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雲 第四十四章 絕境
通道里陰暗、潮濕,外面間歇得爆發著低沉的撞擊聲,雲舒半蹲在狹小的通道內,周圍一片漆黑,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也記不起為何出現在這裡。在幽暗的通道之中,似乎有個微弱的聲音,這聲音熟悉而又陌生,像是某個許久未見的熟人,循著聲音走了很長的一段,周圍似乎略微寬闊了起來。
「雲舒。」
這急促而又真切的呼喊聲,一下子擊中了雲舒心中某塊柔軟的地方,這是X的聲音,是她日日夜夜思念的聲音,聲音在通道中反覆回蕩,在黑暗中分辨不出方向。
雲舒四處拍打著洞壁,急切得回應:「X,是你嗎,你在哪?」
「我在這兒。」
聲音似乎變得有些虛弱,雲舒順著潮濕的土壁,四處摸索想要找到聲音最初的方向。
猛得從黑暗之中升起一點火光,火光之後的眼睛依然堅定,一頭金髮已經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呈現著灰暗的色調,搖曳的火光把X的臉照得一邊紅一邊黑。
微弱火光來自於X手中的打火機,寬大的手掌緊緊得捏著,好像生怕這一點微弱的光會陡然消失。這是在一條土道的盡頭,連接著一個半圓形的土洞,X坐在土洞中靠牆的位置,赤裸的上身上布滿了傷痕,火光之下像一條條黑色的蚯蚓,一條破舊的毛毯搭在腿上,把下半身遮得嚴嚴實實。
「你怎麼了?」雲舒悲痛得撲了上來,她不知道X到底是經歷了什麼事情,變成了現在這個模樣,她只想給他一個擁抱,如果擁抱可以緩解他的傷痛的話。
「別過來,我有話對你說,你站著聽我說完就行。」X伸出了他的左手,將雲舒擋在了身外,那條手臂上沾滿了鮮血,順著關節滴落到了地上。
雲舒想再進一步,卻被X的掌風攔在了原地,強行發力引發了傷口的再次撕裂,血滴落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像一塊被加速的秒錶,一下一下記錄著死亡的時間。
X的虛弱雲舒都看在眼裡,只能無奈得站在原地,聽X繼續講述:「見到你真好,可惜沒有時間了。」
X的眼神在說出沒有時間的時候,突然間柔軟了下來,雲舒從沒有見過X這般的眼神,作為如同神一般的男人,也會有這樣不舍的時刻嗎?
雲舒想要鼓舞起X的勇氣,讓X重新成為神一般的男人:「為什麼沒有時間,我這就救你出去,你恢復好之後,一直都可以重新開始!」
「我們已經輸了,沒有人來救我們。」X的目光變得暗淡,打火機中的火也劇烈得晃動起來,好像隨時都會熄滅。
雲舒不甘心得喊著:「我去找諸葛右,他一定會有辦法的!」
「諸葛右?」X搖頭說出了這個名字,從身後摸出一把斷刃,扔到了雲舒的面前,這是諸葛右從不離身的匕首。
X指著地上的匕首,痛苦得說道:「從京師監獄撤退的時候,他沒能逃得出來,只剩下這把斷刃……」
一聲巨響打斷了X的話,洞頂落下了很多的土石,雲舒在劇烈的搖晃中沒能站穩,整個身子往前傾去,X用他有力的大手支撐住了雲舒,兩人的手握在了一起,雲舒望向X的眼睛,那雙眼睛已不如之前明亮,斜橫的血絲漲滿了眼球。
X絕望得提醒著雲舒:「他們又發現了,這裡已經待不住了。」
雲舒拉著X:「那我們現在就走,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從頭來過。」
X還是坐在地上,似乎不願意離去,嘴裡滿是絕望:「沒有機會了,太晚了,你走吧,永遠都不要回來!」
又是一聲巨響,更多的土石從洞頂落了下來,這個土洞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雲舒奮力得拉扯著X,卻絲毫沒能拉動,猛得掀開蓋在X腿上的破毯子,在毯子之下空空蕩蕩。
「你怎麼了?」
雲舒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這一切,X齊腰以下一片血肉模糊,血跡已經把地面染成了黑色。X就是用著斷肢,堅持著站在這裡,站在這裡等一個和雲舒告別的機會。
X抽回被掀開的毯子,痛苦得勸說雲舒:「你快走吧,我已經沒有機會了,我只求你永遠都不要再回來!」
轟——
土洞頂上開始墜落大塊的石頭,這裡的結構已經很不穩定了,X舒展開他的手掌,目光再次變得堅定,雲舒猜到了X的想法,淚水奪眶而出,用盡全身的力氣大聲呼喊道:「你不能這樣,不!」
雄渾的異能從掌中湧出,拍在了雲舒的身上,在土洞坍塌的最後一刻,將雲舒送出了洞口,亂石從頂上傾瀉而下,把兩人的目光阻隔在兩個世界,X最後時刻那不舍的眼神,像一把尖刀狠狠得刺進了雲舒的心中。
倒飛而出的雲舒,瘋了一般爬起身便往回衝去,她要去把X一起拉出來,用儘力氣扒拉著填滿土洞的石塊,亂石一層又一層,這裡已經成了一條死路,雲舒的內心似乎也被什麼堵住了,眼前的世界只剩下雜亂的灰暗。
嗖——
四道白色的影子從天而降,停在了剛剛破裂的缺口處,是四個仿生機械人,它們端著槍械,從上往下張望,看著雲舒像瘋子一般把石塊從洞口清出去,它們互相對視,無法理解雲舒的行為。
它們就這樣漠然得看著,就像看一個怪物一般,它們暫時性得放棄了屠戮的指令,只想知道這個垂死掙扎的人類還在做些什麼事情,它們對於這個總是遊走在理智之外的物種,有著很深的不解。
雲舒如同看不見它們一般,只是搬運著石塊,只想再看見X,無論生死。可能是時間不允許,也可能是感覺到了無聊,四個機械人放棄了繼續等下去的行為,它們對視一番,騰空而起,丟下了一顆定時炸彈。它們在玩弄這個已經近乎瘋狂得人類,想看看死亡能不能迫使她改變自己的行為。
定時炸彈斜插在雲舒身後的地上,炸彈的腹部有一塊屏幕,紅色的數字在瘋狂得跳動,雲舒有十秒鐘的時間離開這些,這是那四個機械人賜給她的時間。
雲舒只是輕輕瞥了那炸彈一眼,便又開始堅定得繼續搬運石塊,任何刺耳的倒計時在耳邊迴響,警報的聲音越來越急促,最後猛得停了下來,紅色的數字全部歸零,瞬間一道白光從眼前爆開,身體在強大的壓迫感中,幾乎被撕裂。
騰得一下,雲舒從座位中彈了起來,一輪新日正在東方的地面上緩緩升起,原來是一場夢。雲舒的身上浸滿了漢,剛剛夢境中的一切還歷歷在目,X的眼神是那麼得真實,那雙手幾乎已經到了身前,卻可惜只是一場夢,也很慶幸只是一場夢。
雲舒驚醒時的聲響,引起了韓豐的注意,關切得問道:「你醒了啊,做噩夢了?」
雲舒望著窗外的初陽,才想起自己正在前往尋找諸葛右的路上,而自己應該已經在這車後排上,睡了一整晚了,回過神淡淡得回答韓豐:「是的,一個很可怕但又很真實的夢。」
「夢到了什麼?」
雲舒很無力得回答:「X沒了,諸葛右也沒了,所有的一切都沒了。」
韓豐只能安慰道:「夢一般都是相反的,不用太擔心。」
雲舒嘆了口氣:「但願吧,我們現在到哪裡了,還有多久能到?」
「在去據點的路上,再有一個小時就應該到了,你可以再休息會,等到的時候我再叫你。」韓豐從內後視鏡中觀察著雲舒,雲舒從昨晚到現在的狀態讓他很是擔心。
窗外的世界單調而乏味,沒有一絲生物的痕迹,有的只是偶爾吹起的風,帶著一大片沙土,雲舒突然有了奇怪的念頭:「我們到底在抵抗什麼?」
「抵抗這個世界中的不公平,抵抗這個世界中的不公正,帝國的那幫劊子手,躲在神殿之上享受著,由世界上其他人的災難換來的美好,這樣的存在本就該被毀滅。」韓豐憤憤不平得講著,這個世界上所有生活在舊大陸上的人,心裡多多少少都有對帝國和神殿的恨。
雲舒繼續問道:「我們又該拿什麼去贏這場戰鬥呢?」
「有很多東西啊,我們會團結絕大多數的人,越來越多的人會站到我們的周邊,一起抵抗著帝國,神殿之上的勢力註定會越來越羸弱,他們站在了絕大多數人的對立面,就註定會被毀滅。」韓豐說得非常堅定。
雲舒問了她心中的最後一個問題:「你說要是我們贏了這場戰爭,這個世界會不一樣嗎?」
韓豐愣了一下,隨即笑道:「肯定是要不一樣的啊,新的秩序必然會帶來新的發展,一個合理而公平的新世界,肯定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雲舒聽著韓豐的話,沒有作任何評價,她心裡清楚,帝國也是一個新的秩序,也有很多的人在那個時候,期盼著它的到來,但它終究什麼都沒有帶來。
那以後呢?
雲舒沒有繼續想下去,轉而看向天邊的太陽,那倒是似乎永遠都沒有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