視周茹的臉說道,「雖然你是做這一切最合適的人選,具備所有殺死孔老五的條件。可是,兇手依然不是你,除了監控拍到你一直在大廳,還有更重要的原因,但你沒有強烈殺死孔老五的動機。」

「胡說八道,」周茹瞪大眼睛說道,「沉睡后的孔老五進入浴缸這種話簡直是無稽之談,一個睡著的人怎麼自己走進浴缸。說我沒有動機殺死孔老五更是可笑,那個混蛋可是害死了我大哥的人,我恨不得將他剝皮抽筋。」

張小滿走到孔悅面前,「你是不是一直想知道當初周堅為什麼會突然消失?」

孔悅眉頭緊蹙,「我已經不想知道了。」

「我託人去d市走訪調查了一番,」張小滿不緊不慢地說道,「其中有一項便是關於周堅離開菜市場的原因,說到這裡,我不得不替他解釋幾句。他確實不是那種吃干抹凈,提起褲子就跑,不負責任的男人。從你身邊消失的原因很簡單,」指了指周茹,「就是因為他必須要在你和他妹妹之間做出一個取捨。」

「周茹在你和周堅認識之前便來了金佛酒店工作,雖然分隔兩地,周堅卻經常來到f市看望妹妹。後來你出現之後,周堅來金佛酒店的次數便減少了許多。已經習慣互相牽絆的周茹悄悄回到了d市,目睹了你和周堅約會的場景。這是菜市場門口那位賣橘子的大爺告訴我朋友的,說有一段時間,經常有個小姑娘站在三輪車旁邊往菜市場里張望。」

「後來,周茹還去過你工作的地方,你那個閨蜜同事是個八卦精,就像告訴周茹關於你的事情一樣,什麼都抖落給我的那個朋友,就連你高中和周節的那檔子事情都沒有遮掩。」

孔悅面色鐵青地說道,「夠了,我不想再聽了。」

「故事還沒講完,馬上就說到正題了,」張小滿表情冷酷地說道,「你最後見周堅那天,周茹發生一起小小的車禍,也不能稱之為車禍吧,畢竟是她故意撞上去的。就在菜市場附近,她騎著周堅的電動車,直直地沖向了一輛停在路邊的卡車,最後因為小腿骨折進了醫院。」

馬良嘖嘖嘆道,「果然不能得罪女人,狠起來連自己都不放過。」

張小滿對著馬良翻了一個白眼,「我猜,在醫院裡你就告訴了你二哥關於孔悅的身份,」張小滿轉身面向周茹說道,「『那個女人的父親就是害死大哥的兇手,你怎麼能跟她在一起』,你當時肯定這樣說的,對吧?」

周茹鼓掌道,「很精彩,說得就像你親眼所見一般。沒錯,她已經從我身邊奪走我大哥,我不能再讓二哥被那個女人害死。」

張小滿嘟起嘴巴,「這就是我說的你沒有強烈想要殺死孔老五的意願,有孔老五的存在,他們兩個人不可能在一起。為了將你哥哥繼續綁在自己身邊,你甚至找人告訴孔老五,孔悅和一個不三不四的男人搞在一起,還意外懷上了對方的孩子。」

周堅和孔悅同時驚呼一聲,「什麼?」

周堅怔怔地盯著孔悅,「你懷上了我們的孩子?」

「孩子已經不在了,」孔悅面色悲戚地說道,「我在菜市場守了你幾天,你就像人間蒸發一樣....我想要將孩子生下來,可是我爸不同意,拉著我去診所將孩子....」孔悅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笑,「他說是為了我好......哈哈.....」

周堅捂著臉,痛苦地哀嚎一聲,「對不起.....」

「真是一個歹毒的女人,」黑色風衣男子盯著周茹,打了一個寒顫,「怎麼說那也是你哥哥的孩子,你也下得了那個狠心吶。」滿臉疑惑地對著張小滿問道,「不是這女人,也不是她哥哥,那殺死孔老五的是誰?」

「雖然周茹知道孔老五是怎麼死的,還說是她換了孔老五的葯,但真實的情況確並非如此。看來昨晚你得知真相后,度過了很煎熬的一個晚上啊,」張小滿眼神複雜地盯著周茹,「你是不是覺得這樣攬下罪過,你哥哥和孔悅又能重歸於好,然後過上你想象中的幸福日子?糊塗!」

「葯是我換的,」孔悅低著頭沉道,「我父親到了海拔高的地方會有高原反應,這種事只有我這個做女兒的最清楚。是我事先將他包里那瓶高原安里的葯倒了出來,把安眠藥裝了進去。」

馬良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只是換了安眠藥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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並不會導致孔老五死亡啊,我始終想不通,孔老五到底是怎麼死的。」

「當然,就算孔老五吃了三四片安眠藥,也不會致命,」張小滿鵝行鴨步走到清潔阿姨面前,「這時候就需要另一個人登場了,大嬸,昨天放生魚片盤子里的乾冰少了很多啊,太影響生魚片的口感了。」

「這種事情你應該跟廚子說才對,」清潔阿姨支支吾吾地說道,「我一個打掃清潔的不懂這些。」

張小滿伸出食指左右搖晃了幾下,「這件事只有你最清楚,我問過後廚,他也很納悶最近乾冰老是莫名其妙地消失,廚房除了廚子能進,就剩下負責打掃清潔衛生的你了。」轉身面向眾人,「相信大家都聽過一個傳說,關於半山腰那片林子的。」

一直悶不吭聲的老太婆幽幽地吐出幾個字,「往生之地。」

「沒錯,」張小滿點點頭說道,「傳言只要將逝者的遺體或者遺物埋在那片被煙霧籠罩的林子里,逝者就能安息,再次轉世投胎為人。」

馬良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和酒店消失的乾冰有什麼關係,又和孔老五的死有什麼關係?」

「孔老五來到金佛山,其中的一個目的便是將死胎埋在那片林子里,」張小滿面色陰寒地說道,「為了增加傳言的可信度,有些人將林子變得更神秘了一些,乾冰揮發能產生大量煙霧.....」

「難怪你當時那麼在意林子里找到那點東西,」馬良一拍大腿,「原來是有人偷拿酒店的乾冰在那裡故弄玄虛。」

「孔老五的死也是如此,」張小滿冷冷地盯著清潔阿姨,「將沉睡的孔老五放入混入大量二氧化碳的浴缸,孔老五就是在高濃度的二氧化碳環境中窒息而亡。」

「什麼!」馬良發出一聲驚嘆,「你說水裡的東西是二氧化碳?原來如此,難怪檢驗不出來。」

「金佛酒店有一點非常受住客的喜愛,就是暖氣很足,」張小滿指著腳下的地板說道,「在嚴寒的高山上玩了一整天,一進酒店就很暖和,讓人舒服得不想出門。兇手只需要將沉睡的孔老五放進充滿二氧化碳的浴缸,二氧化碳升騰起來,由於質量比空氣大,便沉在浴缸四周,形成了一個沒有氧氣的空間。」

馬良瞟了一眼清潔阿姨,對張小滿說道,「你為什麼會懷疑是她?」

「有兩點原因,先說第一點,就是作案條件。我們都認為酒店裡只有擁有備用房卡的周茹才能進入205號房間,其實並不准確,只要有人能拿到備用房卡就能進入孔老五的房間。」

「案發後,第一時間發現死者的便是周茹和清潔阿姨,如果兇手有一些步驟沒有完成,那時候是最好的時機。比方說,按下浴室通風扇的開關,打開浴室的門,讓空氣重新流通起來。」

張小滿冷笑著看向周堅,「恐怕你也沒想到,你做的那個鐵罐被她用在這種地方吧,你以為她只是為了在林子里裝神弄鬼,她是不是當初告訴你只不過想替酒店增加一點人氣,吸引更多的人去金佛山獵奇?枉費你還傻乎乎讓你那個工友說什麼曾經罐子被你拿出去,再拿回來的時候沾上了許多泥巴。關鍵是你那個工友連泥巴的顏色都說錯了,真是可笑。」

周堅臉上青紅交加,低頭不語。

張小滿拿出手上文件袋裡的報告單,「第二點,我要說的便是動機,昨天晚宴過後,我將大嬸用過的紅酒杯和孔悅之前在警局用過的紙杯讓人拿去化驗,從兩個被子上提取了她們的唾液,比對dna后發現一件有趣的事情,」死死盯著清潔阿姨的臉,「這位在金佛酒店工作了多年的清潔阿姨,正是孔悅失散多年的母親。」

眾人都目瞪口呆地盯著清潔阿姨,張小滿嘆了一口氣,對著臉上波瀾不驚的孔悅說道,「看來你早就知道了,從一開始就是你和你母親設下的局,就等著孔老五往裡面鑽。」

孔悅冷笑道,「這都是你的推斷,你有什麼證據?」

清潔阿姨也抬起頭,振振有詞道,「對啊,證據呢,即便我和悅兒是母女,你憑什麼說孔武是我們布局殺害的,別上下嘴皮子一碰,什麼話都敢說出口。」

「證據?證據就是那瓶被你們換掉的葯。案發地點205號房間內沒有發現其他人的指紋,所以兇手一定是戴著手套進入的。我當時在想,酒店裡誰戴著手套讓人不會覺得奇怪,答案呼之欲出,」張小滿指著清潔阿姨戴在手上的橡膠手套說道,「那就是打掃清潔衛生的你。」

「這也不能說明什麼,」清潔阿姨皺著眉頭,「別人也可以戴手套,殺了孔老五再扔掉就是了。」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張小滿摸摸鼻子說道,「被換掉的那瓶葯,上面應該有孔悅和孔老五的指紋,這點毋庸置疑。但是因為孔老五吃完葯后忘記了將蓋子擰上,所以你在換上新拆封的高原安時,不小心將藥瓶打翻了,我說的對嗎?」

清潔阿姨目瞪舌僵,「你怎麼知道.....」

張小滿從兜里拿出一顆白色的藥片,「這是那天早上你和周茹下樓后,我在205房間的床頭櫃角落裡發現的,」面向馬良,「這也是我為什麼要讓你數數那瓶高原安的藥片數量的原因。」迴轉身子,直視清潔阿姨的眼睛,「戴著橡膠手套不便於從地上撿起這些藥片,當時你只好取下手套,將藥片一粒粒放回瓶子,所以被換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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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瓶葯上面還殘留有你的指紋。」

清潔阿姨呼出一口氣,往前踏出兩步,面色猙獰地說道,「那個王八蛋不該死嗎,當年為了他可憐的自尊心,禁止我跟外界接觸,哪怕和別的男人說一句話都不行。我以為我離開了,他能有所醒悟,至少對女兒好一點。沒想到他卻變本加厲,連悅兒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放過,他就該被千刀萬剮!」

張小滿一臉冷峻地說道,「第四次電梯門響,應該就是你從樓下休息室到孔老五的房間,是嗎?」

「沒錯,」清潔阿姨眼裡閃過一絲狠色,「當時周茹送走了她二哥,我假裝拖地,趁她不注意,拿走了抽屜的備用房卡。那傢伙吃了葯睡得正香,哼,那麼個死法倒是便宜他了。」

「誰也沒有權利剝奪他人的生命,」馬良厲聲道,「他該不該死不是你說了算,那瓶被換掉的安眠藥在哪裡?」

張小滿指著一樓的休息室,「應該還在她的休息室里,那晚她將孔老五放進浴缸后,把那瓶安眠藥收回,換上整瓶的高原安。後來酒店封鎖,她沒有機會將葯帶出酒店,最安全的地方就是只能自己進出的私人空間。」

馬良對身後兩名警員使了一個眼色,兩名警員立即前往清潔阿姨的休息室搜尋,很快便找到了那瓶藏在枕頭下的安眠藥。

張小滿走到孔悅面前,「最後一個問題,希望你能如實告訴我,那本推理小說和那張卡片是誰給你的?」

「你不是什麼都能猜到嗎,」孔悅冷哼一聲,「原來你也有不知道的事情,那本書原本就是我自己的,至於你說的什麼卡片,我根本沒有見過。」

張小滿狐疑地看了一眼孔悅,「好吧,那麼....一切就到此為止吧。」

馬良揮了揮手,聲如洪鐘地喝出一句「帶走」。一名警員立刻將手銬拷在清潔阿姨手腕上,朝著酒店外的警車走去,女刑警也帶著孔悅回到警車裡。

男刑警湊到馬良身邊,「馬隊,周堅和周茹怎麼辦?」

馬良沉吟片刻,「帶回局裡,錄完口供再說,」指了指光頭老闆,「把他也一併帶回去,有罪沒罪的,自有法律審定。」

男刑警右手舉在齊眉處,洪亮地答了一聲「是」,命人帶上周茹和光頭老闆,自己領著周堅往酒店外走去,路過張小滿身旁時,對著張小滿擠眉弄眼,悄悄豎起一個大拇指。

黑色風衣男子砸吧一下嘴巴,「好了,戲已經看完,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老太婆母子和廖勇也用徵詢的目光看向馬良,馬良微微點了點頭,「當然可以,如今案子已經水落石出,大家可以自行離去,非常感謝各位的配合。」

黑色風衣男子擺擺手,一邊拎著行李往外走去,一邊說道,「好說好說,那就告辭了。」

老太婆在灰衣男子的攙扶下,頭也不回地離去。

廖勇分別對張小滿和馬良道了一句「珍重」,神色黯然地離開了酒店。

馬良拍了拍張小滿的肩膀,「這次多虧了你,不然我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找出真兇,要說還是你的腦子好使。怎麼著,接下來是什麼打算,要下山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

張小滿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大廳,「留下來也沒什麼意思了,下山是一定的。不過,你休想用輕飄飄的幾句感謝就打發我,聽說你們f市有家火鍋別有風味,吃一頓再走也不遲。」

「還吃吶?」馬良苦著臉說道。

「放心,吃火鍋是其次的,花不了你幾個錢。當年周節的案子,我還想找你打聽點細節,」張小滿眼神深邃地說道,「我總覺得哪裡不大對勁。」

「走吧,」馬良一咬牙,一跺腳,「這案子也是我的一塊心病,我今天就豁出去了!」

傍晚,f市一家古色古香的火鍋店內,馬良不停夾起一片又一片的牛肉放進火紅的湯鍋里,面前的小碗堆滿了燙好的菜,一邊擦著額頭的汗,一邊對著張小滿說道,「再不吃可就被我吃完了啊,別怪我不給你留著,這玩意就是要趁熱吃才行。」

張小滿緩緩地放下手上周節案件的卷宗,以及下午剛剛列印出來的光頭老闆手機里的照片,腦中一片轟然,「錯了!」

馬良納悶道,「什麼東西錯了?」

張小滿立刻抓起旁邊的外套,一臉焦急地問道:「廖勇現在在哪裡?」

馬良見張小滿如此慌張,連忙吐出嘴裡的牛肉,看了一下手錶的時間,「估摸著這會已經上了回d市的火車了,怎麼了?」

「立刻找到他,」張小滿寒聲道,「遲了就來不及了,我一直想不通廖勇為什麼會十分湊巧地住在酒店裡,現在看到這張照片,終於找到答案了,那晚孔老五要見的人不止是那個光頭老闆,還有廖勇!」

馬良頭皮一陣發麻,「什麼意思?」

「都是好演員吶,我以為晚宴的那齣戲已經夠精彩了,沒想到那還只是第一層,上午我還為自己勘破他們的詭計沾沾自喜,直到此刻才明白那也只是第二層。不說那麼多了,我懷疑這裡面還有更深的東西,先找著人要緊,」張小滿匆匆拉起馬良,「希望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這一夜,有人欣然乘車歸故里,有人不知疲憊暗夜追行,各自奔赴自己的命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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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肉之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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