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愛的實驗
薄荷回國之後突然變得安靜了起來,她比從前更不愛說話,總是一個人在操場跑步,或者在自習室狠命看書到深夜。
九餅幾次想叫她出來玩兒,她都找各種各樣的借口拒絕了。
整個暑假,九餅除了陪跑,幾乎沒什麼事兒做,同學們全都回了家,他快無聊死了,給夏天發信息,她從來沒有回。九餅就跑去了餅鋪,才發現餅鋪已經關門了。
他站在餅鋪門前,抬頭看他和夏天住過的那個房間,窗戶緊閉,窗帘也拉得嚴嚴實實。他喊了幾聲「夏天」、「夏叔叔」,屋子裡沒有人回應,反而一個從旁邊路過的小姑娘停了下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九餅回頭一看,原來是夏天的閨密裘小樂,就高興地問:「你知道夏天去哪兒了嗎?」
「夏叔叔去環遊世界賣餅了,夏天被首都醫科大學錄取了,她拿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二天就去了首都。」
「原來她真的實現了夢想,太好了。」九餅替夏天高興,又覺得不對勁兒,「那她為什麼不回我的信息?」
「她換號了。」
「她換號為什麼不告訴我?」
裘小樂白了九餅一眼,「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我們傻天天喜歡你啊。」
九餅擺了擺手,笑得前仰後合,「你別跟我開玩笑了,你都不知道我跟她住一起的時候,她欺負得我有多慘。」
「我沒跟你開玩笑。她知道你有喜歡的人,所以沒有跟你表白,不想給自己留遺憾,所以在我們學校天台對著藍天、白雲跟你表白過了,她還告訴我,她知道天台表白成功率低,之前她就幫你搞砸過一次,所以這一次她用自己的失敗來還給你。」
裘小樂說得像煞有介事,九餅怔住了。
夏天竟然喜歡他?怪不得他要搬走的時候夏天反應那麼大,怪不得他車禍那次吹雞說看見夏天在門口哭。
他腦海里浮現出夏天笑話他,不敢表白的樣子,她說她要是喜歡一個人就會直接問他。
然後她問他:「你喜歡我嗎?」
他乾脆地拒絕:「不喜歡。」
九餅的心情突然變得很沉重,他問裘小樂:「你有夏天新的聯繫方式嗎?」
「當然有。但是我建議你不要再聯繫她了,除非你打算給她一個她想要的答案。」裘小樂嘆了口氣,「我跟她從小一起長大,她一直都是很洒脫的女孩子,我第一次看見她哭得那麼厲害,她好不容易才決定擺脫對你的單戀,去新的地方重新開始,你就不要再去打擾她了。」
裘小樂又拍了拍九餅的肩膀,轉身離開。
九餅站在原地,看著「棗道餅鋪」四個大字,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兩個咬痕,心裡五味雜陳。裘小樂說的沒錯,現在的他聯繫夏天等於變相在傷害她,他不會做那麼無恥的事情。只希望將來有一天,大家可以相逢一笑。
很快,新學期就開始了,到了八月底,學校里一天比一天熱鬧起來。吹雞提前一周就回來了,然後神神秘秘不知道搞什麼東西,開學前三天,他又失蹤了。吹雞走之後,阿傑就回來了。他約了九餅一起喝酒、擼串兒,然後說:「我不管了,我要讓麗花正式給我個名分。」
「什麼意思啊?你追人家後面一年了,人家還沒答應做你女朋友呢?你不是那什麼……『開瓶器』嗎?」
阿傑不悅地瞪九餅一眼:「『開罐器』!」
「行行行,什麼器都行,你打算怎麼讓麗花給你名分?」
「我打算去她家接她,當著她爸媽的面跟她表白,夠不夠正式?夠不夠莊重?夠不夠男人?」
九餅向他抱拳,表示佩服他的勇氣,「你也不怕被人打出來。」
「追女孩子,就是要膽大、心細、不要臉嘛!」阿傑一口喝下一大杯啤酒,滿懷信心,「等我的好消息!」
結果,九餅沒有等到好消息,反而等到了阿傑和吹雞雙雙住院的壞消息。
九餅趕到醫院,就看見阿傑的腿裹著紗布被吊起很高,而吹雞的胳膊上打著石膏,眼睛還腫了一塊。
「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兒啊?跟誰打架?怎麼不算我一份?」
吹雞和阿傑同時「哼」了一聲,然後別過了臉,誰都不看誰,彷彿有深仇大恨的樣子。
九餅正在困惑,麗花走了進來,手上拿著一盤洗好的葡萄,就在九餅以為她要走到阿傑病床旁的時候,她突然一轉彎兒,徑直走向了吹雞。
「什麼?什麼情況?」九餅目瞪口呆,「麗花,你是不是走錯邊了?」
吹雞梗著脖子說:「沒有走錯!麗花是我女朋友!」
九餅糊塗了,「怎麼會是你的女朋友?不是阿傑一直在追麗花嗎?阿傑,你不是去麗花家裡表白了嗎?怎麼弄成這個樣子了?」
阿傑生氣地說:「九餅!你要是我兄弟就不要跟吹雞講話!他太陰險了,竟然背著我偷偷跟麗花好了,已經快半年了!我就說為什麼我追了麗花這麼久她都沒有反應,原來有人在截我的胡!」
麗花把水果盤重重放到床頭柜上,「你們倆夠了,在我家打一架不夠,還想在醫院再打一架嗎?阿傑,我從來沒有覺得你在追我,我知道你對我很好,可你對每個人都很好啊,這件事兒你要怪就怪我神經不敏感吧,不要怪吹雞,他是無辜的。」
阿傑氣得眼睛都紅了,「無辜?他怎麼會無辜?他就是個不要臉的小三!明明知道我喜歡你還橫刀奪愛!崔濟民!你這個偽君子!我跟你勢不兩立!」
九餅頭疼,醫院怎麼能給這兩個人放在同一個病房?他轉身出去,跟護士姐姐好說歹說,護士姐姐才答應幫忙換病房,於是吹雞被轉移到了隔壁病房,麗花當然跟著一起過去了。
阿傑委屈地朝著九餅張開雙臂,「求抱抱……」
九餅走近他,嫌棄地拍掉他的手,「誰要跟你抱抱,噁心!你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我到了麗花家門口,還沒敲門,看見她家門正好打開,麗花爸媽喜氣洋洋地送吹雞和麗花一起出來,還叫他多照顧麗花一點兒。我一看他們倆手都牽上了,氣不過,直接上去打了吹雞一拳,吹雞回身想還手,我為了躲他,不小心踩空了樓梯,然後從樓梯上滾了下來,他沒打到我,撲了個空,站不穩也從樓梯上滾了下來……然後,就成這樣了……」
九餅十分無語,「你也衝動了吧!」
「要是你,你能不衝動嗎?你最好的兄弟撬了你最喜歡的女孩兒!如果是別的男人也就算了,偏偏是吹雞,是跟我睡過覺、炸過樓、裸過跑的吹雞!我不能容忍他對我的背叛!」
九餅表示理解,但又提出了異議,「那嚴格意義上來說,麗花不是你的女朋友,他半路出手,也算不上小三吧!」
「怎麼不算?我對麗花什麼心思你們都清楚吧?這就好比我已經佔了一棵樹,說這棵樹是我的,我打算過幾天就來把它搬回家養,吹雞卻偏偏趁我不注意,把這棵樹偷回家了,他能不是一個第三者嗎?」
「你這解釋有些牽強吧!這棵樹可能更適合在吹雞家生長啊,這也是樹和吹雞的雙向選擇。」
阿傑一拳揍在了九餅胸口,怒氣沖沖地說:「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你怎麼還幫他!總之,如果不是吹雞橫插一腳,我這次去麗花家裡就能表白成功,麗花就是我的了,還有他什麼事兒!」
九餅只好附和他說:「你說得對,如果不是吹雞,你肯定能和麗花成,他就是個不知廉恥的第三者!是愛情的強盜!」
薄荷拎著水果籃走進來,正好聽到最後兩句,就問:「誰是不知廉恥的第三者?」
阿傑立刻又淚光閃閃地伸開了雙臂,「薄荷,求抱抱……」
九餅拎起一個香蕉砸在他臉上,「你抱香蕉去吧你!」
他怕阿傑再從頭嘮叨一遍事情發生的經過,所以把薄荷帶了出去,簡明扼要地將阿傑和吹雞受傷的過程告訴了薄荷。
「吹雞怎麼可以這樣,麗花怎麼可以這樣……」薄荷有些小埋怨地說,「對阿傑也太不公平了吧。」
「怎麼?你還真覺得吹雞是第三者啊?」
薄荷點點頭,「難道你一直以來沒有錯覺,阿傑和麗花已經是一對了嗎?他們之間只差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而已,可是吹雞卻趁著他們曖昧以上、戀人未滿,和麗花在一起,這不就是乘虛而入的第三者嗎?」
「你說的倒是也有道理……」九餅捏了捏下巴,他以前也確實以為阿傑和麗花是官配。
「所以阿傑生氣無可厚非,因為如果沒有吹雞,麗花應該會接受他的。我覺得如果你必須選立場的話,就站阿傑吧,阿傑真的好可憐。」
薄荷對阿傑同情心大起,九餅覺得如果再繼續說下去,薄荷就真的要去給阿傑安慰的「抱抱」了。
九餅連忙對薄荷說:「我們去看看吹**,他也受傷了。」
薄荷小臉一板,把水果籃塞到九餅手裡,「要去你去,我不去。」
九餅看著薄荷堅決離開的背影越來越遠,就把水果籃提到吹雞的病房。麗花不在,吹雞抓住九餅就猛吐苦水。
「你說我跟麗花偷偷摸摸一學期是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不刺激他嗎?他自己磨磨嘰嘰不敢跟麗花表白,我和麗花兩情相悅憑什麼不能在一起?我照顧他的感受一直沒有公開,還成我的錯了?他把我打成這個樣子,還把我拽下樓梯!」
「等等,阿傑說是你自己踩空才會摔下樓梯的。」
「屁!明明就是他拽的!」
九餅又回去問阿傑,阿傑一口咬定吹雞是誣陷,他絕對沒有使陰招兒。九餅撓頭,這兩人,各說各有理,站在他們倆的立場,九餅都可以理解他們,但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其實這件事兒沒有人犯錯啊,愛情是自由地選擇,就算阿傑和麗花在一起了,麗花也有選擇追求真愛的權利。
吹雞和阿傑直到出院還是互不理睬,看樣子是打算老死不相往來。阿傑更是搶先搬到了九餅家裡,表示絕對不會再跟吹雞合租。
九餅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們兩人就此決裂也很可惜,便絞盡腦汁想了個好主意。他找來薄荷幫忙,籌謀讓吹雞和阿傑和好。
薄荷不願意,「我覺得這是他們倆之間的事兒,而且吹雞本來做的就不厚道,你非要讓他們倆和好,其實就是在幫吹雞欺負阿傑。」
九餅嘆氣,「薄荷,你不懂吹雞和阿傑之間的感情有多深,阿傑雖然嘴上很硬,可是他每天在我那裡都魂不守舍、恍如遊魂,我猜他不想失去麗花,但他更不想失去吹雞。」
「你怎麼知道你的猜想就一定正確?」
「所以我們需要做一個實驗。」
「實驗?」
「對,吹雞告訴過我,所有矛盾的根源都可以用實驗的方法找出來,先假設,再求證,最後得以解決。」
薄荷覺得他說得很玄乎,來了興趣,「你說要怎麼做?」
「我想讓麗花答應跟阿傑、吹雞同時交往……」
薄荷匪夷所思地看著九餅,「你是不是瘋了?麗花已經是吹雞的女朋友了!」
「我只是想通過這種方式告訴阿傑,他輸給吹雞不是因為吹雞橫刀奪愛,而是因為他和麗花不適合,所以就算他提前表白,麗花跟他在一起,也不會有和吹雞在一起幸福。」
「你不覺得你這個想法很荒誕嗎?」
「每個科學家提出實驗計劃的時候都會有人質疑他們荒誕,可是他們卻用他們的行動向我們證明了:聲能與電能可以相互轉換、並利用電這個媒介來傳輸語言,於是我們有了電話;利用伯努利原理的理論,再加上合適的機翼設計,我們就有了飛機……」
薄荷被他說動了,決定陪他瘋一場。她也很想看看麗花如果做出不一樣的選擇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所以答應了幫助九餅實驗,回到宿舍就軟磨硬泡,讓麗花同意了九餅的實驗計劃。
於是,第二天,薄荷、麗花、九餅、吹雞、阿傑就相聚在了運動場邊。
麗花第一個發言:「首先我要跟大家說明,我同意參加這個實驗不是因為我想要腳踏兩條船。」
九餅連忙說:「那當然,你只是為了實驗獻身。」
吹雞立馬瞪九餅一眼:「獻身絕對不可以!」
「你想太多了,阿傑不是那種隨便的人。」九餅拍了拍阿傑的肩膀,「你給大家表個態,你會遵守實驗規則。」
阿傑冷冷地看著吹雞,「你放心,我不是禽獸,我只是想證明自己比你強,我會比你對麗花更好,我想讓麗花認識到她的選擇是錯誤的,然後成為我真正的女朋友。」
吹雞立馬嗆聲:「我不反對你白日做夢,但恐怕等到夢醒你就會發現,一切都不會改變,麗花的選擇會一直是我。」
九餅打了個STOP的手勢,「廢話就不多說了,我現在公布一下實驗規則,實驗周期為一個月,此期間奇數日麗花歸阿傑,偶數日麗花歸吹雞,一個月後,麗花將重新選擇她的男朋友,到時候不管是誰勝出、誰敗北,都不可以再對對方有所記恨,要尊重實驗結果。」
他把手放在他們五個的中間,薄荷第一個按上去,然後是阿傑,接著是麗花,最後是吹雞。
九餅上下抖動了幾下手,然後往上打散了「疊羅漢」的手,「現在我正式宣布,實驗開始。」
當天是奇數日,所以阿傑迫不及待地約麗花去看電影,麗花答應了。吹雞看著他倆離開的背影,嘴巴扁了下去。
九餅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要相信我,如果你和麗花是真愛,我所做的不過是在鞏固你們的愛情而已。」
「但願吧!」吹雞黯然離開。
薄荷抱臂,看著三人離開,不確定地問:「你覺得麗花最後一定會選吹雞嗎?」在薄荷的眼裡,吹雞是一個只知道讀書的書獃子,他每天除了實驗就不會聊別的,無聊得要死,而阿傑則是對麗花知冷知熱,又會投其所好,以麗花的性格她應該很喜歡阿傑。
九餅笑著說:「選誰不重要,重要的是這個實驗會讓他們找到他們的真愛。」
一個月後,他們又相聚在運動場。麗花站在阿傑和吹雞中間,看看左邊又看看右邊,先對阿傑說:「我很感謝你這一個月對我無微不至的照顧,你很懂我的心思、很體貼,每次約會都會安排得恰到好處,很有新鮮感但又不會太累;你送我的每樣禮物我都很喜歡,你帶我吃的每個餐館也都很適合我的口味。但是對不起,我還是堅持我最初的選擇。我愛的是吹雞,儘管他是個無趣的理工男,經常說一些奇怪的話,讓我莫名其妙但又很受觸動。我就是吃他這一套,我覺得他在實驗室里一動不動盯著小白鼠的樣子簡直酷斃了,他就算三天不洗頭我也不會覺得他臟,他在我眼裡一直都是那麼可愛。」
麗花說著說著,眼神裡面透出了光彩,那種光彩是阿傑從來沒有看到過的。
等麗花宣布結束,所有人都緊張地看向了阿傑,害怕阿傑突然暴躁得發飆,但是他沒有,他很平靜,平靜得像是換了一個人。
大家都很害怕這是暴風雨前的平靜,所以都惴惴不安。
就在九餅站到阿傑身後,打算他一有暴行就撲倒他時,阿傑出聲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會是今天的結果。麗花,我很喜歡你,我翻遍你的每一條朋友圈、每一條微博去猜測你的喜好、跟蹤你的日常,恨不得每天多了解你一點兒。可我漸漸發現,愛情不是取悅對方,我一廂情願地對你好,你每個眼神都在告訴我,那些好對於你來說是負擔。我突然明白過來,我們之間的阻礙不是吹雞,而是你對我確實沒有感覺。麗花,我祝福你和吹雞,我們以後還是好朋友。」
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
阿傑釋然的笑容讓大家都覺得很高興,吹雞衝過去抱住阿傑,激動地說:「周成傑!我認識你這麼久!今天你最帥了!」
「你給我滾開!你三天沒洗頭,頭很臭你知不知道?我又不是麗花!我一點兒都不覺得你可愛!」
九餅拉著薄荷慢慢走到一邊,「通過這個實驗,你明白什麼了嗎?」
薄荷沒有想到突然會被「課堂提問」,一臉茫然地看著九餅。
九餅幫她總結:「其實,愛情里先來後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跟那個適合的人在一起,跟那個最愛的人在一起,后出現的並不一定是第三者,也有可能他才是那個真愛。」
薄荷恍然大悟,九餅是想告訴她,她沒有必要顧忌麥子的新女友,因為如果他們是真愛,沒有人可以拆散,但如果他們的感情未深,薄荷的出現只是給了麥子多一個選擇。她並非是去拆散麥子和他女朋友的第三者,她只是一個勇敢追求愛情的人,她愛麥子,應該讓他知道,也好讓自己死心。
她望著九餅,百感交集,不得不說,從這個荒誕的實驗中她得到了一些新的領悟。
突然麗花沖了過來,拽著她說:「好了,我們去吃火鍋吧,吹雞請客。」
九餅表示害怕,「不會又給我們吃小白鼠吧?」
「不會不會!」吹雞開心得快要飛起來了,整個人身上洋溢著輕鬆和愉悅,「這次我們去北門火鍋店吃,不用自帶食材!」
一群人浩浩蕩蕩去了火鍋店,吃得開心、聊得開心,友情又再一次得到了升華。
九餅沒有問薄荷有沒有再去聯繫麥子,他想要給她空間,去做最正確的選擇,他不希望他對她的好也像阿傑對麗花的好一樣成為負擔。
很快又到了國慶節,九餅因為暑假沒有回去,一直在被他媽媽念叨,要他國慶放假一定要回去。所以他就邀約薄荷一起回去。
薄荷在學校反正沒什麼事,自從和九餅一起經營陪跑團之後,收入比之前兼職的時候還要多,根本不用為了生活費再去打工,所以便買了一堆濱海特產跟九餅一起回家。
到家之後,九餅媽媽便拽住了薄荷,「我聽說你把房子租出去了,那晚上就在竇姨這兒住。」
薄荷跟九餅媽媽早就不客氣了,一口答應,「好啊,那竇姨我幫您做飯吧!」
「不用不用,你趙叔在做呢,馬上就好。」
九餅媽媽朝九餅使了個眼色,意思是問兩人之間的關係有沒有進展,九餅緊張地搖了搖頭,在胸前比了個大大的叉,叫他媽媽不要亂說話。九餅媽媽回了他一個鄙視的手勢。
第二天九餅一早就叫醒了薄荷,要帶她去跑步。薄荷欣然應允,雖然放假了,但是業務能力不能丟啊。
九餅提議道:「我們找個風景好的地方跑步怎麼樣?」
「好啊,沒問題。」
九餅於是帶著薄荷打了輛車,等到下車之後,薄荷還沒有意識到這是她從小生活過的D市,直到跑了一段路,看到童年回憶里熟悉的遊樂園時,才意識到九餅帶著她跑到了哪裡。
她停住了腳步,不悅地打量九餅:「你好像很喜歡自作主張?這是第二次了吧?」上一次是在美國,刻意將她往康奈爾大學帶。
九餅挑釁道:「怎麼?這次你也怕?你人生的『泥鰍』也未免太多了吧。」
「我有什麼可怕的。要跑就跑啊。」薄荷冷哼一聲,「你還認識路嗎?你要是不認識的話,我帶你跑。」
兩人於是一前一後跑著,這條路是九餅第一次走近薄荷的路,所以在他心裡意義特別,他們一路跑到那個公園,九餅突然說想吃熱狗。
薄荷說:「十幾年過去了,熱狗攤兒肯定早就沒有了。」
「如果還在的話,是不是你請我吃?」
「請就請。」
九餅便帶著薄荷跑進公園,遠遠地就看見那個賣熱狗的車還在,不過比起以前破舊了很多,攤主好像換了人,以前是個大叔,現在是個大嬸,戴著帽子和口罩,所以看不到她的樣子。
「說好請我吃熱狗的,你可不要賴賬啊。」九餅說著就往熱狗車跑去,「大嬸,請給我兩個熱狗,不,三個。」
薄荷站在九餅旁邊,掏出了錢,遞給攤主大嬸的時候,大嬸突然愣住了,接了錢的手懸在空中,像是被人隔空點穴,動也動不了。
薄荷叫醒了大嬸:「老闆,找錢。」
大嬸連忙把手收了回去,然後手忙腳亂地在零錢盒裡找錢,突然一聲巨響,她把零錢盒打翻到地上,一大堆硬幣滾了出來,有些甚至滾到了熱狗車外面來。
九餅和薄荷連忙去把錢都撿了回來,然後打算遞給那個大嬸,卻發現大嬸不見了。
兩人正在奇怪,卻聽見熱狗車裡面傳來隱隱的哭聲。
薄荷擔心地問道:「老闆,你怎麼了?沒事兒吧?要是你不舒服的話,我們的熱狗就不要了,你好好休息。」
「不不不,我沒事兒,我馬上就給你們做。」老闆聽到薄荷的聲音,立馬從地上站了起來,然後熟練地去做熱狗,打包好之後交給薄荷,「你的熱狗,三個。」
薄荷聽到她的聲音在顫抖,擔心她可能遇到了什麼事兒,就朝她打量了幾眼,可這位大嬸卻刻意躲避著薄荷的眼神,薄荷覺得奇怪,這大嬸怎麼好像認識她?她越想越不對勁兒,便把熱狗扔給九餅,然後湊近了去看。
等她看清楚之後,她突然回頭狠狠瞪了九餅一眼,氣到語無倫次,「趙玖秉!你故意的是不是!你……你……我再也不想見到你!」
九餅咬著熱狗莫名其妙,就聽見做熱狗的大嬸催促他:「九餅,快去追薄荷。」
他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取下口罩的大嬸正是薄荷的媽媽!可他剛剛真是沒有認出來!而且他也沒有故意帶著薄荷來這裡!這次他真是冤枉的!
九餅連忙加速去追薄荷,然後在公園出口處追到了她。
薄荷甩開他拉她衣袖的手,生氣地說:「別碰我!趙玖秉!你知道我為什麼不喜歡你嗎?就是因為你總是這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你高高在上,以為自己了解我、懂我,理所當然地強迫我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兒,其實你不過是自我滿足罷了,你希望我成為一個你心目中孝順、樂觀、勇敢的人,你根本就沒有真真正正的為我著想過!你這個幼稚鬼,以為這就是守護嗎?守護就是讓我變成你的傀儡、變成你的牽線木偶?我永遠都不可能喜歡你!永遠!」
她紅著眼睛,充滿憎恨地看著九餅。
九餅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薄荷原來是這樣看他的,她說他高高在上,她說他自我滿足。他覺得很難過,薄荷說他不了解她,可是她又何嘗了解他?他和薄荷的真愛實驗不用開始,他就已經知道了結果,十年相伴卻像兩個走不進彼此內心的陌生人,到底問題出在哪裡了呢?
九餅挫敗地往後退了一步,任由薄荷跑出了他的視線。他走回了熱狗車那裡,薄荷媽媽正在翹首以盼,看見他孤孤單單地回來,就很自責地說:「都怪我,讓薄荷誤會你了。」
「沒關係。阿姨,您怎麼在經營熱狗攤兒?」九餅記得上次來的時候,薄荷媽媽穿著職業套裝,手上的文件袋是某保險公司的,他一直以為薄荷媽媽在做保險經紀。
薄荷媽媽慚愧地說:「我這人,不太擅長跟人打交道,還是做點兒小本生意適合我。這個熱狗攤兒,我以前經常帶薄荷來吃,她也很喜歡,所以老闆說要退休的時候我就頂了下來。」
九餅點點頭,心情不好地說:「那您忙吧,我先回家了。」
薄荷媽媽緊張地問:「薄荷這樣一個人跑走,應該沒事兒吧?」
「她不會有事兒的,您放心。」
薄荷搭車回了九餅家,收拾了行李就要回學校,九餅媽媽立刻就察覺到她和九餅之間一定出了什麼事兒,就攔著她,死活不讓她走。
「薄荷,你等九餅回來你們一起返校不好嗎?今天是竇姨生日,你陪竇姨過個生日吧。」
「竇姨,我記得您生日是八月吧。」
被戳穿謊言的九餅媽媽撓了撓頭,面不改色地說:「對對對,今天不是竇姨生日,是竇姨和你趙叔結婚二十五周年紀念日,我們老早就訂好餐廳,打算今晚慶祝慶祝。」
她說得一本正經,薄荷挑不出她的破綻,只好答應了。九餅爸爸媽媽對她一直都很好,爸爸去世的時候多虧了竇姨日日夜夜地陪伴,她才能從失去至親的悲傷中走出來。
九餅媽媽鬆了口氣,連忙去安排晚上的餐廳,以及給老公和兒子發信息,叫他們配合演戲。
九餅回了一條:「媽,你無不無聊,薄荷想回學校你就讓她回去啊,你還教唆我和我爸陪你一起撒謊騙人。」
竇女士十分生氣,直接撥了個電話給九餅,「你這臭小子!有沒有良心,媽媽還不是為了你嗎?你說你和薄荷從小一起長大,你有多少次機會都沒把握住……就連上次車禍那麼好的機會你都沒把握住,要靠你這小子自己,恐怕薄荷這輩子都變不成我兒媳婦兒!你今晚只管放心過來,媽媽給你助攻,保你馬到成功!」
九餅一聽這話,是更不敢去了,連忙跟他媽媽說:「你可別胡來,我和薄荷之間……比較複雜……你不要再亂點鴛鴦譜了。」
竇女士卻說:「我不管,反正我要趁著這次機會把你們倆的關係定下來,然後大三訂婚,大四畢業就可以結婚了……」她沉浸在自己美妙的幻想里,連九餅什麼時候掛的電話都不知道。
九餅不想被他媽媽戳破他和薄荷之間的關係,他不想看薄荷尷尬,也不想看自己狼狽,於是給薄荷打電話,老實交代,「我媽騙你的,今晚根本不是她和我爸的結婚紀念日,你在家等我,我送你去車站。」
等九餅趕回家的時候,就看見薄荷已經拎著行李下來了,她倔強地說:「我不用你送。」
九餅霸道地搶過她的行李,「我偏要送。」
小區里人來人往,很多人都認識他們,薄荷不想跟九餅吵架,就跟在他的身後。到了車站之後,九餅幫薄荷取了票、買了零食,囑咐她路上小心點兒,然後準備回家。沒想到一轉身,就撞上了一個人,九餅連忙道歉。那人卻不依不饒,給了他一拳,九餅被打得有點兒蒙,扶著牆壁才站穩。薄荷就沖了上來,擋在他前面,像只護著雞崽兒的母雞一樣對那人說:「撞了你,跟你道了歉,你怎麼還打人?你還講不講理了?」
那人沖著九餅說:「是爺們兒就別躲在娘們兒後面,你給我出來。」
九餅緩了緩,把薄荷護到了身後,然後看著那人,「你想怎麼樣?」
「你不認識我了?」那人咧開嘴,痞痞地笑了,「趙玖秉,為了你我可是坐了一年牢,我每天都想你想得很呢!」
九餅仔細看了他一眼,才發現原來他是去年暑假在網吧對薄荷不懷好意的那個小黃毛,他剪了板寸,整個人瘦了很多,也壯了很多,所以九餅剛開始沒有認出來。
他立刻揚聲來壯膽,「怎麼?你還想要再為我坐一次牢?」
曾經的小黃毛、現在的小寸頭擺了擺手,「不必了,我當時打你打得脾臟破裂,坐牢是我應得的懲罰,而且剛剛那一拳我打得很爽,我們之間就算兩清。」
薄荷聽得雲里霧裡,就問九餅:「你們倆到底什麼關係?你脾臟什麼時候破裂過?」
「你不知道啊?」小寸頭驚訝,「他可是為了你才受傷的,住了起碼兩個月院,他居然沒告訴你?」
九餅示意小寸頭不要再說下去,然後推薄荷進站,「火車快來了,你趕緊進去吧,別誤車。」
薄荷甩開他的手,固執地說:「今天你不把話給我說清楚,我不會走。」
兩人在車站前對立,小寸頭一見氣氛尷尬,就偷偷溜了。
九餅看了看錶,想要糊弄薄荷,就說:「去年暑假我經常在體育場打球,技校那幫孫子打不過我,就合夥兒把我揍了。」
「你騙我。」薄荷根本不相信九餅說的話,她拎著行李往外走去。
九餅追上她,「你要去哪兒?你不回學校了?」
「我要去問竇姨。你不說實話,竇姨總不會騙我。」薄荷急匆匆打了輛車,報出了九餅媽媽「結婚紀念日」晚餐餐廳的地址。
九餅見拗不過她,只好把行李放進後備廂,然後跟她上了車,想在路上再勸勸她。
可是薄荷根本不聽,她只是反覆問九餅:「你還有多少事情瞞著我?」
九餅無言以對,他不想讓薄荷知道他為她做了多少,他不想讓她更加以為他自以為是、自我感動,他覺得他和薄荷現在這樣的關係挺好。他陪著她,在她開心的時候陪著她笑;在她不開心的時候找出她不開心的原因,然後解決掉。他只想陪著薄荷,不讓薄荷有一點兒負擔地陪著她。
到了餐廳包間,九餅媽媽看他們進來,高興極了,忙招呼他們坐下,九餅拉著他媽媽說:「你跟我出來,我有點兒事兒想跟你說。」
薄荷卻搶先一步,在門口攔住了他們,她滿臉嚴肅地問九餅媽媽:「竇姨,去年暑假,九餅是不是因為脾臟破裂住院了兩個月?」
九餅媽媽驚訝道:「你怎麼知道的?九餅告訴你了?」
「他是為了我受傷的?」
九餅媽媽馬上安慰薄荷,「也不能這麼說,要怪就怪那幾個技校的小混混太壞了,他們跟蹤你回家,九餅阻止他們,結果就被他們打得……」九餅媽媽現在想起來九餅當時的樣子,還是忍不住抹淚,「遍體鱗傷,不成人形,不過那些小混混全都被抓了,應該後來就沒有再去騷擾你了吧!」
薄荷想起去年暑假在網吧打工的時候,那幾個每次要泡麵都想趁機揩她油的幾個小混混,還有總是坐在吧台對面,色眯眯看著她的小黃毛,忽然腦袋裡面「叮」的一聲,所有的一切全都聯繫上了。
怪不得那些混混突然之間就消失了,怪不得九餅暑假兩個月都不肯與她見面……
原來是這樣。可她當時竟然還生了九餅兩個月的氣,以為他小氣。薄荷啊薄荷,你真的是蠢到了極點,你怎麼能一點兒都沒有察覺呢?
九餅見他媽媽全都說了出來,便坐到了椅子上,苦笑著說:「薄荷,我只想保護你,只想讓你平安、快樂,我沒有想要高高在上、自以為是,把你當作我的牽線木偶,我只是怕你去醫院之後會哭,我不喜歡看到你哭,所以才沒有告訴你。」
薄荷熱淚盈眶,「你還有多少事情沒有告訴我?」
九餅搖了搖頭,他不想說,他不想讓薄荷有負擔。
九餅媽媽卻絮絮叨叨地說了起來,「說起來的話,他瞞著你的事情還真不少。你還記不記得你們初中的時候有一次他拉著你幫他作弊,後來被老師留在學校洗球?那次是你爸爸第一次犯病,他不想讓你擔心,就讓九餅想辦法在學校拖住你;還有中考那次,他在網吧為你爸爸刷了一夜的專家門診號,弄得差點兒遲到;還有高二那年,你爸爸病重,九餅每天都翹早讀課去醫院給你爸爸擦洗身子,還騙你說他找了志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