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歸來的太陽 8
顏澤帶著墨卿淺和將夜離來到了收銀台,掏出一張卡放在桌上,悠然自得地說了句:「沒有密碼。」
回頭對將夜離拋了個媚眼,目光在將夜離和墨卿淺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眼:「你倆這是買了個情侶裝?」
「沒,都是隨便挑的,巧合而已。」墨卿淺解釋道。
「別問,問就是心有靈犀。」將夜離將手搭在顏澤肩上,得意洋洋。
氣得顏澤一把拍掉他的手,對一臉顯擺的他「嘁」了一聲:「我根本也沒想問。」
三人氣氛融洽,顯得身後的墨清逸有些格格不入。
不過他自己倒也沒注意,因為他一直在思索,將夜離為什麼會突然回來。
顏澤打電話給他時,他正在喝牛奶準備睡覺,聽見顏澤說的話,手一抖,杯子瞬間碎了一地,濺出的牛奶沾滿了他的腳背。要是在以往,他一定會皺著眉頭迅速將一切打掃乾淨,並且一定要把腳泡個兩分鐘以上才行。但這次他什麼都沒有做,甚至連腳都沒來得及洗,直接下樓換鞋,拿著雨傘和車鑰匙就走了。
雨下的很大,打在傘面上發出「咚咚」的聲音,四周是一片寂靜,他紊亂的心跳在這孤寂的夜裡,一清二楚。
他駕車來到了顏家,迫切希望顏澤能給他一個回答,告訴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可顏澤只是搖頭:「我也是不知道,他就告訴我,他回來了,讓我帶著錢去這個地方找他。」
錢?
墨清逸皺著眉頭,雙手不安地握緊了方向盤:「他……他會不會是被綁架了?」
剛接到將夜離的信息時,顏澤也是這個想法。綁架這種事,對於他們來說並不罕見,不過後來一想,就知道這種可能性很小。將夜離回來的事情,就連他們都不知道,誰能有這麼神機妙算?
「應該沒有,我查了,那只是一個普通的商場而已。」說著,打了個大大的哈欠,「他就喜歡開玩笑,估計又看上了什麼東西,等著我這個冤大頭去付款呢。」
墨清逸也瞭然將夜離的性子,聽顏澤這樣一說,心放鬆了不少,卻又在聽見他的下一句話時,瞬間拉起十級警報。
「不過他才剛回來,我估計可能有人陪著他,不出預料的話,應該就是淺淺。」顏澤猛地拍了下大腿,仿若終於恍然大悟,「我說他怎麼不告訴咱們呢,感情是不想有人破壞他的二人世界,果然還是重色輕友的傢伙!」
「你就這麼確定?難道就不能是別人?」
「我們三個從小一起長大,這麼多年,除了淺淺,你見過他身邊還有其他人嗎?」
一句話讓墨清逸啞口無言。
「阿逸,」顏澤轉頭望著他,苦口婆心地勸慰道,「淺淺是個好女孩。」
「如果你知道她曾經做過什麼,你就不會這麼說了。」墨清逸對顏澤的話嗤之以鼻。
好女孩?如果說害了自己的爸爸和妹妹,又害死自己的奶奶的人是好女孩的話,那試問天底下還有壞人嗎?
顏澤沒有再說話,關於墨卿淺的流言蜚語,三四年前,在上流社會傳的是滿城風雨。更有甚者說那場綁架就是她策劃的,因為不滿墨家對墨清然的在意,後來發現事情敗露后就躲了起來。這樣的話,真不知道是哪個無良媒體胡編亂造出來的,編的還有鼻子有眼。
他爺爺看了,氣得直接把報紙撕了個粉碎,拄著拐杖就找上人家出版社,逼得人家刪除了這番不實報道,開除了寫這篇報道的記者,還不得不當著其他競爭對手的面,卑恭鞠膝地朝不知在何方的墨卿淺道歉。
他看著心滿意足的自家爺爺,猶豫問道:「爺爺,您怎麼不等墨家出面呢?畢竟這是墨家的事,現下您出面了,墨家的面子又要往哪兒放?。」
顏承筠冷哼了一聲,萬般不屑:「你以為墨家不出面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那張毫不值錢的面子,他倒是怕惹上一身騷,想息事寧人也得看看他配不配!」
顏澤見自家爺爺反應這麼大,也噤了聲,沒再提有關墨家的事。
「小淺那孩子……」顏承筠嘆息,蒼老的眼中是無比深切的心疼,「是個好孩子啊,真是苦了她啊。」
顏澤以為顏承筠口中的苦,指的是墨卿淺失蹤之後的日子,他不解問道:「爺爺,您明明知道淺淺在哪裡,為什麼不向墨家透露一點消息?」
顏承筠疲憊地揉了揉眉心,道:「墨世涼那老東西可比你爺爺我厲害。」
一句看起來不相對的話,卻解開了顏澤的疑惑。顏承筠找到墨卿淺的蹤跡,根本沒有費什麼力氣,而墨世涼的勢力不知比他高出多少倍,如果墨家真的想找到她的話,不可能到現在都沒有動靜。
也就只有一點,墨家根本就沒有打算找她,可為什麼,她可是墨家失而復得的大小姐啊,難道真的像有人猜測的那樣,她只是個幌子嗎?
顏承筠看出了顏澤的疑惑不解,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對他說了句:「小澤啊,有些事情不能只看表面,更不能道聽途說。這世上的所有事情從來都沒有個絕對,也並不是非黑即白。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各有各的苦衷罷了。」說到最後,已經不知道是在教導顏澤,還是在勸服自己。
顏澤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沒有再思索,只挽住了袖子,伸手為顏承筠按摩頭部。
顏承筠眯起了眼睛,卻又嘆了口氣:「還是小淺的手藝好啊。」
「那乾脆把淺淺接到顏家吧。」說出這句話的顏澤,什麼都沒有考慮,他只想讓自家爺爺不再這麼難過。
自從出了這檔子事後,顏承筠已經好幾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明明只在陰雨天疼痛的頭部,現在哪怕是晴空萬里也疼得厲害。
「你這小子又犯糊塗了不是,人家是墨家的孫女,我把她接到顏家算怎麼回事?」
顏承筠也不是沒有想過,既然墨家不稀罕這個好孩子,他稀罕總沒錯吧,可這樣的想法只維持了不到一秒。
如果是平常人家被拋棄的孩子,他接到顏家,還可落一個慈悲心腸的名聲。可她偏偏是墨家的人,墨家家大業大,只手可遮雲安半邊天,他要是把她接到顏家,墨家會怎麼想,媒體會怎麼想,其他世家會怎麼想?到時候,怕是又要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他只能在心裡安慰自己,這樣的現狀,無論是對她,還是墨家來說,都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她本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上流社會中的勾心鬥角,虛與委蛇,只會將她扼殺。」顏承筠想到那個無辜的孩子,又一次嘆息,「本來就只是誤入棋局的無辜人,現下也算是回到真正屬於她的地方了吧。」
可顏承筠沒有想到,墨家沒有想到,所有人都沒有想到,一年之後墨卿淺又回來了,一回來就又掀起了洶湧波濤。
尹槐安在醫院去世了。有人說看見墨卿淺進去過,出來后沒多久,尹槐安呼吸機的警報聲就響了。
一傳十,十傳百,一時間整個上流社會,無不在指責墨卿淺忘恩負義、蛇蠍心腸。
顏澤陪著顏承筠去墨家的時候,恰好看見墨卿淺被趕出墨家的場景。那時已經下了兩天的雪,好不容易才放晴的天,又陰沉下來,晦暗的天地讓人的心說不出的沉悶。紛紛揚揚的鵝毛大雪,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落了下來,在還未融化的雪地上又積了厚厚一層。
無風,卻徹骨寒冷。
那個癱坐在雪地上的嬌小身影,脆弱的仿若馬上就要倒地。而一旁居高臨下的墨清逸的臉上,是不屑一顧的厭惡與痛恨。
墨清逸向來溫潤如玉,不管是對待與自己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還是看他不順眼,處處與他作對的對頭,他都以笑相待,絲毫沒有不耐與厭煩。
可現在對於自己的妹妹,竟然會露出這樣的表情,連顏澤都有些不可置信。
門被毫不留情地關上了。
隔好遠,透過這紛揚的雪幕,他依然看見了她止不住顫抖的身影,悲涼的氣氛就這樣感染了他的心。
這扇緊閉的門,阻隔的不僅是她與墨家的親情相依,還有與這個世界的聯繫。
顏承筠一直在嘆息,卻始終沒有走近,他來是與墨世涼商談的,可沒想到他不僅沒有出面,還將大門緊閉,不僅是將墨卿淺,更是將他拒之門外。
也是,若是其他事還有商談的可能,可尹槐安可是墨世涼唯一的底線,任何人都不能觸碰,如今怕是誰都勸不了他了。但願他念在尹槐安生前,對墨卿淺的疼憐,能夠網開一面,畢竟她只是一個可憐的孩子而已。說到底,造成今日局面的罪魁禍首,從來都不是別人,做人啊總不能這麼沒有良心。
「小澤啊——」顏承筠這樣一叫,顏澤就已經明白了。他撐起傘踏著雪,一步一步朝那個孤寂悲涼的背影走去,腦子裡卻突然蹦出一個想法,好像他啊,這個背影。
光是看著就讓人心酸得有些想落淚。
他向地上的人伸出了手:「地上涼,別玩了,快起來吧。」
墨卿淺抬起紅腫濕潤的眼睛,一張布滿淚痕的小臉,被凍得都有些發紫。他不忍,蹲下身將傘硬生生地塞進她冰冷的手中,準備將衣服脫下來搭在她身上,嘴裡無意抱怨了句:「你畢竟是墨家人,他們怎麼能這麼狠心?」
可她用一隻紫紅紫紅的手,止住了他的動作,顫巍巍地站起身,將傘還給了他,哆哆嗦嗦地對他說了句:「我,我不想……連累你。」
呼出的冷氣瞬間迷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