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剝繭抽絲

第四十九章 剝繭抽絲

黃鳴回到記處時,董錦並未在此,一名年歲不算小的外門弟子告訴黃鳴,薛頤師叔正在自己住處等他。

薛頤閑適地坐在黃鳴門口,倚著屋門,手裡拿著那把黃鳴擱置在屋內的「獨中」大弓,笑著看向一路小跑而來的新晉內門弟子,雖一體一氣僅有兩竅,卻含有人人艷羨的蜃竅,那句話怎麼說來著?

老天爺賞飯,不吃也得吃?

黃鳴規規矩矩行禮,喊了一聲師叔,瞥了一眼薛頤手裡的物件,薛頤將大弓推給黃鳴,「這麼好的東西,怎麼就隨意放在屋裡?不怕被蟊賊順走了啊?」

「這可是太青祖山,」黃鳴又將大弓推還給薛頤,「有房華師伯與您在此主持,誰敢來此造次?」

「記好了,記處是由梁門主親自管轄的,我與房師兄只是打理日常事務而已」薛頤搖了搖頭,「竹子我熟,這弓弦也不是俗物,多錢買的?」薛頤輕彈弓弦,發出咚咚輕響。

「回師叔,此物購置於三江城的一家店面,材料都是他們提供的,由我們太青的分宗『十三匠』趕製而成,要了我一枚靈幣。」

「哈哈,和我估摸的差不多,竹子且先不說,聊聊這弓弦?」

「師叔,這弓弦也被坑慘了嗎?」黃鳴苦笑道。

「非也,如果我沒看走眼的話,這便是南三澤出了名難纏的甲須獸的長須了,只是我也拿捏不準,還需讓恰巧在門裡的上桑師兄掌掌眼才行。」

黃鳴收斂心神,忙問道:「店裡說是一條三頭蛇的蛇筋,難道勘辨有誤?」

「三頭蛇筋?哈哈,是有那麼點像,要知道咱北四澤里三澤都有大湖,你口中的三頭蛇不敢說遍地都是,卻也是常見的很了,此蛇除了比尋常水蛇大了幾圈外,就別無區別了,甚至連妖獸都稱不上,怎會有那能同時汲取體竅和氣竅的蛇筋?」

說完薛頤「起身」對著那弓弦一陣輕彈,笑道:「黃師侄,你看這樣如何,我找上桑師兄幫你看看此物跟腳,如真是那甲須獸的長須,自是皆大歡喜,回頭你見著了石榴師兄,再幫蔣師侄討要一張半張的符籙可好?」

黃鳴便爽快答應了。

薛頤擠出一個笑臉,揮手離去,黃鳴便不再多想,快步步入了門中。

謹慎闔上屋門后,黃鳴推開屋內小床,床下鋪設齊全,乍一看並無任何不同,黃鳴蹲下后輕輕叩擊青磚,直到敲到聲音略有不同的一塊才罷了手,推回木床后,黃鳴便坐在床上怔怔出神起來,本來打算回到住處便開始修習符籙一途的他,開始對來到太青山後的一些事情剝繭抽絲。

在山門處針對自己的陸家,也就僅僅只是針對自己持有的那枚九十三號太青令了,至於那名叫陸秉灣的陸家弟子,

也並無對自己結下死仇的想法,起碼從最近的表現來看,是這個樣子的。

墨荷在第二關試煉處的那層考驗,也就僅僅是為寒蕎師妹準備的,畢竟銜脈期的一擊,肯定沒人願意親自領教的,誰曾想自己誤打誤撞,就被墨荷一拳打入水中,至於事後清醒過來對自己說的那幾句褒獎的話,也就只是字面意思罷了。

入林后遇上的劉元等人,並無什麼好推衍的,劉元確實有那一腳踏入內門的實力,心思也夠縝密,無奈運道稍微差了些。至於食肉林的卓拙,心眼子太多,還是少打交道為妙。

班列堂內,既是師傅擇優選弟子,更是弟子憑藉次序選堂口、找師傅,門主梁君、副門主李謹言,千萬不能在這二人面前露出些許馬腳,否則自己將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至於橘四一改在斷橋集對自己的態度,反而像是在和自己慪氣不曉得此種緣由是為何,還需進一步多想想。

記處內,房華是個還算稱職的賬房先生,活得久了,難免更喜歡迎來送往,忙些人情世故;薛頤此人不用多說,是個典型的爛好人;至於那個只見過一面的蔣明溪,目前還不好說,但房華信誓旦旦,相比此人實力方面必有過人之處。

至於新認的這位師兄,黃鳴還是願意相信他所說的,就拿在易湖擇取黃蓮一舉,確實是仗著眼竅的辨識力才摘取了每一株黃蓮靈氣最為精粹的那一片,若真的能在董錦去往內澤前習得了那千瓣蓮符陣的修習之法,那絕對會是自己修行路上的一大助力。

可一想到寒涵在易湖上掌控一切的神通,黃鳴便有些后怕,這麼金貴的蓮花,真就這麼扯掉一朵便化為子虛烏有了,雖然寒涵說不打緊,自己卻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尤其最後提及的那個左涅,不是敲打又是什麼?算了,只能從董錦口中看看能問到些什麼了。

想完這些,黃鳴從兜里抽出了董錦臨行前交給自己的符號山人手一本的符籙入門,又掏出了一粒剩下的靈米,細細咀嚼,靜等董錦叩門。

二更天,黃鳴的門被叩開,正是換回尋常銜脈期修士衣衫的董錦,董錦震散了身上雨珠,看了看盤坐在床前的黃鳴,笑著問道:「沒打擾到你吧,外面好大的雨,你竟是看到忘乎所以,沒有掩上窗戶。」

「見過師兄,」黃鳴下床躬身行禮,「這本符籙入門集略各種符籙的製作方法頗為精妙,我在想,如若賣到外面去,定會是個好價錢。」

「哈哈,那是自然。」董錦輕輕闔上屋門,「只是這書不會輕易流出的,好些個外門弟子在外面肩負著徹查此類事件的職責。一旦查出有太青弟子將功法傳著於世,定會溯本追源一查到底,到時候泄露出去的那個人就吃不了兜著走了。這也是北域三大宗門的立本之一,最好的修行人才都急於來山上拜師學藝,才是我宗門薪火相傳經久不滅的道理之所在。」石榴說完,看了眼黃鳴身旁的盒子,眼前一亮。「可是已將那黃蓮瓣給摘了回來?讓我看看品相如何。」

黃鳴將那盒子捧給董錦,心下不禁惴惴,董錦彈掉那微不足道的鎖靈禁制后,將盒子緩緩打開,不禁輕呼一聲。

「咦?這,這便是師尊所提到過的佛蓮魁首?當真不同凡響!」董錦神采奕奕,將那十瓣蓮放到桌上,轉頭問道:「你是如何看出水下的重力陣眼的?」

「師兄,說來也是湊巧,原本那佛蓮之上,是不曾有蜻蜓立於上頭的,我運氣好,雖然只是一瞬,還是被我的眼睛餘光捕捉到了,那隻巴掌大的綠蜓僅僅在佛蓮上駐足了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師弟再愚昧,也能看出些端倪的。」

「不曾想竟有這種事,也算師弟機緣到了,說說看,那佛蓮師弟是如何擇取的?」董錦放下那盒佛蓮瓣落,轉過頭來,滿眼全是笑意。

「不敢欺瞞師兄,」黃鳴最終還是決定鼓起勇氣,向董錦稟明情況,「我將渾身為數不多的氣機化作一團,一併往眼竅涌去,並用左手握住一枚靈珠汲取氣機,擇選其中靈氣最為充裕的佛蓮瓣,這才堪堪摘取了十瓣,身上的氣機便已全無,還好幸不辱命,達到了師兄提及的數目。」

此番話語,是黃鳴斟酌了許久的,既不提及佛蓮枯萎一事,又將詳細經過說了個一清二楚,反正是你董錦讓我細心擇選佛蓮的,又未曾提及那黃蓮會灰飛煙滅一事,可怪不得我白旻宇大爺。

「可是那佛蓮自蓮蓬而下,連帶花瓣和花枝都枯萎掉了吧?」董錦苦笑一聲,「你無須瞞我的。」

「師兄什麼都知道了啊...」

屋內沉寂,兩人都不曾主動先開這個口,還是黃鳴將陷入追憶的董錦拉了回來,輕聲說道:「此事由我而起,做師弟的甘願受罰。」

「我們的師傅是名陣師。」董錦嘆了口氣,並沒有接黃鳴的話茬,往桌前油燈里的燈芯添了些許燈油,繼續說道:「雖然師尊並無眼竅,卻在陣法方面的造詣頗為不俗,即便如此,也只能以銜脈中期的修為,堪堪驅使十四瓣蓮而已,在我之前,是有一名能傳承千瓣蓮神通的師兄的,懷有蜃竅不說,還在符籙方面極有天分。只是那名師兄似乎在擇選蓮瓣時發了瘋,毀掉了大片佛蓮,這才使得那原本不算大的蓮池變得更加岌岌可危,後來驗明正身,那毀去蓮池的左涅師兄,真實身份竟是一名妖族中人,還是一名精通水遁的水裔,就在將要成片毀去蓮池的那一刻,墨荷察覺到不對頭縮地成寸來到池間,根本沒有絲毫遲疑,便對那左涅下了死手,沒想到這左涅竟然是一名實力不弱的溶血境高手,震散了墨荷神通后,以極快的速度遠遁而去,還好易湖裡有我們太青的護山供奉易江海,那左涅還未離開易湖水面,就被易江海一種不知名的神通化成了一片血水。」

「只是事後我山時任山主胡也和師尊被易老前輩喊至湖面,也並未如何斥責,只是說那左涅跟腳乃是一隻秋山種的化形鱖魚精,在北四澤都有他們的身影,勉強算是大族之一了,而且這名左姓的鱖魚精並未死掉,而是用一種自己之前也只是聽說,實際是第一次見的替死秘術躲過了一劫,只是此妖代價極大,跌境是在所難免的,此時順著水流,估摸兩旬功夫就能游回內澤了。」

「胡也師伯在易湖事了后不久,便向剛剛升任太青副山主的李謹言請纓去往內澤找那左涅復仇,後者做不了主,就去找太上長老賈鴻鵠,可賈老祖那會正在閉關,並未理會這些小輩們的瑣碎事,李謹言又找不到去往華蓋大陸的梁君拿個主意,只能將此事擱置了,誰曾想不到一年的功夫,我符號山十餘位銜脈期符師陣師便借下山遊歷,宗門任務等理由陸續集結至內澤入口架高山,僅僅過了不足一旬時間,就只剩你我師父抱著一株石榴樹幼苗回到了太青山...不久便因為傷得實在過重,鬱鬱而終。」

「也不存在罰不罰的了,一池蓮而已。符號山現在缺的,是代代將薪火傳下去的人,而不是那些死物,黃師弟,打明兒起,我在祖山大堂當值一個月,除去必須在留守在那的六個時辰,其餘時間,你大可去祖山後面的草跡亭等我,我們循序漸進,修那符籙之道,待你火候足了,那本凈眼術上最基本的神通你也能漸漸掌控時,師兄我便將千瓣蓮的修習心法交付於你。」

黃鳴看著董錦的深邃眼神,重重點了點頭。

次日晌午,黃鳴帶好那本符籙入門,率先去了後山,按照早上值守記處的兩名外門弟子的說法,草跡亭是銜脈期以上修士切磋修道之地,亭柱上早已模糊的草跡,眾開竅期弟子揣測是某前輩留下的一門開竅秘籍,只是草跡亭常年有兩位溶血境師叔留守,兩位溶血境前輩性子又古怪,尋常開竅期弟子,進前不得。

僅僅兩炷香功夫,黃鳴便沿溪走到了草跡亭前,亭子即入口,果真有兩個頭髮灰白的男子坐在亭子里大快朵頤,推杯換盞。二人早就聽到了黃鳴的腳步聲,卻都未作理會,個頭矮半截的那個只是在舉杯時頓了一頓,倒是那位虎背熊腰,粗眉細眼的老者,皺了皺眉頭。

「晚輩黃鳴,見過二位老前輩,師傅符降董錦讓弟子來此候著,不曾想叨擾了兩位前輩飲酒的雅興。」黃鳴抱拳后恭敬行禮,身子微欠。

「進去吧,董錦老弟估摸也快到了,」那個頭稍微矮點的老者瞥了眼黃鳴,好傢夥,一個開竅期的弟子,步法確實不俗氣,聽說是那新晉眼竅弟子?真是人比人氣死人了。想當年自己沒過那三關六陣,淪為外門弟子,輾轉了多大一個圈子才僥倖邁入了溶血境,誰曾想第一次進了內澤就差點被那個姓劉的打死,那小子當初才不到五十歲哩。此後便再沒有入那內澤半步,來祖山養傷二十餘年,倒也自在。

個頭稍高的男子,本是太青西南角岫溝的一門之主,與西北角的荀國重有著極好的關係,怎奈自家所產的物件都是山下豪門所用,值不得幾個山上錢,慢慢便中道敗落了。沒了弟子,剩下自己一個光桿門主還怎麼有臉在那邊待著?新來的外門弟子一聽說要被「發配」到岫溝,哪個不是哭爹喊娘的動用關係調走?索性這位名叫歸逢臻的老者便把門一關,來祖山養老,連那山上意義不凡的鐘雀樓,都愛管不管了。

當年也是一位拳頭極硬的溶血境來著,卻是帶師投的太青,被董錦之前的那位監察使,盯梢了很多年。

那位監察使,正是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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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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