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美哭誰了?美哭我了!
夜色已深,張曉禾還在用蕭伊寒的電腦看節目組的流程稿。對她來說,努力是唯一能做的事。如同每一個她為了去北京讀大學而挑燈複習的夜晚。她不知道會在什麼時候,她和蕭伊寒會換回來,重回正軌。至少等蕭伊寒回來接過這個本就屬於她的人生以後,能有個不錯的交待。
不知道現在的自己在幹嗎?有沒有僥倖死裡逃生?那現在是蕭伊寒在替她復讀嗎?她會考上自己心儀的學校嗎?張曉禾還在醫院時,孟潔給她用電腦看了她心心念念的北京奧運會。張曉禾這才忽然想到,她和北京奧運會,永遠地錯過了。當她看到李寧飛翔在空中點燃了奧運聖火時,熱淚盈眶。她也說不清楚,她的夢想到底是實現了還是沒實現。
走神了許久,等張曉禾反應過來,才發現自己四周起了大霧,什麼也看不清。張曉禾焦急站起來,想去找孟潔,但門外的霧更大。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霧中央,迷茫地看著四周。
「曉禾,曉禾。」
誰?誰在叫她?
「曉禾,是我。」
霧漸漸散去,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這個人對於張曉禾來說,陌生又熟悉。絕美的容顏,令人沉迷的氣質,以及顴骨上這顆無法作假的痣,張曉禾怎麼會認不出來?
「你是,蕭伊寒?」
大霧徹底散去,陽光透進來,張曉禾才看到她們現在所在的地方。幾分鐘前,張曉禾明明還在蕭伊寒的房間里工作,現在她居然回到了她出生長大的村子里,站在那條她掉下去的小河邊上。
張曉禾興奮地差點跳起來:「我,我回來了?」她現在就想回家給父母報個平安,卻被蕭伊寒叫住了。
「你沒有回來,這地方,只有我和你。」
「什麼?」
張曉禾一路飛奔回家,平常總是有鄰居來往的村口小道上,空無一人。她不信邪,跑回家后才確定她是真的沒有回來。牆壁上掛鐘還停留在她離開家的那一刻。連日來的壓力和恐懼終於在這一刻爆發,張曉禾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蕭伊寒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想給她一點安慰。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張曉禾的情緒才緩緩平復。她抬頭看向蕭伊寒,對方回以她一個溫暖的微笑。她那一刻才明白,有些東西是騙不了人的。就算她有蕭伊寒的容貌,穿上蕭伊寒的衣服,可她還是無法成為蕭伊寒。美人在骨不在皮,說得就是這個意思。
張曉禾又開始哇哇大哭:「你好漂亮啊,你怎麼這麼漂亮?我卻只是個土妞。」
大概是哭得太著急了,張曉禾把自己嗆著了。蕭伊寒有些哭笑不得,拍著她的背給她順順氣。
「1,2,3,停。」
蕭伊寒知道最近孟潔給張曉禾安排了表演訓練。訓練中有一條就是及時控制情緒,所以在蕭伊寒數完三個數以後,張曉禾條件反射性地停止了哭泣。
見張曉禾止住了哭泣,蕭伊寒才開口:「我只記得那天我失足掉到河裡,醒來之後我就這個村子里了。這個村子里空無一人。我每次試著走出去,最後都會回到那條河邊,時間久了我也就放棄了。不過村子里我還是可以隨意走動的。這間屋子裡有很多關於你的東西,我能通過這些了解你,還有個落腳的地方。你不介意我住你的房間吧?」
張曉禾連連擺手。她的房間是一個狹小的閣樓。床也很簡陋,用木架子搭成的,上面鋪了兩層棉花墊著。跟蕭伊寒斥巨資的乳膠床墊簡直天差地別。張曉禾很羞愧,就像家裡突然來了一個很尊貴的客人,自己卻因為條件有限,招待不周。
「你不用羞愧,我沒關係的。」
張曉禾瞪大了眼,自己剛剛什麼也沒說啊,蕭伊寒怎麼能知道自己在想什麼?
「我當然知道你的想法啊,因為你現在就是我。」
好吧,那既然這樣,就有話直說吧。
「伊寒,你一個人在這裡不害怕嗎?」
「嗯……」蕭伊寒想了想。
「還好吧,一開始有一些害怕。不過我能在這裡聽到你和孟潔的聲音,就像你們在陪我,我就不怕了。而且不管每次你做給孟潔做什麼好吃的,廚房裡都會冒出來一份。我不愁吃不愁喝,還怕啥呢?」
沒想到人生居然還有這樣的際遇。張曉禾的時間開了倍速,一下快進了20年,蕭伊寒的時間卻像被按了停止鍵,停留在這個落後的小村莊里。
「你不生氣嗎?你原本的大好人生被我偷走了。」
「你千萬別這麼想。我本來也是個一無所有的人,沒什麼好失去的。既然我們能共同經歷這些事,證明這是老天都在幫我們。」
張曉禾突然想起了什麼,她想到了那天節目發布會出現的神秘聲音。
「伊寒,那天是你吧。」張曉禾用的是肯定句。
「是啊,你表現得很棒,非常厲害。」
「對不起啊,害你挨罵了。」
蕭伊寒不在乎地擺擺手:「在娛樂圈之中保持謙卑固然重要。但面對挑釁,不卑不亢地反擊才是硬道理。」
可能是因為命運的安排,劉曉禾與蕭伊寒一見如故,天南海北地聊。蕭伊寒順便教給她很多在娛樂圈工作生活的乾貨,最後聊起了自己的過往。
「你沒考上大學,不用太難過。我當年考了兩次藝校,一次差1.5分,一次差0.8分。」
「天啊!」
張曉禾本以為自己差兩分落榜已經夠慘了,沒想到蕭伊寒比她還要慘,就差這麼一點點,與自己的夢想失之交臂。虧她還在成績出來以後哭了半個月,跟蕭伊寒比起來,她有什麼資格哭?
「那你為什麼沒有繼續考呢?」
「那萬一還是沒考上呢?等年紀上去,就真的沒希望了。還不如趁著年輕,出去闖闖。」
張曉禾不由得佩服蕭伊寒的魄力,在人生重要的轉折點做出的每一個決定都會影響未來所發生的事情。但是蕭伊寒沒有遲疑,及時做了她認為對的決定。
「曉禾,我想告訴你的是,無論發生什麼,都要相信這是上天最好的安排。我接下來說的話,可能會有些自私,但我還是要說,你現在做得很好,證明娛樂圈這條路,你可以走。」
蕭伊寒扶著張曉禾的肩膀,與她四目相對,眼睛里閃爍著耀眼的光:「我把我的夢想交給你,請你務必全力以赴。」
「義不容辭。」
四周再一次被大霧籠罩,蕭伊寒消失在霧氣中。這次,讓張曉禾清醒的是早起鬧鐘。不知道是不是昨天晚上看稿子看得太晚,張曉禾趴在桌子上就睡著了。
不對啊,自己明明見到了蕭伊寒,難道只是做了個夢?怪事兒太多實在讓張曉禾的大腦沒工夫思考。思忖了一會兒,她決定先把開了一晚上的電腦關掉,去準備做早飯。過會兒再和孟潔聊聊這個離奇的夢。
關閉文檔的一刻,張曉禾看到了文檔最下方有一行小字——「我把我的夢想交給你,請你務必全力以赴。」
是蕭伊寒,真的是蕭伊寒!昨晚這一切是做夢,但也是真實的,她真的見到了蕭伊寒。
「孟潔,快醒醒。」
「你說。」孟潔這兩天都在熬通宵,好不容易能補個覺又被張曉禾吵醒了。她嘟囔了一句,翻個身,用被子蒙住頭。
「我見到蕭伊寒了!」
孟潔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跳起來:「你說什麼?」
張曉禾把昨晚夢到的內容完完整整給孟潔解釋了一邊,生怕她不信,還把那個文檔里的小字指給她看:「這句話不是我打上去的。原文檔里也沒有這句話,我醒來之後才發現有的,跟伊寒說的一模一樣。包括那天發布會,你不是說我表現得好嗎?其實是伊寒教我這麼說的。你一定要信我啊。」
張曉禾生怕孟潔不信,解釋了一通,說完臉都漲得通紅通紅。她看著孟潔越來越複雜的眼神,有些后怕,自己就不應該一時衝動把這件事告訴孟潔,她不會把自己當瘋子吧?
「我信。」
現在沒有什麼事是孟潔不信的。哪怕太陽從西邊升起,哪怕現在奧斯卡、戛納、威尼斯、柏林電影節的評委親自把獎盃送到她們家,她也信。
「扯淡離譜同時又讓人不得不信。我得趕緊記錄下來,有機會找個好編劇寫成劇本。」
努力努力再努力,下個影后就是你。
「對了,曉禾,伊寒還好吧?」
「她很好。她比我們兩個人都想得開,很厲害。」
孟潔若有所思地看向柜子上擺放的自己和蕭伊寒的合影。
知道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一直比我豁達,這才是我認識的你。以前只有你和我並肩作戰,現在我們的戰隊里多了一個戰友。我相信,我們都會贏得想要的一切。
不知道是不是孟潔的錯覺,她覺得張曉禾自從見過蕭伊寒后,就像變了一個人。以前她努力,是因為她在眾人眼裡是蕭伊寒,不得不這麼做。現在,她好像武俠小說里打通任督二脈的主角,多了一種衝勁。
「以前我有種被人推著走的感覺。用你們這個時代的詞來形容是,被,被迫……」
「被迫營業。」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可當我見到伊寒,她原本前途無量,卻困在一個小村子里走也走不出去。她才是那個最委屈的人,卻還很樂觀堅強。我又有什麼資格抱怨呢?你也從來沒嫌棄過我土,嫌棄我給你添麻煩,還一直鼓勵我,活在當下。我更應該坦然接受眼前的一切了。」
孟潔哈哈大笑:「活在當下,其實是伊寒教我的。」
當年,孟潔剛剛從大學畢業,讀的是經濟專業。她跟所有大學生一樣,畢業即失業。好不容易在上海找了一份工作,本以為可以在大城市大展拳腳,卻被現實擊垮。微薄的實習工資,交了水電房租連吃飯都困難。她又不好意思問家裡開口要錢,想回老家工作,卻怎麼也找不到合適的。正當進退兩難之際,蕭伊寒把她從上海撈了過來。
「從今以後,有我一口吃的,我就餓不著你。」
蕭伊寒剛進圈時,經濟公司還是很願意捧她的。可是她經紀人實在離譜,三天兩頭把她往一些商務飯局上帶。誰都看得出來那個經濟人動的什麼歪心思。蕭伊寒是來做演員的,不是來撈偏門的。她脾氣倔,和公司解了約,自己出來單幹。沒有經紀公司捧,苦是真的很苦,只能靠一些服裝模特,節目背景板賺錢。
孟潔和蕭伊寒在外地工作時,為了省錢,都住環境很差的快捷酒店。期間孟潔也不是沒勸過蕭伊寒放棄,但是蕭伊寒對她說:「活在當下,會好起來的。」
「曉禾,你看。現在不是真的好起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