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風落 第五百五十八章 總有一別

虞承玉守著木雲兌，莫霖推著輪椅，他們的身後，站了很多人。

桐娥、羅晴、宋千依站在最前面，後面是遠來客，衛琪霜，還有華靈宗那位管事的冷艷女修。這些人身後，則是兩宗眾多清心境修士，密密麻麻的人影將整個院子都擠滿，也只有南塗山，才能看到這麼壯觀的一幕。

所有修士沉默無言，聽著木雲兌和虞承玉在說話。任誰見了這麼多修士同在一處，場面沉默肅殺，都要抖三抖。

這些人前來，就是要送自家老祖最後一程。

輪椅上的木雲兌站了起來，把身旁的虞承玉也拉了起來。站起身後，木雲兌臉色變得紅潤，連精神都恢復了正常。

「承玉，我去見師兄了，你的路還很長，前路珍重！」很簡單的一句話說完之後，木雲兌眼光直視遠方，穿透夏日傍晚的層層晚霞，似乎看到了那個他熟悉的人。

有什麼話，早就之前已經講清楚了，現在只不過是木雲兌，想再看看小院里的熟悉又陌生的風景。

夕陽落在湖面上，倒映在眾人臉上，點點光波，忽遠忽近，如同搖曳的燭光，在眾人眼中變成一副畫卷。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前幾天，木雲兌和虞承玉說過，這個湖，是他和虞承玉的父親年輕時候挖出來的，當初兩人為了天熱的時候洗澡方便，就弄了這麼一出，當初兩人還在水塘里養了不少魚，可修行之人哪有時間天天打理，最後是一隻都沒養活。

虞承玉和木雲兌似乎都看到了在燦爛的陽光下，兩個人在小湖裡潛水的場景。

「走了！」木雲兌重新坐到輪椅上，低聲說道。

太陽徹底落下，虞承玉握著的木雲兌的手，一點點鬆開。木雲兌的眼睛徹底合上，嘴角帶著清明的笑意，這位靈心境修士，還是走了。

走得算不上轟轟烈烈，卻平靜安詳。

「恭送老祖！」遠來客喊了一聲，跪下身去，緊接著是其他人，除了那四位靈心境女修，其他人都跪了下去，虞承玉也不例外。

只有遺憾，在修士之間，哀傷這個詞很少能用得上。

送別沒用太長時間，其他修士就緩緩退去。

莫霖嘆了口氣說道「人走了，就沒挂念了，走了也好，走了就能歇著嘍。咱們還要忙，按照他的意思來吧，連個魚都沒有，還喂什麼魚呢？」

說罷莫霖放出一團火靈元，將木雲兌的屍體，連同他那個輪椅，一起焚為灰燼。虞承玉和桐娥等人只是看著莫霖的動作，什麼都沒說。這確實是木雲兌的遺願，他說等他死後，就讓莫霖一把火將他燒了，將骨灰灑在沒有魚的小湖裡。

也不知道木雲兌是不是也有讓莫霖用一把火，將他們倆的恩怨燒光的意思。

看著木雲兌身上的火光，虞承玉想到了第一次和木雲兌見面的時候，那位端坐在椅子上的中年人。俊朗堅毅的外表，老成智慧的眼神，雖然一路上木雲兌並沒有幫虞承玉太多，可虞承玉知道，只要他開口，只要是木雲兌力所能及的事情，木雲兌二話不說就會出手幫忙。

除了這些，虞承玉和清楚記得當初他和木雲兌林翠一起調侃宋千依的時候，這麼一位慈祥中又帶著些流里流氣的靈心境修士，今天隨著升騰的火焰，去到了另一個世界。

但願他們，在另外那個世界還能再次重逢，繼續他們的縱馬江湖行吧。

把木雲兌的骨灰撒到湖中，莫霖和眾人打了聲招呼，就告辭離去，玉珂緊跟著自家師父。就算莫霖看起來很洒脫，可這時候，她很需要一個人陪著，玉珂是最好的選擇。

羅晴情緒也很低，她最熟悉的人，又少了一個，這怎麼能讓她不悲傷呢。好在現在身邊回來了個能吵架也能無話不談的桐娥，還有乖巧懂事兒的虞承玉夫妻三個...現在是夫妻兩個，要不然羅晴早就遠走高飛，告別這個傷心之地。

「小姑。」桐無雙上前扯了扯羅晴的衣袖，帶著她進了屋子。

院子中只剩下了虞承玉和桐娥母子倆，桐娥牽著虞承玉，走到石桌旁坐下。桐娥坐下的時候，用手扶了下石桌，看起來略顯疲倦。

「娘，你沒事兒吧？」虞承玉給桐娥倒了杯茶，擔心地問道。

「娘沒事兒。」桐娥看著虞承玉微笑說道。

隨後桐娥又看了眼虞承玉遞過來的茶杯，搖頭問道「有酒嗎？」

虞承玉很詫異，和自己娘親相處這半年來，他可從來沒有見過桐娥借酒澆愁，就算是家裡人多一起吃飯，桐娥也只是象徵性喝兩口果酒，今天娘親居然主動問他要酒，還是在這個日子。

虞承玉覺得他還是不夠了解他的娘親。

「果酒？」虞承玉試探性問了一句。

「白酒！」桐娥語氣裡帶著一絲凄涼。

虞承玉靠近桐娥，掏出酒瓶遞了過去「娘，借酒澆愁這事兒，我怎麼想都覺得不適合咱們修士。你說咱們直接用丹藥將神魂給封閉不行嗎？而且啊，喝多了又難受，以前玉珂和我還有小妍喝酒，她能喝，還非要讓我喝，我哪裡喝得過他，好在玉珂很馬虎，每次喝酒我喝的都是水，她從來都不會發現。有一次，很離譜，那時候我和小妍還叫她姨奶奶呢，小珂喝醉了，非要跑到我和小妍屋裡睡，如果不是當時我意志堅定，要不然早就著了她的魔爪嘍。」

講了個不太好笑的笑話，桐娥卻笑得很開心。

「兒子，我可不是為了借酒澆愁。以前的時候，你爹和雲兌喜歡在這裡喝酒，現在我和她倆住在這裡，雲兌不方便來，現在他走了，就讓我陪他喝兩杯吧。」桐娥自顧自給自己倒了杯酒，然後起身全部將那壇酒，倒入湖中。

「之前莫霖管著，沒讓喝，現在你只管盡興吧。」桐娥對著湖水，輕聲說道。

等桐娥重新坐回虞承玉身旁，兩人的情緒恢復正常，那份淡淡哀傷，隨著桐娥的一杯酒，埋藏在了心底。

桐娥自己也喝了幾杯，臉上浮現一抹紅暈，虞承玉看在眼裡，心道咱娘倆這酒量，可真不怎麼地。

「娘，木大叔，和我爹不止是一般的師兄弟情深吧？」虞承玉給桐娥再次將茶杯倒滿，開口問道。

桐娥眼神迷離，看著眼前自己的兒子，好像從虞承玉身上，看到了那個讓她深愛了無數歲月卻最後死在了她手裡的男人。

儘管虞承玉長得像她更多。

「娘！」虞承玉輕聲喚道，桐娥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而是又把酒杯往前推了推，意思很明顯。

桐娥溫柔一笑，依舊沒有說什麼，只是看著虞承玉。

虞承玉嘆了口氣，不再多說，直接把桐娥的酒杯再次倒滿。既然想喝，那就喝吧，就算酒量不行，奈何今晚娘親興緻高啊。

對於虞承玉的乖巧桐娥很滿意，笑著說道「你也看出來啦？不止咱們，當時很多同道都覺得這倆人關係不太正常，這麼說吧，如果他們不是師兄弟，是師兄妹的話，都沒我和莫霖什麼事兒了。」

虞承玉聞言很尷尬，這畢竟是自己老爹和師叔，娘親這句話怎麼聽都怎麼不正常。不過這也解釋了為什麼木雲兌對他會這麼關照，臨到終老，最喜歡和虞承玉在那裡說些在旁人聽來很幼稚的話。

「人走了，以前的事情就徹底過去了。恩怨情仇也過往種種，都隨他去吧，咱們還活著，好好活下去，這就行。」桐娥說道，雖然她眼神被烈酒麻醉得迷離，可她的意識很清醒。

確實，如果一名靈心境修士不想喝醉，怎麼都醉不了。

虞承玉知道這句話的意思，重重點頭。

母子倆的悄悄話說了很久，最後桐娥醉得舌頭都開始打結，虞承玉這才攙著她返回到了卧室之中。桐無雙也趕了過來，見到桐娥在床上抱著枕頭胡言亂語，連鞋子都沒脫，好一陣無語。

「長這麼大，從來沒見娘喝醉過。」桐無雙看著虞承玉說道。

虞承玉問道「姐，這裡交給你吧？」

桐無雙點點頭，嘆了口氣，轉過身去，走到床邊為桐娥寬衣解帶。虞承玉退了出去，將院門一關之後就往住處趕了回去。還好桐無雙在這裡，要不然他還真要把玉珂給叫回來。

剛才和桐娥的一番交談，虞承玉弄清楚了桐無雙的身世。

這位實際年齡比虞承玉大很多的女修，身世很可憐，甚至相比虞承玉當初在淮陰城的時候，都凄慘，父親是個爛賭鬼，親眼看著母親病死塌前，甚至要被父親給賣去換錢，所幸遇到了桐娥路過，才將她從噩夢般的生活中救了出來。後來桐娥就把桐無雙給留在了雪幽殿，桐娥的娘家，慢慢走上了修行之路。

現在她和桐娥回到南塗山，過上了還算安寧的生活，看得出來，只要桐娥在，桐無雙就很喜歡這樣的日子。

木雲兌走了，只要這些家人們過得好，虞承玉就能放下心來。從桐娥回到南塗山開始，他的生活也有了很大的變化，不止是終於和娘親面對面相認，還多了幾個需要他牽挂的家人，好在桐娥幾人和甄老闆還有粟揚風魯推金他們三家不同，桐娥她們也是修士，修為也都不俗，在南塗山的安全絕對有保障。

虞承玉自己還有很多事情要去面對，這些家人能安穩，他才能放心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