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消逝的光芒 2原來我不愛他
這天氣很怪,明明天上還高懸著一輪太陽,卻又下起了小雨。
淅淅瀝瀝的小雨,敲在石板地上,像是在彈奏一首特殊的樂曲,有些孤寂悲涼的曲子。
墨卿淺聽見了誰的腳步,融合在這首曲子里,很輕很緩,給樂曲增添了一分生氣。
她轉過身就看見了那個有著湖藍色眼睛的少年,但卻不是她的少年。
「她在找你。」江漓平淡地說了句。似乎覺得有些不妥,又加了句:「下雨了,回吧。」而後轉身離開,沒有片刻的猶豫。
「等一下。」墨卿淺喚住了他,握緊了藏於衣袖裡的手,問:「你是從什麼時候出現的?」
江漓沉默了一會兒,轉過身對墨卿淺說:「我不知道,只是依稀記得,我第一次醒來時,好像深處火海,四周炙熱難耐。」他皺著眉頭,似乎是在回憶,神色有些痛苦,繼而開口道:「好像,好像還有一個女人,她……抱著我,抱得很緊,口中還在不停的說著,對不起,是媽媽對不起你,下輩子千萬要擦亮眼睛,不要再做媽媽的兒子了……」
「然後呢?」
「一個男人沖了過來,一腳踢開女人,把我抱了出去。」江漓停頓了下,似乎有什麼東西難以啟口似的,「後來,我才知道那個女人是他的母親,而那個男人是……他的父親。」
墨卿淺的眼淚霎時充滿了整個眼眶,她不知道要怎麼形容現在的心情。在那個時候,他僅有十四歲,在他一生中最害怕,最驚恐,最黑暗的時候,他消失了,或者說是逃避了,然後,江漓出現了。
在所有人都以為將哲彥是個英雄的時候,卻沒有一個人知道,他在對那個與他相濡以沫的女人是怎樣的狠心,他怎麼下得去手?
墨卿淺簡直無法想象。
所以她萬分緊張問江漓,他不知道吧?她真的沒有辦法想象到,如果將夜離知道,他的爸爸對自己媽媽的所作所為,他該怎麼辦?他該怎麼面對這一切?
墨卿淺十分迫切的等著江漓給她的回答,可江漓只是低著頭一直不說話。墨卿淺突然意識到什麼,心瞬間涼了半截:「他,知道是嗎?」
「是。」
轟隆一聲巨響在墨卿淺心裡炸開,她說不出話來,胸口很悶,很疼,就像下一秒可能就要死掉的那種感覺。
「在他意識到我的存在之後,我們時常用一個筆記本交流,他曾經問過這件事情,然後,我全部告訴他了。」
「你怎麼能……怎麼能告訴他!」墨卿淺向江漓哀吼道,「他當時該有多傷心,多絕望……」
她蹲下身緊緊抱住雙膝。
那時,他也是這樣的吧?這樣算不算抱住了他呢?她想抱著他,緊緊地抱著他,告訴他,還有她,只要她在,在這個世上,他就永遠都不會是孤身一人。如果,他願意相信……
雨下大了,太陽退場了,這細密的雨滴生生隔開了她與他之間的距離。那麼近,又那麼遠,好像伸出手就能碰到,好像無論怎麼用力,卻還是遙不可及。
「小卿卿。」墨卿淺忽然聽見面前的人喚了她一聲,她慌忙站起身,驚喜地望著他。
「他說,他要給你取一個最為特殊的,只屬於他一個人的名字,這樣的話,你想起這個名字的時候,說不定也會想起他。」
墨卿淺望著面前人,淚流滿面,無法言語。
「他說,他本不該活在世上,在他十四歲時就該死了,他苟延殘喘到現在已經夠了。」
「他說,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真正的在乎他。」
「夠了……」墨卿淺哀求。
「他說,他好累,就快堅持不了了。」
「他說,就算有一天,他死了,這個世界上也不會有一個人完全記得他。」
「夠了,我說夠了!你到底想怎樣?!」淚水混著雨水模糊了墨卿淺的雙眼,世間一切都不再清晰,唯獨他的笑刻在心底,無法抹去。
「我說這些,並不是為了讓你愧疚,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是他,並且,我沒有辦法讓他醒來。」
「所以呢?」墨卿淺冷笑一聲,「讓我放棄嗎?讓我看著你們甜蜜嗎?憑什麼……」
「我承認我有自己的私心,可你不妨回頭看看,那兒或許還有人在等你。」江漓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
「可這副身體原本就是他的,我已經……已經做的夠多了,能做的,不能做的,我都已經做盡了,能不能,給我一條活路?我……我也怕堅持不住,怕讓他再次失望,更怕……再也找不到他,他是我的希望,你明白嗎?」墨卿淺嘶啞著聲音,像是一個乞求施捨的乞丐一樣看著江漓。
江漓的眼眶泛紅,卻仍是平靜地說了句:「我知道,可我……也想守住自己的希望。」一滴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滑落到嘴角,似乎想代表那滴他深藏於眼底的傷心淚。
「可你本來不該出現!」墨卿淺近乎絕望,「起碼,不能……以這樣的方式出現……你已經陪了葉初夏兩年了現在也該把他還給我了吧?」
墨卿淺死死拽著江漓的袖子,哀求地望著他:「我求你了行嗎?我真的……也沒有多長的時間了……」
江漓將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我沒有辦法。」他仰頭指著灰濛濛的天,眼睛里充滿著憤恨,「是它,待我不公!你要怨就只能怨它!」
活到現在,到現在的局面,那麼多的遺憾,那麼多的感傷,那麼多的艱難,到底該怨什麼?命運不公嗎?可它待誰又是公平的呢?
江漓離開很久之後,墨卿淺才擦乾眼淚,下樓換了身衣裳,回到了病房。只有葉初夏一個人靠在床上,獃獃地望著窗外,眼睛都不曾眨過一下。
「你見過彩虹嗎?」她轉過身問墨卿淺,「他說,這樣的天氣最容易看到彩虹。」
她說,她第一次見到彩虹就是在遇見他那天。
「那天,雨下的很突然,太陽還掛著,雨卻又下那麼大。我只好暫時在商店的屋檐下躲雨。當時,我穿的是白襯衫,淋了雨,所以你懂吧?」她微微笑著。
墨卿淺點點頭。卻不知道穿過這雨幕,她又看到了誰?
「當時,屋檐下不止我一個人,有幾個小混混對我吹口哨,出言侮辱,甚至還動手動腳。我又是生氣又是尷尬,不知道該這麼辦的時候,他出現了。」她提到他的時候,眼睛有點點星光閃爍,「他脫下衣服披到了我身上,然後,把那幾個小混混打跑了,把他的傘給了我,自己冒著大雨走了。雖然,他什麼都沒有對我說,但對我而言,已經是我一生中最難得的溫暖。所以從那時,我就認定他了。」
「你遇見的是誰?」墨卿淺問。
但葉初夏並沒有回答,只一味地沉浸在自己的回憶:「然後,我就天天跟在他後面,做他的跟屁蟲,即便他是那麼厭煩。他說,他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這輩子都不會再喜歡別人了。」她望著我笑了,那麼牽強:「你知道嗎?我第一次見到他笑,就是在他提起那個女生的時候。我當時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我也能遇到一個讓我想起來就會不自覺笑的人就好了……」她低垂著頭,一連串淚水,從她痛楚的臉上,無聲地流了下來。
「我遇見了,卻只有那麼短的時間,真的很不甘心。」
她突然回頭看看垂頭不語的墨卿淺,問:「你恨我嗎?」乾枯的眼睛清晰地映著墨卿淺的怔然。
恨嗎?好像又算不上,不恨嗎?好像也不是。她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但她知道,她沒有資格去恨她,去恨任何一個人。
所以她對葉初夏說:「我不恨你。」
她笑了,深達心裡,不過是嘲諷的苦笑:「為什麼?你怎麼會不恨我呢?」她好像很不理解,眉頭緊皺著。片刻之後,好像又釋然了一樣,開口道:「我知道了,你是因為我快死了,將死之人,有什麼可恨的呢?對嗎?」一行清淚順著她消瘦的臉頰,緩緩滑落到枕頭裡,不見了蹤跡。
墨卿淺看著,心酸酸的,沒有說話。
她流著淚笑了起來:「看吧,我就知道……」
「我沒有理由去恨你。」墨卿淺打斷她,「我只怪我自己,口口聲聲說喜歡他,了解他,可卻一點都不知道……他心裏面的傷,一點都不知道,他是在假裝堅強,一點都不知道,他也想要一個家……我什麼都不知道,所以,什麼都沒有給他……」
那麼驕傲的他,卻有一顆那麼脆弱的心,已經千瘡百孔,傷痕纍纍的心,而她卻現在才知道,不怪乎他會逃。
窗外的雨小了。它來勢洶洶,卻又悄然退場,不是很可笑嗎?它只想讓我們看見它的強大,卻不願讓我們見到它的虛弱。可它不知道無論是強大還是虛弱都是一樣的平常,沒人會為此取笑。
墨卿淺勸葉初夏她好好睡一覺,一覺醒來什麼都好了。
可葉初夏的話卻深深扎進了她的心裡。
她說:「我不能睡,我怕……怕我一閉上眼睛,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但還是因為太累了,心累了,她睡了過去。夢中依然緊緊皺著眉頭,雙手緊緊捏著被子,口中喚著他的名字,一聲又一聲直到流下眼淚。
江漓在一旁靜靜地看著,輕輕拭去她的淚,卻怎麼都擦不幹凈。
他紅了眼眶,藍色眼睛里氤氳了一層厚厚的霧。
墨卿淺問他是真心喜歡她愛她的嗎?
他卻反問道:「你覺得什麼是喜歡?什麼是愛?」
「……我不知道……」
「喜歡,是淡淡的愛;愛,是深深的喜歡。」
墨卿淺聽見他這樣說,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你和她說的,一樣。」
他掩面無聲痛哭,然後說:「我不愛她。愛是不求回報,可我求,我求她可以一直陪在我身邊,永遠,都不要離開。」
墨卿淺輕拍下他有些消瘦的背,輕笑出聲:「那這麼說,原來……我不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