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北極熊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黑布隆冬的洞穴中響起，林皎還沒睜開眼睛，就摸索著含住了自己的口糧，大口大口地吸食了起來。

這樣的日子已經過了很久了。

至於具體是多久，原諒沒有任何計時工具的她沒辦法給出準確的答案。

這些日子以來，她最大的樂趣就是猜測自己這輩子是什麼生物。

不見光的洞穴給她帶來了很大的妨礙，不過即便如此，她心裡隱隱還是猜到自己這輩子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北極熊了。

打她和蠢弟弟出生以來，熊媽就沒出去過，它們所在的洞穴更是至今沒見過光。

嬉鬧時，她曾用腳掌有意無意地摸索過熊媽的輪廓，腦袋小耳朵小脖子長，渾身胖乎乎的，加上洞穴內相較泥土或木頭更顯鬆散的「地面」……

除非自己轉生到了異世界，否則的話，是北極熊沒錯了。

吃飽喝足，又在黑暗中和蠢弟弟打鬧了一番，姐弟倆相依著陷入了香甜的夢鄉。

林皎是被蠢弟弟帶著興奮的嗷嗷叫聲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突然清晰的視野令她不由愣住，抬頭望去，原本黑乎乎的頭頂出現了一個洞口，日光正從那裡傾瀉而下。

一瞬間，林皎差點熱淚盈眶。

天知道，從人轉生為動物本就是一件讓人極有壓力的事情，伸手不見五指的環境更是將這種壓力放大，恐懼叢生。

林皎自認心理素質好，也差點沒熬過來。

她看向身邊的熊媽，果然，就如她意料的那般，是一隻身形巨大的雌北極熊。

低頭看了眼自己肉乎乎的小身板，林皎嘆了口氣，對於北極熊而言，眼前這才剛剛開始呢。

明知外界雖然有無邊風景，但也有萬般艱險，但林皎還是忍不住跟蠢弟弟一起往洞口爬去。

——她上輩子都沒真正去過北極呢。

熊媽挖的洞穴非常陡峭，通向洞口的通道又窄，林皎這會又才三個多月大，筋骨還軟，摔了好幾次才爬上去，好在都是雪，倒也摔不痛。

才將腦袋探出洞口，一股冷風就吹了過來，姐弟倆晃了晃腦袋，有些新奇地聞著風帶來的氣味。

林皎到底多活了一世，所以她能夠聞出來，濕濕鹹鹹的應該是大海的味道、還有冰雪乾乾涼涼的味道，以及許多她覺得陌生的味道。

或許裡面就有屬於海豹的氣味？

細細體味了一番從四面八方傳來的氣味，林皎的目光又落到四周的景色上。

入目便是大片大片的雪白，蔚藍的天空如同被洗過一般，純凈得不可思議，也美得不可思議。

北極之美，果然不負其盛名。

咦——

林皎忍不住探頭往山下看去，好一會，果然看到一大坨在山下移動的雪糰子。

那應該是一隻成年雄北極熊，它的氣味濃郁極了，也霸道極了，和熊媽有著極大的差異。

林皎幾乎是想也不想就把腦袋縮了回去。

這既是因為她知道成年雄北極熊對小北極熊的威脅，也是因為印刻在基因里的本能讓她下意識想要避開對方。

熊媽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洞口，然而不知為何，它沒有看外面，而是將目光落到了林皎身上。

林皎本來不明所以，然而看到對方眼中屬於自己的模糊倒影，她立時愣了。

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自己猜對了自己這輩子是一隻北極熊，卻沒有猜到自己是一隻有白化病的北極熊。

而且還是一隻有著粉色雙眸的白化病北極熊。

話說北極熊有白化種嗎？她怎麼好像沒有聽說過？

林皎由衷地感到絕望，白化動物在自然界中向來受到歧視和排擠，而北極熊的情況又與別的白化動物不同。

別看北極熊渾身都白，但那只是表象，眾所周知，北極熊的皮膚其實是黑色的，毛髮則是中空透明的，這樣的生理構成使得它們能夠將太陽光導入皮膚，吸收大量熱量。

然而林皎，透過熊媽的眼睛，她能看到這輩子的自己渾身都是雪白的，包括鼻頭腳掌這些地方。

——這代表著她並不是局部白化病，而是綜合性白化病，皮膚和眼睛都有問題。

沒有意外的話，她的皮膚應該也是白的。

那代表著比起其他北極熊，她的保溫系統是有缺陷的，沒有黑色的皮膚幫助吸收熱量，她能從外界汲取轉化的熱量會非常少。雖然可以依靠脂肪層保暖，但散熱卻勢必會更快。

說不好她會成為有史以來第一隻被凍死的北極熊？

當然，林皎目前首要擔心的是自己會不會被熊媽拋棄。沒有母熊的庇護，北極熊幼崽根本別想活到成年。

靜默的幾秒注視后，熊媽收回了目光。

林皎不由大大鬆了口氣，然後又忍不住有些嘆息。

雖然白化病終歸是病，但以自個兒如今這般渾身雪白，眼睛粉粉的，可愛純潔又夢幻的模樣，放到人類世界就是妥妥的動物明星啊。

可惜……在北極就沒有用武之地了，而且她也就是那麼一感嘆，並沒有真的打算讓人類圈養自己。

知道自己是什麼情況，林皎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感覺並非是自己以為的熱淚盈眶，而是畏光了。

白化病也是有輕重的，但是很顯然，如她這樣渾身雪白，一點黑色都看不到的，絕對不屬於輕的。

若是沒猜錯，自己這雙眼睛以後恐怕和擺設是沒有兩樣的。

林皎將腦袋鑽到熊媽的身體下，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小北極熊本來就很難成年，更別說是她這樣天生有缺陷的了。

再說了，假設她能活到成年，到時候她就要出去自立門戶了，作為一隻瞎子熊，她是能自己捕獵還是能跟別的熊打鬥不落敗？

死於皮膚癌都是她最好的下場！

更何況她是一隻雌北極熊，將來運氣不好說不好還得被迫懷孕帶崽……

實在沒有比這更糟糕的未來了！

林皎眼前發黑，她本以為從人轉生成動物就已經夠糟糕的了，然而現實遠比她想象的更殘酷。

上輩子她也沒作姦犯科，做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情啊，做的最出格的事情也不過是結了七次婚。

至於讓她開局就是深淵模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