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天上人

第二十五章 天上人

由於是蜷伏在雪中,黃鳴只能是橫握「獨中」,左右手都已麻痹的他並不能確保這一箭就能建功,只是既然來了兩人,那這一箭成與否,都要開溜了。

張喬還好,兩眼四顧,遁著血跡打量著四方,腳下輕身符貼著的緣故,一尺多厚的大雪只沾個腳面,張震就不同了,即便塗抹上祖傳的金瘡葯,只能算是勉強止了血,腳步一深一淺,似有些吃力。

那射誰呢,按照兩人的腳程還有兩三息就要進入射程,沒時間多想,誰先過來就射誰唄,背後抽箭,橫握獨中,拉弓。

隨著嗖地一聲的離弦之聲,黃鳴射完就跑。張喬先是看到雪中依稀探出人影,就被一支如鬼魅般地箭矢釘入了小腹,箭矢力道極猛,全部箭矢都沒入了腹部,只留一支箭簇帶著他撞在了身後的張震身上,兩人一起摔倒在了雪中。

身後張震緊握箭頭,手掌滲出鮮血。

張喬在雪中大聲呻吟不已,張震急忙幫張喬折斷箭簇,抽將出來,帶出了大片血液同時,染紅了周邊白雪,張震沒有猶豫,塗抹完金瘡葯后,又撕下衣襟給弟弟緊緊裹住傷口,正當張震發覺張喬脊骨被射斷一籌莫展的時候,在另一條路上失去了血跡與腳印蹤跡的張恆趕將過來。

「大哥,三弟脊柱斷了,他快要不行了!」粗獷漢子聲音里有了哭腔,「咱別追了,點子太硬了!」

張恆將一袋靈珠扔給張震:「小震,你帶著喬兒速趕往斷橋集,帶上靈珠找齊大夫給他醫治,只是路上不能有太多顛簸,需找輛馬車,至於到了那邊,安頓好喬兒多花點錢讓齊大夫出診即可,快去。」

張震胡亂點了點頭,接過靈珠別在腰間,抱起張喬腳步一深一淺的去了,張震還不死心,對著張恆大喊道:「大哥不與我等同去?」

張恆本是打算追上去找黃鳴拚命的,只是被二弟這麼一叫,提起的那口氣一下子就泄了下來,眼看前方早已沒了人影,只得一跺腳,嘆氣一聲,跟著張震去了。

張恆看著嘴唇發白的三弟,越想越覺得匪夷所思,那黃鳴身法實在過於詭異,大雪天不用符籙還能跑得極快、看得極遠,中了自己的成名袖箭一般人胳膊都要抬不起了,竟然還能射出如此強勁的箭?

該是他拿到降頭廟機緣啊。

黃鳴在一處拐角處斜坡翻越了峽谷,此時四肢已開始麻到沒有知覺了,又不知跑了多久后,昏倒在了已經停雪的一大片灌木里。

天上,斷橋集主人橘梔和三江城府尹劉榀目睹了整場獵殺。橘梔摸了摸剛剛蓄起的鬍鬚,「幸虧兆大哥沒有來,否則這場好戲的結尾,應該是會親手宰掉三個混不吝的散修,犒勞一下這位小英雄了。」

「哼,以我對兆會的了解,肯定會挖你們太青牆角了吧?這怎麼看也是個心思縝密還兼具上乘弓法的修道美玉,尤其是在三人暴起偷襲時能臨危不亂拉開距離,最是難得。」劉榀遞給橘梔兩枚靈幣,沒好氣的說道。

「是了是了,劉兄說得對極,賭品更是要得,沒白和你做了幾十年鄰居。」橘梔搓搓手,收攏了靈幣,笑呵呵的說道。

「這張氏三兄弟在降頭廟的表現也算可圈可點,不但殺掉了好多過路散修,更是在寧兒和瑟師兄的長子手裡全身而退,理應不該如此狼狽的,是我錯眼低估了這小子。」劉榀搖搖頭,又點了點頭。

「嘿嘿,他不就是坐過你仇人之子的牛車嗎,怎麼,也要以仇人視之?」橘梔有些忘形,還拍了拍這位當年差點打死他的武道大宗師的臂膀。

「橘梔,你手伸得夠長啊,消息都能打探到我三江城?若不是當年有那共入內澤的退敵之誼,我真想幾拳打死你個『拿錢堆出來的銜脈期』。」

橘梔臉色一肅,一本正經地說:「劉兄,別埋汰小弟了,這位黃鳴小兄弟,來我們斷橋集時就揣著太青令了,我在那時已經將他當我的半個同門,這不才為我這半個同門護道至你們三江城的嘛,還有你那仇人之子,真不管管?靠著家裡祖傳的拳經與刀法,已是那開竅期瓶頸武者了。」

劉榀再次搖搖頭,「他卧薪嘗膽多年,若非是我仇人之子,僅憑這份堅韌道心,早就推薦到彤雲宗當個內門子弟了,也不是劉某小家子氣,之所以沒送去彤雲宗,也是怕有心的師兄弟順手幫我清理掉這個『意外』...等他打破瓶頸之時,就是我倆了斷恩怨之時,我的那句當世仇、當世了,他還是沒能聽進去。」劉榀摸了摸自己手臂上的那道長疤,繼續問道:「既然你這麼看好這黃鳴,為何還挑撥你家小四派人截殺他?還帶我來這裡看這出好戲,是想顯擺你太青門人才濟濟?」顯然,黃鳴剛才的一番表現,確實是入了這個三江城大宗師的法眼了。

「劉兄,此言差矣。」橘梔有些開心,不只是贏了劉榀兩枚靈幣那麼簡單,「宗門每隔幾年都會賣出令牌,對外招收弟子,還不是因為每次內澤損失極大?他初入斷橋集時我的那枚巡察使令牌就有了反應,黃鳴拿到的是被陸家珍藏的那塊九十三號太青令,也就是說被死在降頭廟的呂稼偷走後,又莫名其妙地到了這黃鳴手中,不管怎麼說,能在散修嘴裡奪食拿到令牌,又會藏拙,又有臨危不亂的反殺本事,總好過留給陸家強,你說是不是?」

「你是如何暗示你家小四讓張氏三兄弟來截殺黃鳴的?」

「哈哈,奎家賢婿看不上她,當爹的也沒辦法。至於如何暗示,那還不簡單?只是順水推舟,在寧仲芝給她看完那封家書後,迴廊外『偶遇』並送了她一句『連個土裡刨食吃的黃鳴都比你強』。我家小四什麼都好,就是有點小嫉妒心,隨娘親啊。只是沒想到小四真能忍住不殺這黃鳴,我就只得讓小宗做那惡人,去找這三張談談了,說到底,如果三兄弟不是利欲熏心,就不會有今天這麼一齣戲,你們彤雲宗有句老話叫道路在己。」

牽扯到橘梔極為忌諱的那個「髮妻」,劉榀就沒有介面,只是點頭說道:「道路在己,確實如此:那張恆有些能耐的,不同於他兩位兄弟的地方在於他的資質是真的好得出奇,若不被他二弟吼住,提氣追上去的話,以他的腳程黃鳴九成九已經死了,到那時獲取太青令的,可就是張恆了。」

橘梔在這點上竟與劉榀一致:「不錯,那隻能怪這黃鳴運道不濟,雖是我做的局,在下也不會為他一個半隻腳剛踏上修行的毛頭小子收屍的。」

劉榀沉吟了一會,說道:「可惜萬一終究是萬一,觀張恆在降頭廟時顯露的那手神通以及使用符籙的手段,應是在上丹田開有先天氣穴的武者,若說走武者一途,只需再開啟兩處後天氣穴,搭配武者六竅進階溶血境,溶血境有了地才底子,壽命能猛增,也不是沒有問鼎石佛境的可能性,若是改為修道,先天的上丹田氣竅不斷壯大,反補其他氣竅,若能以五氣竅以上的底子進階銜脈期,加上三到四竅的外竅,或能成為一名體魄不俗的修士,再能有兆會在內澤的運氣,幾百年後天澤大陸或能有第十位丹田期散修。」

「張恆若拿到太青令,會轉贈他二弟嗎?」橘梔對這些猜測似乎有些興緻,只是很快就否定了自己。

「絕無可能。」橘梔微微一笑,「到時候不殺他知情的二弟,已算他張恆仁義了。」

劉榀說道:「你集上的那個齊新壽應該是救不活脊柱已斷的張喬的,若張恆明知黃鳴會去十里荊坡趕那拍賣會,還能去找黃鳴復仇,又是另一番故事了,橘梔,你會以太青令為幌子再引他張恆報仇嗎?」

劉榀繼續說道:「我看算了吧,我隱隱覺得與這張恆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緣法,今日之事,就當給他砥礪道心了。」

「劉府尹高義,我要是那張恆,現在就跪下叩首,喊你一聲恩公了。」橘梔依然沒個正行,真要跪下磕頭的樣子。

劉榀置若罔聞,橘梔也沒真磕。

我橘梔又不傻。

黃鳴醒來后,第一反應還是包裹在不在,摸完包裹,才意識到自己差點被雪給活埋了。

此時雖渾身冰冷脫力,卻已不再麻痹了。天已放晴,好

歹活下來了不是?

黃鳴拍去身上積雪坐起身來,腿勉強能走,只是為了謹慎起見,還需先找個地方躲起來。

隱匿好的黃鳴先是往嘴裡胡亂塞了些乾糧,就開始復盤昨夜的圍殺。

最難熬的還是開始的時候,黃鳴摸了摸被打傷的各個部位,暗運了一下氣勢及氣機,思量無論是張震不俗的前兩拳,還是張恆的那記袖箭,黃鳴自詡以現在自己的斤兩確實沒法躲過,只是張震急於求成,第二拳出拳過快,才使得三人的配合除了第一次瑕疵,若是符籙后發先至,再挨上漢子一拳,那他黃鳴或許就已是一具屍體了。

雖不曾挨上那記水珠般的符籙,但從落地聲音聽來極為粘稠,應是那偏重困敵的稀有符籙不錯,當然,張喬也夠「爭氣」,否則換了張恆來掠陣,黃鳴自認還是一個死。

整個逃亡過程也就約莫半炷香的功夫,三發箭矢亦都建功,卻依然兇險萬分。假使是那張恆遁著自己方向走來,最後一箭能不能射中還在兩說不說,極有可能也會在接下來跑路的過程中,被追上,然後短兵相接,然後就那麼死了。

近身纏鬥,肯定是打不過與人鬥爭經驗豐富的張恆與張震的,甚至那張喬,受傷后的自己也在兩說。

畢竟人就一條命,搏殺輸了,也就沒了。

黃鳴轉念又一想,似乎這種拉開距離邊打邊跑的方式,似乎更適合現在的自己,起碼昨晚,還真給他跑了。甚至將那張喬射成了重傷,死不死,黃鳴吃不準。但是跑得快,看得遠,射的准,黃鳴吃得准。

只是這三人,為何要殺自己呢?

張喬自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此時的張恆與張震,正在掩埋其屍身,脊柱和腸子都斷了,還能怎麼活?

張震有些戚戚然,大哥張恆為小弟填了一撮土,起身後,兩人不曾回頭,一路奔往斷橋集,來年再為小弟燒紙添土。

二人來到斷橋集上,張震見到宗仲芝后忍不住大打出手,宗仲芝神色尷尬邊打邊退,又不敢說是老爺主使的。只盼著山上其他人能趕緊為自己解圍。

張恆面無表情,張震卻雙目猙獰,在一拳打得宗仲芝連退十餘步后,只等大哥一句話,就要拆了這橘不識百年老店。

宗仲芝見少了一人再蠢也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連他也有些犯嘀咕,那黃鳴有這麼厲害嗎?

這三人可是聯手在彤雲宗核心弟子手裡全身而退過的啊。

正當雙方僵持,天上跳下一名冬日裡赤裸上身,掛著兩枚酒葫蘆的俊美男子,醉醺醺的男子學著那兆會一個立足不穩,撞到了張震身上,哈哈一笑:「對不住,真是對不住。」

張震作勢要打,被酒鬼反手一巴掌抽出去十幾丈遠,竟是動也不動,不知是暈過去還是就這樣死了。

張恆竟是不管他弟弟死活,躬身行禮,「見過橘集主。」

橘梔也沒跟他廢話,拋過去一枚靈幣,「橘不識情報不周詳,這是替小宗賠罪了。張喬一個稀爛的二竅底子,值不值一枚靈幣你比我清楚,但是骨肉親情在,一枚靈幣或許是做不到等價交換的。不過你弟弟的一條命,換來了劉府尹對你的青眼,值不值?只是到了那邊,還得叩關,又怕不怕?」

值不值?怕不怕?好像怎麼答也是錯的,張恆冬日裡被橘梔幾句話問得滿身大汗,卻依然沒有直起腰身,「小子仰慕劉府尹久已,只是無緣得見罷了,既是機緣,善緣惡緣我張恆都會接,橘集主大恩,來日定當厚報,我倆這就告辭。」

「等等,」橘梔搖搖頭,繼續說道:「今天本集主親自開張營業,留下你身上所有錢財,我告訴你個去往三江城有用的消息,順便與你做筆交易,送你條揣摩『聖意』的消息,只是你還得答應將來去內澤為我辦一件小事。」

「內澤!」張恆心裡一顫,跪下磕頭不止,「橘前輩,不管是否能夠贏得劉榀大宗師青眼,只說今日你我間知遇之恩,張恆粉身難報!」

「好說」,橘梔摸出酒壺,朝著內澤方向看了一眼,一仰脖子。

雖還未入彤雲宗,橘梔已為太青門安插下了一隻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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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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