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精神熵

世界上有光明就有陰影。

對總人口超過一億的首都奧爾巴尼市來說，上城區一共也不到一千萬人，中城區也才不過三千萬。

它的陰影便是面積最龐大，也最是魚龍混雜的下城區。

非法滯留人員、暴走族、幫派、走私團伙、情報掮客、黑市等等在灰色地帶遊走的勢力，就隱藏在這片表面看上去同樣繁華無比的地方。

儘管三層城區之間並沒有執行嚴格的分離政策。

但時間來到夜間八點后，只要沒有相應合法身份許可權的人員就不允許繼續在更高的城區逗留。

沿著中城區通往下城區的步梯。

事實上並不是錯覺的【兵人】塞巴斯蒂安，帶領本應該已經死去的紅頭巾一路疾行，在通道封閉之前回到了下城區。

兩個人大搖大擺地走在街上。

就像當初能夠臨時奪取整個星球的媒體許可權一樣，他們絲毫都不擔心已經被通緝的自己會被中央AI阿爾法發現。

滴滴滴...

這裡看起來跟中城區一樣高樓林立，飛行車交織如梭。

但是只要仔細去觀察那些公共設施，就能看出年頭要比中城區老上不少，技術含量也至少落後了一代。

再加上五顏六色的全息廣告位幾乎造成了光污染，頗有一些賽博朋克的味道。

當然，哪怕這裡並沒有淪落到高科技、低生活的悲慘境地。

反而人人都能吃飽穿暖，也有福利住房不至於露宿街頭，比起他們在科技爆發之前的祖先來說不知道幸福了多少倍。

但幸福感這種東西從來都不僅僅來自科技進步、商貿發達、福利優渥，而是和自身的社交圈對比出來的。

人只要吃飽了，就必然要分出個三六九等，這是人類天性使然！

所以說：「人心」才是「陰影」棲息的港灣啊。

不知何時。

一看就是隨行小馬仔的紅頭巾已經不見了蹤影，塞巴斯蒂安依舊身穿他那身標誌性風衣，乘坐著一架半開放式的電梯飛速上升。

城市中七彩的霓虹燈在他的身上織出一道道明暗相間的光紋，也照出那一張好像鐵石般冷硬的臉。

這才是一位全身已經只剩大腦的【兵人】，所表現出的常態。

像兵器一樣冰冷而又無情。

叮！

電梯飛速到達頂樓。

塞巴斯蒂安抬步走進面積達到驚人的三千平米，絕對水平的地面平滑如鏡，卻只是孤零零擺了一張辦公桌的超大型辦公室。

將手中的那一枚由0/1組成的金黃色鑰匙，恭敬地交到會長「傀儡師」的手中。

「塞巴斯蒂安，結社成員積累的『精神熵』都已經轉移出去了嗎？」

「會長，您放心。挑選的那三個倒霉鬼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入住精神病院了。」

塞巴斯蒂安輕輕躬身，禮儀一絲不苟。

這明明是一位掌握著恐怖力量，能夠以一敵百的強大【兵人】，卻對貌似只是一個普通人的會長恭敬至極。

他本人卻沒有覺得有絲毫不妥。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秘密結社「覺醒會」的神聖箴言：

「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在自發的過程中，濃度趨於擴散，結構趨於消失，有序趨於無序。

無序的量度被稱作「熵」，一切自發的物理過程，都是熵增加的過程。

混亂才是宇宙的終極！」

呃...

雖然這種箴言跟邪教、秘密結社的畫風嚴重不符，感覺就是一條物理定理。

但是，實際上整個「海倫星」所有被定性為邪教的秘密結社都是如此。

這一條也是最根本的箴言，各個結社之間大同小異。

因為它們全都來自世界之外的宇宙虛空，被認為是某個偉大存在的夢中囈語。

那種詭譎的低語，在將秘密結社奉行的各種箴言送入人類意識層面的同時，也在持續製造著瘋狂。

表現形式便是與物質世界「熵增」相對的「精神熵」。

過量的資訊和知識是對人們意識中目標和結構的威脅，將導致內心失去秩序。

當個體掌握的知識和資訊超過一定限度時，便會漸漸陷入瘋狂。

雖然難以把握具體的原理，但這麼多年摸索出的原則卻是：

身體改造程度越高，與正常人類的差別越大，熵增越快；知識越淵博，越在自然科學的道路上精進，熵增越快。

塞巴斯蒂安作為一位只剩下大腦的深度【義體人】，對這一點更是有著遠遠超越所有人的體驗。

不過，萬事不是絕對。

在封閉的系統中，無論是「熵」還是「精神熵」都是不斷上升的，但是除了這個宇宙本身之外，卻不存在完全封閉的系統。

所以他們可以藉助「傀儡師」手中神奇的【許可權密鑰】，將自身的熵增不斷轉移出去。

這一個個「狂熱者」看似精神偏執，處於隨時都要瘋狂的邊緣，卻能長期維持穩定。

「傀儡師」和他的【許可權密鑰】便是維持這一切的核心，而【許可權密鑰】的能力還遠遠不止於此。

「嗯。」

隨手拋動著這枚簡直如同神跡般的「鑰匙」，一直戴著面具，顯得深不可測的「傀儡師」也絲毫都不擔心自己會失去對它的控制。

「塞巴斯蒂安，【次級許可權鑰匙】在回收的時候少了一個。

雖然功能有限，能繼續使用的時限也已經所剩無幾，但最好還是找回來，不能讓它落到阿爾法的手中。」

「是，會長。

我們的結社成員已經遍布了「環形世界」以及奧爾巴尼市。

只要拿走【次級許可權鑰匙】的人按捺不住好奇心把它連接到公共網路，我們就能輕易鎖定他的位置。」

【兵人】微微躬身，接下了這個沒什麼難度的小任務。

「另外，我們的『人類覺醒計劃』必須要加快速度。

絕對不能讓『環形世界』的飛船，離開海倫星的行星系統，讓【伊甸園】的「地圖」進一步擴展。

用『源代碼』養了那麼長時間的狗，也是時候放出去咬人了。」

說話的同時，在塞巴斯蒂安完全看不到的視界中。

「傀儡師」腦後悄然綻開四道如同星辰般璀璨的【光環】，就像是神話中神佛腦後的威儀圓光，神秘而又莊嚴。

無形的波動隨即充滿了這間辦公室，又飛速擴散出去，幾乎籠罩了腳下的整座摩天高樓。

一時之間，身處這座建築中的所有人都不由放下手中的工作，向著頂樓默默行起了注目禮。

「您的意志！

這段時間我會想辦法收攏那些秘密結社的力量，只要稍微用點手段，他們就算想置身事外都不行。

就從實力最強的合金齒輪重工和『黑法老會』開始。」

......

同一時間，中城區。

回到自己蝸居的肖恩，草草洗了個澡，連每天和女友例行的電話粥都沒有煲，就使用自己的B級許可權迫不及地打開了警局的內部網路。

不過最先印入他眼帘的不是之前準備查閱的「環形世界」、【機械治安官】、【機動武術】、聯合體百年之前的歷史、秘密結社等等。

而是...

「這是什麼玩意兒，被封禁的虛擬遊戲列表？

主打極致模擬現實的體驗類遊戲：《虛擬人生》、《第二世界》、《星際戰場》、《大富翁模擬器》、《元宇宙》...」

但是在剛開始短暫的不以為然之後，聯想到什麼的肖恩，臉色卻漸漸嚴肅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