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權攝大內

第五章 權攝大內

見到這種情形,方皇后也不敢貿然近前驚了聖駕,便隔著重重的幔帳盈盈下拜:「臣妾給皇上請安!」

朱厚熜終於不再發抖了:「皇……皇后……平身……」

方皇後站了起來,就要抬步朝前走。

「別……別過來……」朱厚熜又驚恐萬狀地叫道:「護駕!護駕」

方皇后被嚇了一大跳,趕緊停下腳步。好不容易平復了紛亂的心緒,她沉著臉低聲問跪在門口的黃錦:「黃錦,這個怎麼說?」

黃錦將頭在地上碰了一下之後,抬起頭,用哭得紅腫的眼睛傷感地看看重重幔帳之後的皇上,哽咽著說:「回主子娘娘,今早起來還好好的,趕走了呂公公便是這樣,誰近前便喊打喊殺的攆出去,還讓奴婢召來鎮撫司、提刑司的奴才守衛在門口……」

「這都快午時了,萬歲爺用過膳沒有?」

黃錦收回了目光,將頭俯在了地上:「回主子娘娘,早起呂公公已吩咐備了膳,主子只讓放在靠床的矮几上由他自取,也不許人近前服侍……」

「可著太醫來看看?」

「回主子娘娘,呂公公臨走之時吩咐過奴婢,可奴婢帶著太醫進來請旨為主子施醫,主子象是又犯了臆症,將太醫趕了出去。」

雖說天家無情,畢竟一日夫妻百日恩,看到了方才皇上的異常舉動,方皇后也沒有計較黃錦所說的「主子象是又犯了臆症」這樣大逆不道的話,追問道:「沒有叫邵神仙他們來看看,是不是有什麼不幹凈的東西沖犯了主子?」

「回主子娘娘,奴婢也這麼以為,但呂公公說主子是天子,諸神呵護,尋常那些不幹凈的東西且近不了主子的身……」

方皇后冷哼一聲:「別一口一個呂公公的,他呂芳平日里不信釋道,可主子每次齋祀修醮也沒見他進過諫言,倒是每日進丹都是他伺候的,本宮看他也不是個忠臣!」

黃錦渾身一哆嗦,情不自禁地抬頭看了方皇后一眼,忙又將頭俯下。

「怎麼?你道本宮冤枉了你那乾爹么?」方皇后冷冷地說:「萬歲爺成了如今這個樣子,他身為大伴,無論是與不是,也該著人來看看。他叫傳太醫卻不去請邵神仙,到底是何居心?莫非他不曉得萬歲爺平日本就只崇通道法不信醫術么?」

黃錦將頭在地上碰了一下,說:「主子娘娘的話奴婢不敢回,奴婢只知道今早呂公公便是因為給主子進丹,才被主子趕了出去的。許是主子自家不願傳邵神仙他們進宮……」

方皇后打斷了他的話:「事到如今你還幫著呂芳那個奴才說話?真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可能是她氣惱之下提高了聲調,驚動了龍床丶上一直沒有出聲的朱厚熜,他又驚恐地大叫道:「棺材……要給誰備棺材?你們要謀害朕么?」

方皇后趕緊跪了下來:「回皇上,臣妾在教訓這幫不中用的奴才。」

「好好好,教訓的好,把那些個奴才一個個全殺了,一個也不留……」朱厚熜念叨著說:「全殺了,一個也不留……」

這很明顯是瘋話,方皇后情知皇上真的已經中了邪,忍不住流下了兩滴珠淚:「臣妾……臣妾懇請皇上恩准,傳邵神仙他們進宮來為皇上祈福。」

「神仙?」朱厚熜突然又暴喝一聲:「什麼狗p神仙!朕是天子,上膺天命為九州萬民之主,諸神呵護,哪裡又來了什麼神仙?你們……你們是不是想讓他們用丹藥毒殺朕?!」

皇上以前猜疑心就重,如今遭此大難,更對自己一直都深信不已的道家方士也起了疑心,方皇后也不敢再多言,西暖閣陷入了沉寂之中。

朱厚熜彷彿又清醒了,和顏悅色地說:「你是皇后,不必拘禮,快快請起吧。黃錦,給皇后賜座。」

黃錦起身搬來一個軟墊綉椅,陳洪以目示意他搬到龍床之側,黃錦為難地輕微搖搖頭,見陳洪目露凶光,也只好搬著椅子就要越過幔帳。

朱厚熜突然又喝問一聲:「你要幹什麼?」

黃錦慌忙將綉椅放在了幔帳之外,說:「回主子,奴婢正遵著主子的旨,給主子娘娘看座呢。」

「磨磨蹭蹭的,還不快請你主子娘娘坐下!」

「是。」黃錦只好轉身,恭敬地對方皇后說:「主子娘娘請坐。」

方皇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那綉椅上坐了下來,說:「皇上身系我朱家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安危,龍體若是有恙,宮裡宮外莫不驚恐。臣妾以為,便是不傳邵神仙入宮祈福,也該宣太醫來為皇上施醫診治。」

「宣太醫?朕沒有病,宣太醫做甚?」方才說了兩句話,朱厚熜似乎又清醒了一些,對方皇后說:「朕不曉得發生了何事,早起之後便覺心神恍惚,靜修幾日便可。這段時日,宮中之事就勞皇后費心了。」

明朝對後宮管束甚嚴,皆因太祖朱元璋留有祖訓,警戒妃嬪不得干政,方皇后雖有心要扶持自己宮裡的陳洪取呂芳而代之,卻也不敢直言,但如今皇上既有這樣的話,她便趁機說:「皇上既說到宮中之事,臣妾正有一事要奏請皇上恩准。」

「皇後有事請講。」

「臣妾提議由陳洪接任司禮監。」

「司禮監?」朱厚熜方才一直遊離不定的視線終於慢慢地落在了方皇后的身上:「司禮監不是有呂芳嗎?」

「回皇上,臣妾聽說呂芳已被皇上派去督修萬年吉壤了。」

「哦,是嗎?」朱厚熜反問了一句,然後說:「朕記得好象確有此事。」

「司禮監掌管宮裡大小事務,又要協助皇上處理朝政,責任十分重大,掌印一職不可空懸。」方皇后說:「陳洪這個奴才對皇上忠心耿耿,平日里守禮又懂規矩,辦差也甚是得力,臣妾以為由他接任司禮監較為相宜。」

「呂芳去督修萬年吉壤倒是不假,可萬年吉壤也不一定要修一萬年啊!他總是要回來的,他回來可怎麼辦?」

情急之下,方皇后忍不住說:「皇上,你莫要再姑息呂芳那個奴才了。依臣妾之見,他雖是皇上的大伴,可對皇上未必是忠的!」

「哦?呂芳這個奴才怎麼不忠於朕了?」

「回皇上,呂芳身為奴才,卻不守祖宗家法,平日里與外臣多有來往,還疏離天親阻隔人倫,太子和幾位世子若不得他的准許,等閑也見不著皇上。太子母妃蔣氏在臣妾面前哭也不曉得哭了幾次了。」說到這裡,方皇后似乎想起了自己曾受到的冷落,不禁也悲上心頭,又落下了幾滴眼淚:「便是臣妾要見皇上一面,也是難過上青天啊!」

「哦,竟有這等事?那狗奴才真真是沒了王法!」朱厚熜說:「好,朕就准你所奏,著——」

黃錦忍不住驚呼一聲,陳洪又是一道兇狠的目光掃了過來。此次黃錦並沒有畏懼,反而將那飽含著詫異、憤恨甚至不屑的目光投向了陳洪。

這一幕恰恰落到了朱厚熜的眼裡,他不動聲色地說:「著陳洪暫任司禮監。」

暫任、接任一字之差,涵義卻大不相同,在方皇后聽來是皇上對自己的大伴還舊情難了,心裡略微有些不滿;在陳洪看來是因為自己還未曾進司禮監任秉筆,皇上不放心自己處置政務的能力,但無論如何,能進司禮監都是幾輩子修得的福分,他當即跪下:「奴婢陳洪叩謝主子萬歲爺恩典。」儘管已拚命壓抑著興奮的心緒,可他的聲音還是有一絲髮顫。

朱厚熜微微一笑:「你是皇后舉薦的人,朕自然是信得過的。」

見皇上這樣說,方皇后也很高興,便又說:「臣妾還有一事要奏請皇上恩准。最近宮裡發生不少事兒,奴才們都不很守本分,也該整治整治了。臣妾懇請在皇帝清修期間,由陳洪整肅後宮。」

朱厚熜不置可否地說:「你是六宮之主,宮中之事自然由你拿主意。」

方皇后也象陳洪一樣跪了下來:「臣妾謝皇上恩典。」

出了乾清宮的門,方皇后正要上乘輿,卻突然停下了腳步,對跟在自己身後亦步亦趨的陳洪說:「你還跟著本宮做甚?還不掌你的印去?」

陳洪媚笑道:「主子娘娘折殺奴婢了。印是主子和主子娘娘的,奴婢哪裡敢掌?奴婢一定替主子娘娘看好了就是。」

「明白就好。」方皇后說:「打發那個賤人之時,莫要驚擾了王貴妃,她性子恬淡,與本宮也無甚過節,又是太子生母,平日里本宮也該禮尊著她些。」

「奴婢明白。」陳洪說:「適才來的路上,奴婢反覆想過,還有一人也不得放過,不過要請得主子娘娘的示……」

「寧嬪王氏那個賤人平日自持有皇上寵愛,也多不把本宮放在眼裡,她宮裡的楊金英、邢翠蓮這兩個天殺的奴婢又是謀逆的主謀,論說起來罪過比姓曹的那個狐媚子還要大……」方皇后說:「祖宗家法在,你就看著辦吧。」

「奴婢領旨!」

激動之下,陳洪那太監所特有的公鴨嗓子顯得特別的尖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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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欲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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