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你太有才了
「五兒,你啥時候,能這麼諞了?在家裡的時候,一天也放不出幾個響屁來!你膽子也夠肥的!在公社,和那麼大的領導,啪啪啪愣諞了一響午。你就不害怕?還騙了人家這麼多東西,好幾塊錢呢?你的字,啥時練的那麼好,以前你的字差多了。每年過年,咱家的對聯都是我寫!你怎麼不吭氣?」
回家的路上,抱著一堆東西,拎著個油瓶,四姐興奮得噠噠噠一個勁問個不停。
「四姐,你消停一會吧,我可正騎車呢,小心掉到溝里,哼,那會我買煙,你還心疼你的三毛五呢!」我嘲諷四姐說。
「噢,你今天不光買了煙,還抽了兩根,瞧我回家,告訴爹媽收拾你。還是大前門呢!小小年紀不學好!咱爹一輩子,也沒抽過幾根紙煙。對了,回去讓爹也抽一根大前門,一根煙二分錢呢!」
我啞笑。那包煙臨走時,我給劉主任扔到桌子上了。前生哪見過這不帶嘴的香煙,還真吸不慣。抽一根,滿嘴沾得是煙絲。等過幾天有了錢,買條好煙,好好孝敬一輩子受苦的吳家老爹。
剛進院,天已黃昏。
進門就看見兩個二、三十歲的婦女,和三姐坐在炕上,陪爹媽正拉閑話。
「大姐、二姐,你們怎麼來了,啥時來的?」快嘴四姐把油瓶塞給我,懷裡抱的東西扔到炕上,跑到她們的身旁,抓住她們的手,喜悅地問。
「媽今天讓人給我和大姐捎話。讓我們把家裡的雞蛋,都拿過來。我還以為家裡出了什麼事,叫上大姐中午就跑過來了。你們怎麼才回來,還沒吃飯吧?炕上哪來的這些東西?」
「都是五兒乾的好事!」四姐站在窯中間,指著我,從一大早出說起,把全天的活動進行了全程轉播。
當聽到任力進去,和我談話時,一家人緊張得臉都變了色。一半原因是四姐口才好,表情豐富,講得繪聲繪色;一半原因在老百姓眼中,公社書記是多大的官啊!一個大隊的支書,權大得就能操縱老百姓的生死。讓誰領救濟,誰就有,要不餓死你也沒份。可大隊支書在公社書記眼裡,連個貓兒子也不是!讓你當,你才能當!叫你明天下台,你肯定當不到明天晚上。
當聽到我們抱著任書記給的一堆東西,走出公社時,一家人才長出了一口氣,怔怔地看著我。
許久,三姐跳下炕,趿拉著鞋,一把把我抱進懷裡,「我家的五兒喲,你太有才了,你可讓三姐怎麼疼你才好。」
我的頭,被三姐死死按在她胸前一團軟綿綿的地方,憋得我連氣都喘不上來。鼻子里嗅到一股淡淡的、成熟少婦的體香味。
天吶,我這也是十七歲的身體,四十歲的心理。生理,心理都完全成熟了啊!下身騰地開始膨脹。
哎喲,我的吳家三姐,你可是我的親姐。
我窘迫地一把推開三姐(操,又推在另一團軟綿綿的東西上),連滾帶爬上了炕。屋裡出一陣善意的笑聲。
爹吧嗒著旱煙,慢條斯理地對我說:「你既然應承了人家任書記,就要用心給人家辦好。這是人家看重你!事情做不好,丟了咱的臉事小;丟了人家的臉事大。做人一輩子,臉面最要緊。咱窮歸窮,但窮不能失了臉面。」
「爹,你放心。這事,我既然答應了人家,我就有能力辦好這件事。」我望著爹,認真地說。
「五兒,今天你大姐、二姐、三姐,把雞蛋都送過來了。加上咱家的,有四百四十多顆。你爹把那邊的炕,也拾掇好了,明天就能生火。你看這雞蛋夠吧,是不是多了?」媽坐在炕上,開了腔。
多嗎?不多。但也不敢再多鬧了(再多其實也找不到了,家家被「割尾巴」割怕了,最多就養三五隻雞。雞蛋還要用來點燈、吃鹽。老人、小孩都捨不得吃),農村集市貿易還沒放開,「割尾巴」風剛鬆了一點,畢竟形勢還有點緊張。就這四百多個雞蛋孵出小雞后,也得幾家分開養。甚至再賣掉些小雞,目標小點好。否則吃了現虧,就不妙了。
「差不多了。明天生火以後,媽你就負責孵小雞,三姐和四姐收工后,也幫助照應一下。大姐、二姐,不知道爹把喂蚯蚓怎麼嘔肥,告訴你們了沒有?回去后,你們和姐夫也開始堆糞,。現在的天氣,有三五天就能用了。至於蚯蚓,就讓村裡的小孩們去挖,咱一分錢五條收(四姐插話:一分錢十條也沒問題能收來。現在剛下了雨,蚯蚓好挖得很),那就一分錢十條收。有人問,就說咱有人吃藥用。咱們過幾天,每家再買三、四頭小豬。待十來天蚯蚓喂成后,就能給豬當飼料。長膘、出欄,比喂糧食快多了。不過在餵豬和雞時,一定要把蚯蚓洗凈,煮熱,然後切碎,拌進其它飼料(草、糠都行)就能餵了。」
然後,我又囑咐了他們喂蚯蚓的其它注意事項,比如空氣流通、氧氣充足、土壤和飼料濕度要大(一般在45-75%),溫度適宜(一般在12-28c)等。晚上,大姐、二姐才和三姐相跟著,一起去三姐家休息。
飯後熄燈睡覺,我靜靜地躺在炕上,一點睡意都沒有。兩天來的一幕幕,在腦海里閃過:今後怎麼辦?重上高中、考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機關工作,重走宦途之路?
這條路雖然順,憑我以前的知識量,參加現在的高考,估計清華、北大也有可能。可這條路與我前生何其相似。雖旱澇保收,可萬一宦途坎坷,又得庸庸碌碌、潦倒一生。二十世紀九十年代,清華、北大畢業的,當「屠夫狀元」、「豆腐西施」的也不乏其人。這條路不可選,腦海中突現初來到這個世界看到的第一眼、「農業學大寨」那五個大字。
對,大寨!這個曾經紅遍全國的農業聖地,與她緊相連的,是一位土生土長的農民英雄,一個時代的象徵。他臉朝黃土,經營著一方貧瘠的土地,卻探索著中國農業的大課題;他沒有文化,卻影響著億萬人民,跟著奮進;吸引著數國元,前來求教;他身居高位,卻拿工分;數度出國訪問,卻無一文入私門。
雖然他創造了一方聖土,並沒給朝聖者送去福音。但我仍崇拜他,敬重他!他是一個忘我的佈道者!在現實與理想中,頑強奮戰;他是一個殉道者,為了理想而奮鬥終身。
對,我就做一個農民,像他一樣的農民。他四十三歲,才接受掃盲,卻將他的故鄉「大寨」寫滿了九百六十萬平方公里的國土;而我擁有乎現實的知識,定會盡我自已的力量,探索出一條中國農民的富裕之路。雖然不一定會成為像他一樣的英雄。
當一個一九七九年的農民,把致富的福音,傳給我身邊的農民──我的父老鄉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