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顧家三丫頭
柳溪鎮梨花村。
農桑盡頭,忙完了地里的莊稼,農戶人家終於有了空隙歇息。因無事可做,婦人三三兩兩紮堆在村口的大槐樹下乘涼,你一嘴,我一句,聊的好不熱鬧。
「哎,你們聽說顧家那事了沒?」一個婦人瞧了四周,壓低了聲音,問圍坐在一起的三個婦人,神色驚憂。
瞧她這模樣,一旁的幾個婦人來了興趣,「什麼事?」難道顧大河家又出事了,老天爺呀!這真是倒了血霉了。
「是呀,劉嬸子,你給我們說道說道,顧三叔家又出啥事了。」另一堆年輕婦人,耳朵靈,聽到劉嬸子的話,也來了興趣,搬著藤椅坐到劉氏身邊。
呼呼啦啦,不一會兒,老槐樹下的婦人都圍坐到劉氏身旁了。
劉氏見人都過來了,也不再壓著聲音,大聲道「顧大河,們家三丫頭,你們知道吧?」
「不就是青竹嗎?這誰不知道。「顧大河家就這一個寶貝閨女,護的跟個眼珠子似的,成天當嬌小姐養著呢。
「對呀。」本來以為有勁爆消息聽的婦人都失望的附和道。
「哎呀,不是,你們急啥,先聽我說!」劉嬸子眯著倒三角的細眼,打斷鬧哄哄的眾人,「他們家的三丫頭被李家的二小子推到咱村南邊的河裡了。」
「那三丫頭沒事吧?」一個年輕的婦人聽到這話,心裡一揪,擔心的問道。
劉嬸子擺手,示意她們靠近,「我聽說呀,這三丫頭活不了嘍——,救出來的時候就已經出氣多,進氣少了!村裡的赤腳郎中都沒法子,說是沒救了。」
梨花村這個閉塞的小山村裡,赤腳郎中就已經是頂厲害的人了,他說沒救了,那肯定是沒救了。
年輕婦人聽罷,連忙帶著綉籃子回家,招呼都沒來的及打。
「造孽呀!」宋家婆子擺弄著手裡的針線,嘆息,「你說這顧家老三原來是咱村裡多風光的漢子,現在竟然落得這副田地,眼瞧著就眼家破人亡了!」
「顧家老三再說也只是一個粗人,哪有你家未來的秀才公厲害。」見宋婆子搭話,劉嬸子恭維道,眼裡止不住艷羨。宋婆子雖然是個寡婦,家裡也窮,但耐不住人家有個厲害兒子呀。
「哪裡你說的那麼厲害,就是個臭小子。」宋婆子嘴裡推讓著,語氣里確是藏不住的自得。整個梨花村,有哪家的兒子能比的過她家。
原本她還想趁著星兒年紀小,跟顧家那三丫頭定個親,以後在束脩,趕考盤纏上能資助資助幾分。但就他們家現在的情況,就算三丫頭能活,她也不願了。她家星兒可是要考狀元的,怎麼能娶一個破落戶。
「嗚嗚,妹妹,三妹,你醒醒,你別死。嗚嗚,你、嗝兒~別死,我、我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了,你醒醒······」
梨花村最南面,一座半青磚半泥磚砌成的瓦房內,一個八九歲的的男孩兒趴在床前,抓著床上女孩兒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淚。
床上的女孩眼睛緊閉,面色蒼白,嘴唇烏紫,沒有一絲血色,若不是胸膛還有一點微弱的起伏,說是死人也不為過。
「小綠,來把葯,咳咳、把葯餵給妹妹。」面色憔悴的婦人端著一碗黑糊糊的中藥進來,步子虛浮無力,身子單薄,一陣風就能把她吹跑。
「娘——」顧綠水用袖子擦擦鼻涕眼淚,接過葯碗。
「小綠乖,娘去看看你爹爹。」
沈氏看了一眼小兒子和床上躺著毫無生氣的小女兒,忍住眼淚,轉身又回到廚房去端葯。
「妹妹,喝葯。」顧綠水坐到床上,一手扶起妹妹,將妹妹的頭靠在瘦弱肩膀,然後吹了吹葯,小心翼翼地餵給她。
沈氏端了葯,邊咳便走,碗里的葯晃晃悠悠的要往外濺,她心疼的停住腳步,忍住咳嗽,緩緩進入西廂房。
「孩他娘,你受苦了。」顧大河半靠在床上,聽著她劇烈的咳嗽,愧疚的看向沈氏。若不是他癱瘓了,他們家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只差賣房買葯了。
「說啥話呢,什麼苦不苦的!」沈氏知道他心裡難受,坐到床邊,將葯端給他,「只要你好好的,振作起來,咱們家就沒事。」
顧大河默不吭聲,一口氣喝完葯,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將碗遞給沈氏,張了張口,「這些葯喝完了別再給我買了,留點銅板,給青竹買點補品,你也去買點葯吃吃。」
他這輩子估計也好不了了,吃多少葯都沒用,給他買葯就是浪費錢。青竹和孩他娘身體都不好,不能只顧著他,毀了孩子和孩他娘的身體。
「不行!」平日里軟弱和善的沈氏第一次大聲反對,「你和青竹的身體要緊,我這就只是普通的風寒,忍忍就好了。」
「不行、不行的話,我回娘家去借一點,總歸是沒事的。」
「梅娘······」
顧大河最終沒有再說什麼,夫妻這麼多年,他了解她,雖然和善,但認定的事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我先去看看青竹。」沈氏回頭,背過他擦擦眼淚,走到廚房裡,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老天爺呀!你是不是見不得我過得好,非要活活逼死我才肯作罷嗎?
兒子生死未卜,女兒躺在床上,不知道能不能挺過來,丈夫癱瘓在床,一樁樁壓在她心頭,讓她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