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殺劫

彷彿我生來便是為了殺戮，手中的大刀是誓言——

斬盡一切敵人。沒有愛，亦不會有任何憐憫

有的，只是我手中渴望飲血的刀

我曾在千軍萬馬中取敵將首級如探囊取物

也曾于山丘苦戰三日，憑藉頑強意志令對手飲恨黃泉

無數的大戰中，我殺敵萬千屍橫遍野

站在如血的夕陽下，我知道，自己是英雄

士兵們飲酒狂歡，跳著勝利的舞蹈

我握著手中的刀，我只愛我的刀

它就是我的生命的全部意義

我在黑夜裡把刀磨亮，我知道戰鬥還遠沒有結束

我站在山頂，目光投向遠方，那是敵軍的營地

號角聲中，戰爭又將開始了

震天的咆哮聲，盪地的踏步聲

那一眼無盡的長龍，氣勢兇猛的雄兵

我的血液在體內翻江倒海般沸騰

我知道，這又將是一場惡戰

紅色的月光見證著生與死的詩篇——

在敵軍長矛破甲的剎那，在我軍大刀揮下的瞬間

又是無休無止的殺戮啊，堆積如山的屍體

縱橫交錯的是血腥的光輝，詮釋著殺戮的真意

我剛剛砍下一名敵將頭顱，身旁卻傳來兄弟的慘叫

突然一支箭矢射來，插進我後背

我已然忘了疼痛，轉身尋找偷襲之人

只見不遠處一名女將，身形飄忽，動作瀟洒

她三箭齊發，轉瞬間我又有幾名兄弟倒下

我怒吼一聲，不惜一切，提刀殺去

刀鋒所過之處，屍首為階鮮血為毯

我的刀對著她當頭劈下

所謂戰場無男女，我不會有絲毫憐憫

可她放棄了抵抗，閉目坦然一笑

這一笑，如銀色月光傾灑而下

如溫暖春風吹散了血腥

如天籟琴音蓋過了肅殺

——我不知道我的刀為何會砍偏

這是它第一次背叛我……

戰鬥結束了，但戰爭才剛剛開始

我不知道我是何時倒下的

在此之前我從未倒下

——箭頭有毒

我躺在床上苟延殘喘，恨只恨出師未捷就要身先死

可她偷偷送來解藥，將我從鬼門關拉出

戰鬥之後的生活總是很平靜

傷兵療養、炊軍燉肉、將領練兵

我提一壺酒坐在山頂上眺望遠方

——春天就要來了

在此後的戰役里，我的刀沒有生鏽

殺敵依舊如砍瓜切菜

唯獨遇見她時，我的刀才屢屢背叛

——我放過她多次

兄弟們搖頭嘆息，說我不該愛上敵人

不！愛上她的是我手中的刀

我只愛我的刀，沒有任何人可以將它奪走

戰役的間歇時短時長

短時甚至來不及擦拭臉上的血跡

長時長到我幾乎忘記了戰爭的味道

自古戰爭從來沒有全勝

我丟失領土快要餓死時她偷偷送來糧草

我沉默不語，我不會感謝任何人

更何況還是自己的敵人

我把刀插在如血的夕陽下陪她

竟感覺到一絲溫暖

夜晚的風吹動她的發梢和衣角

從未有過的芳香飄過我的鼻間

為了我的刀，我將肩膀暫借她依靠

我累了，此前從未感覺到的累

在夢裡，烽火終於熄滅，我回到故鄉……

此起披伏的喊殺聲突然傳來

地動山搖的馬蹄將我驚醒

我睜開眼睛，黎明的曙光清冷而無情

繁星一般密集的刀光將我軍團團圍困

——我被出賣了？

媽的！女人是這世上最惡毒的種類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獲得我的信任

再找準時機將我軍全部殲滅

我怒髮衝冠，拔刀對著她的脖子砍去

這一次我絕不手軟！這個可惡的女人

她驚慌失措地搖頭，緊接著又閉上了眼睛

晶瑩的淚滴滑過她的臉頰，如同昨晚劃過的流星

可是我的刀又背叛了我

全世界都背叛了我

她見我不殺她，手提長弓擋在我身前

呵！這個假惺惺的女人

我直接將她一把掀開，揮刀直奔敵軍主帥

成千上萬次地揮動拼殺使我雙臂逐漸乏力

我不知道自己身上新添了多少傷口

只要我手裡的刀還在，眼前的敵人就必須死

身旁不斷傳來兄弟的慘叫

殘肢飛舞血水四濺

我不會傷心難過，更不會流淚，我只會流血

直到朝陽刺目的光芒幾乎刺穿我的雙眼

我手中的刀終於離我而去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下來，我所有的兄弟無一生還

我低頭看了眼如溪流般淌過的血水

早已分不清是誰的

這時敵軍主帥拉弓滿弦，對準我的胸膛

我閉上眼睛，坦然一笑。死亡么

我從未想過，但從未怕過

「噗嗤——」

疼痛感如約而至，鼻息間飄來熟悉的芳香

我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張凄美的臉

她擋在了我的身前，可兩人都被同一隻箭刺穿

「為什麼？」

我不解地看著她。這是我跟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沒有回答我，而是抬手撫摸我的臉

撫過我如倒立鋼針般扎手的鬍鬚

她揚起鮮紅的嘴角，踮起腳尖，對著我輕輕一吻

我乾涸開裂的嘴唇被她的鮮血灌溉

在刺目的朝陽下越來越紅

宛若盛開在破敗廢墟中的花……

殺戮或許可以征服這個世界！但愛讓我們

——永恆

2021/04/06——16：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